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公共品,如何認識公共品?長期以來,人們認為公共品是與競爭性產品不同的,為社會大眾所共同分享使用的公有產品。其實,這是一個不甚精準的理解,用理論邏輯打開公共品序列一看,會發現理論空間中有多組公品,還有更多組共品,而且后者數量要大得多。公品是全社會民眾共同分享使用的,比如稅收、國防、教育;共品是一組人分享使用的,比如電商平臺、體育俱樂部、協會、微信群。公品具有強制性,而共品是自愿的。中國和西方都經歷了封建社會,但經過歷史積淀,西方的共品成分多,中國的公品成分多。
完成上述理論認知進步是過去30年間的事情。近些年來,在國際上廣受關注的中國互聯網企業,比如百度、阿里、騰訊、小米、滴滴等,迫使經濟學家把20世紀80年代以后多個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的理論串聯起來思考。這時人們才發現,“哦,原來他們討論的是與市場制度產品完全不同的共品制度!”更令經濟學家驚異的是,中國的共品比西方多得多,眾多共品聚類支持下的基礎公共品的工作效率比西方要強得多。
舉一個例子,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起到很大作用的健康碼,起初只是阿里平臺的一個副產品。但對比一下,人們就會明白,中美在對待健康碼系統時的不同態度及所造成的政治經濟學后果。2020年3月~5月,阿里把長達20年、涉及上千億研究積累的一個重要成果——健康碼體系,無償饋贈給中國250多個地方政府。當各省、市運用同一個平臺開發各自系統時,追蹤10億人以上的巨量工程在數字捕獲、傳輸和認證意義上變得唾手可得。設想一下,如果“健康碼”這10億個賬戶到美國上市,要被評估為多少億元人民幣?中國的經濟體系怎么能在短時間內創造如此規模的上市企業?
為什么美國人做不到呢?想想看,美國哪個企業,在過去數百年的行商歷史中,把自己發明的專利以體系性饋贈的方式送給過美國政府?再設想,即使美國企業送給政府一個健康碼體系,許多美國民眾也未必愿意配合政府追蹤自己兩個星期的行蹤。
在中國,疫情期間人們從一地到另一地要掃健康碼。不同地方把自己基于健康碼基礎層的應用數據連起來,瞬間就能實現追蹤。中國人不吝嗇把具有公共品性質的發明放到社會中去,社會管理部門在行使公共管理時,民眾也愿意配合。一句話,中國生成共品然后與公平結合的交易成本比西方低多了。過去幾十年中,中國六代數字企業獨特迭進的歷史邏輯超過西方的勢頭。
中國人在生產平臺型共品方面與西方相比具有強大優勢。為什么新冠肺炎疫情對中國經濟的傷害相對更小?原因是中國社會中正向公共品組合更多,更有能力對付這種負外部性沖擊。最近,華為公司開始組建自己的開源代碼平臺,有近30萬名工程師參與,遠遠超過谷歌公司20年形成的開源系統總人數。
美國人吃驚之余,不明白這不單是因為中國人多,更是中國公共品的建構歷史有3000年的歷史積淀。
但是,公共品強并不是僅僅有正外部性的一面,也會有負外部性的一面。用經濟學語言說,就是因為中國社會中的公共品多,所以我們毀掉一部分公共品的成本就不怎么高,可能不怎么在乎。保護中國社會獨有的公共品組合資源、優化公共品的最佳比例,是今天理論界需要研究的一個重要方向。而且,一定要把公共品用得更活、更好。中國在公共品方面資源多,生產效率高,請珍惜這種公共品資源的高效率組合。
(本文轉載自2020年12月8日《環球時報》,有刪節。作者為北京大學經濟學院教授)
編輯/張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