“小西天”苦樂時光

小西天哨所

小西天哨所位于東海枸杞島的西端，海拔119.3米，為島上最高點。哨所終年云霧繚繞，故被稱為“小西天”。

哨所組建于1961年，榮立集體三等功7次。

一

2010年，愛人去浙江舟山枸杞島的“小西天”海防哨所兩年了。我獨自帶著孩子在江蘇南京生活。

那年6月，我的隨軍手續辦妥，戶籍落在了舟山。我們母子本可以住在舟山市里的家屬區，但為了跟愛人朝夕相伴，我決定帶著快3歲的兒子踏上海島，開啟我們的“小西天”隨隊生活。

從南京出發，坐火車、倒汽車、上輪船，幾經輾轉，一望無際的大海終于平鋪在眼前，孩子歡呼雀躍，而我無心欣賞風景，昏昏沉沉地靠著椅背，手里握著垃圾袋，一路“交公糧”（島上官兵對“嘔吐”的戲稱）。

歷時十幾個小時，終于到了枸杞島。我搖搖晃晃地走出船艙，已分不清東西南北。在碼頭等候已久的愛人快步上船，抱起孩子、攙扶著我下船。

聽愛人說，島上以前有很多枸杞樹，故名枸杞島。從碼頭到海防連是一條盤旋而上的公路，車窗外有許多石頭砌成的平房，層層疊疊。愛人說，這是海島特色，因為島上常有臺風，房子必須經得起風吹雨打。車子行駛到了半山腰，愛人指了指幾幢兩層的小樓房說：“看，到連隊了，吃完飯我們再去哨所。”

站在連隊的籃球場上，就能看到山下的大海。放眼望去，碧海青天，渾然一體；閉上雙眼，風聲浪聲，聲聲入耳。此情此景，讓一路舟車勞頓的不適，頃刻間煙消云散。

“小西天”哨所佇立在山巔，帶著一絲神秘。我們沿著崎嶇的山路蜿蜒而上，濕冷的霧氣漸濃。越往高處走，越是云霧繚繞，也愈發空靈幽靜。

孩子天生自來熟，一到哨所就和官兵、幾條狗玩得不亦樂乎。哨長笑著對我說：“歡迎嫂子入仙境、游天宮。”

我不禁莞爾：“你是什么‘神’？”他答不上，卻做出一副莊嚴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在哨所，可以俯瞰整座島嶼，據說還能看到愛人電話里常提到的壯觀的“海上牧場”（島民養殖中國貽貝的人工漁場）。

第二天，我便早早起來，顧不上被窩中熟睡的孩子，推門而出，細蒙蒙的濕氣撲面而來。這可能是我這一輩子見過的最氣勢磅礴的霧。海島的霧，很厚，很濃，似云團，似洶涌澎湃的波濤，彌漫整個“小西天”。我雖沒有見到氣勢恢宏的“海上牧場”，但卻欣賞到了霧海，十分興奮。

但這種新鮮感沒保持多久。一天，兩天，三天……終日不見陽光，墻體大片霉跡，衣服黏糊糊的，被子濕乎乎的，心情不由得有一絲煩悶，身體也似乎越來越不適。

平時，哨所除了愛人和另一個值班人員外，就剩下我、孩子和狗。陪著孩子玩樂高的同時，我靠上網瀏覽新聞或購物來打發時間。島上的網絡信號差，手機購物半天不顯示頁面，遇到惡劣的臺風天氣，還經常處于無信號狀態。此時此刻，如煙如濤的茫茫大霧、如削如劈的巍巍崖壁，帶給我的是難以驅逐的寂寞與無聊。十天半月之后，我開始糾結是留還是走。

二

“一二三四！”一陣鏗鏘有力的口號聲蓋過海浪聲，清晰地傳了過來。哨所戰士英姿勃發出入霧障，執行巡邏任務。待我轉身再看時，他們的背影已隱入了縹緲的“仙境”之中……

“心中若有桃花源，何處不是水云間。”想到愛人和哨所官兵幾年如一日堅守在這里，他們何曾叫苦，何曾因煩悶而退卻！我心中暗生愧疚，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

島上供給雖充足，但想時時吃到新鮮的蔬菜是不太可能的。我想，能不能在半山腰上開荒種點蔬菜？想到就做，我在網上購買了各種時令蔬菜種子。周末時，我與愛人尋了塊向陽的空草地，鋤頭、鐵鍬、水桶齊上陣，翻地、打坎、鋪膜，樣樣都是體力活。愛人做事認真，整地跟整理內務一樣，非常細致，地塊整得方方正正，種坑挖得整整齊齊。我笑他幸好不是農民，否則這么磨嘰全家老小都得餓死。他不緊不慢地回應：“菜地虐我千百遍，我待菜地如初戀。”

自從在半山腰開荒種菜后，哨所的人都有了“心事”，一有空閑就相約去菜地轉悠，看看種子是否發芽，哪個長出葉子來了，菜葉上有沒有蟲子。

菜地不負眾望，蔥、蒜、韭菜、白菜等長勢喜人，我們似乎看到了一盤盤青翠欲滴的蔬菜。然而，海島上的暴雨說來就來，時不時把種的菜砸得七零八落，我們一邊心疼，一邊繼續重整。

在“小西天”，習慣了大霧、狂風、暴雨；習慣了長長的、沒有人說話的靜夜；習慣了官兵跟牧羊人似的趕著十幾只羊下山吃草……說起這些羊，還多虧了哨長。為了改變哨所沉悶的環境，他申請養狗、養羊，排解戰士們的寂寞。這些小動物在海島上盡情地撒著歡，根本不需要人照管。

有一次散步時，我看到有一條廢棄的坑道，便建議養幾只兔子試試，得到官兵的熱烈響應。于是，我網購了30只兔子。經過長途汽車3天的漫長運輸和4個多小時的輪船顛簸，兔子終于到了。沒想到的是，打開籠子一看，只有6只活著。

一名士官入伍前也算是半個獸醫，略懂養兔方法以及種兔授精。他用電燈泡制作了一個簡易的保溫箱，把6只小兔子放在保溫箱里，找了許多嫩嫩的刺牙草放入兔窩，小兔子吃得胖乎乎的。他又在坑道里鋪上厚厚的干草，把小兔子移到坑道，這樣溫度適宜，空間更大，自由度更好。

經過幾個月的精心照料，深秋時，兔子下崽了，6只變成了10只、20只。到了第二年，小兔子變成大兔子，數量也越來越多。這些兔子既給官兵在節假日里增加了菜肴，又給大家的日常生活帶來了樂趣。

三

每逢節日，當地漁民會自發地擔著各類海鮮來到海防哨所慰問。哨所則舉辦“慰問宴”，紅燒兔肉、干鍋兔、羊肉煲……經過精心烹調，菜品花樣豐富，而且樣樣都是純天然無污染。

“進得了伙房，上得了戰場；掂得起大勺，操得起鋼槍；養得好兔羊，樹得好形象……”哨所幾個人，個個都是“多面手”。

充實歡樂的海島隨隊生活，在不知不覺間過了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直到有一天，考慮到孩子到了上學的年齡，我決定帶他回舟山本島上學。

2014年3月5日，我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小西天”哨所，回到舟山的部隊大院。同年5月，愛人也離開了“小西天”，到團部工作，一家人又團聚了。

2018年6月，愛人轉業到江蘇常州，成為交通運輸局的一名主任科員。我在常州一家單位從事客服工作。

時至今日，小西天哨所那段艱苦而快樂的歲月，一直存留在我的記憶里，激勵著我不斷克服困難、拼搏進取。

（口述者、整理者皆為退役軍人妻子）

編輯/吳萍霞（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