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的精靈

吳晶 周欣 屈婷 葉前 王浩明 周自揚

10米跳臺決賽，五個動作三跳滿分！東京奧運會上，14歲少女全紅嬋一鳴驚人：作為中國奧運代表團最年輕的運動員，以創(chuàng)紀錄的成績奪得10米跳臺冠軍，讓五星紅旗高高飄揚在東京水上運動中心上空。

廣東省湛江市，這座南海之濱的小城，素有中國跳水之鄉(xiāng)的美譽，誕生過陳麗霞、勞麗詩等4位世界冠軍。全紅嬋的家，就在湛江市麻章區(qū)麻章鎮(zhèn)邁合村。這樣的村莊，在中國廣袤的大地上如同滄海一粟。而全紅嬋這個苗子，卻被細心的教練發(fā)現(xiàn)了。

全紅嬋是幸運的。她憑著天賦與努力，綻放青春的光彩。而這成功的背后，有一個團隊體系多年不輟的培養(yǎng)，有一家人溫暖堅定的支持，更有一個重視體育、珍惜人才的強大祖國。

冠軍之路：從海濱小城走出的天才少女

2014年5月，麻章鎮(zhèn)邁合小學，正在和同學們做游戲的一年級學生全紅嬋吸引了湛江市體育運動學校跳水教練陳華明的目光。無論是跳皮筋還是跳格子，她的身形輕盈、動作靈活。對孩子們進行了彈跳和柔韌性方面的測試后，陳華明初選了幾個苗子，其中就有全紅嬋。4個月后，全紅嬋到湛江市體校報到，開啟了她的體育生涯。

剛起步時，她還是個“旱鴨子”，不會游泳，但很快，這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喜歡上了跳水。訓練只能在露天跳水池進行，完全要看天的“臉色”，夏天打雷下雨不行，冬天太冷不行，全年只能訓練7個月。跳板是鐵制的，夏天被曬得滾燙，她只能用毛巾擠水，給跳板降溫，然后迎著炫目的陽光，一次次地一躍入水。“即便是如此艱苦的環(huán)境，全紅嬋在訓練中的刻苦、認真還是慢慢表現(xiàn)出來了。”陳華明說。全紅嬋是同伴中第一個登上3米板的，接著是5米跳臺、7米跳臺……兩年后，她又是第一個站在10米跳臺上，毫不猶豫地跳下去的人。教練的贊許和鼓勵、同伴羨慕的目光，讓這個小姑娘懵懂地意識到自己可能“是這塊料”，而夢想的種子，也悄然種下。

2018年2月，廣東省跳水隊訓練基地迎來了全紅嬋，她在試訓中鋒芒初露，教練何威儀至今記憶猶新。“別看她身形小，其實身體素質遠勝同齡女孩甚至男孩，跑得最快，身體里蘊藏著與體型不相稱的能量。”何威儀說，想家、會哭、畏懼，是每個孩子的必經之路，但全紅嬋目標明確，經過鼓勵后，沒有再退縮過。

2020年10月，在開賽前三周剛剛掌握5個全套比賽動作的全紅嬋，首次代表廣東隊出戰(zhàn)全國跳水冠軍賽并一舉奪金，力克陳芋汐和張家齊等世界冠軍。此后她的每一次亮相，帶來的都是驚嘆號。2020年底，全紅嬋進入國家隊。由于疫情期間陣容精簡，隊里特意指派專人在生活中引導她，由經驗豐富的廣東籍隊醫(yī)負責康復，再加上教練的專業(yè)指導，全紅嬋漸入佳境。

全紅嬋提起了“感恩”。的確，如果不是陳華明教練長年堅持“一個都不能漏”的搜尋，她的人生必定與10米跳臺無緣。在全國星羅棋布的基層體校中，有一批經驗豐富、慧眼獨具的教練孜孜不倦地為國選材。在全紅嬋問鼎奧運冠軍的背后，是體校、地方隊和國家隊的環(huán)環(huán)相扣、層層遞進，是多位教練的科學訓練、悉心呵護，讓天賦與努力最終完美結合，成就那一方碧池里驚艷世界的水花。

光環(huán)背后：愛和堅持澆灌出的農家女孩

全紅嬋在東京奧運會奪冠后說“要掙錢給媽媽治病”，感動了很多人。全紅嬋來自一個七口之家，母親在2017年遭遇車禍后失去勞動能力，整個家庭的收入幾乎全源于父親。少小離家，那些常人可以想見的難舍，對于她來說早已云淡風輕。小姑娘只靦腆地笑著說：“剛開始是有點辛苦，想家，但是我太喜歡跳水了，爸爸鼓勵我，讓我堅持。”在父母眼中，全紅嬋“聽話懂事”，是個好女兒。難得休息回到家，她跟著爸爸在果園里幫忙干活。“爸爸很辛苦，卻從不說困難。”全紅嬋覺得自己的性格像爸爸，“冷靜、孝順、永不放棄，他永遠是我的榜樣”。

雖然不常回家，全紅嬋卻心疼爸爸從早忙到晚、照顧一家老小的辛苦。所以，每次接到爸爸的電話，十幾分鐘的時間，她都會“挑練得好的事情告訴他，練得不好就不說了，不想讓他著急擔心”。各自忙碌，并沒有阻隔深厚的親情。寒來暑往，哥哥送給她的一個娃娃始終陪伴她征戰(zhàn)南北。淺藍色的動物布偶，笑著露出了一口牙齒。全紅嬋總把它放在床頭，訓練或比賽結束后，回到房間第一眼就能看見。“它是泳池的顏色，樣子不太好看，但手感特別好，摸著軟綿綿的，特別減壓。它有點兒小齜牙，像我自己，每次笑的時候都有點兒齜牙。”說著，小姑娘又咯咯笑了起來。

“家里的事情不用操心。”女兒一戰(zhàn)成名，父親全文茂接過了獻花，卻婉拒了其他饋贈。他說的“女兒靠自己努力獲得的成績”道出了全家人的驕傲，而“都是要靠刻苦訓練出來的”又彰顯了樸實淳厚的家風。

未來可期：不忘初心、追尋夢想的體壇新生代

全紅嬋惹人喜愛，不僅僅在于她令人驚嘆的跳水技術，更是因為她的率真爛漫。奪冠后怎么慶祝——“吃點好的，辣條！”你覺得自己性格怎樣——“‘杏哥’是誰？”在國家隊里年齡最小的全紅嬋，因為敢拼肯練，被哥哥姐姐們寵溺地稱為“紅姐”。訓練之外，她會跟小伙伴們一起學文化課，聊趣事，滑滑板，跳舞……全紅嬋所呈現(xiàn)的，是中國運動健兒更加鮮明的時代面孔。東京奧運會期間，人們記住了戴著“小黃鴨”發(fā)卡“比心”的楊倩、“跑得最快的大學教授”蘇炳添……他們健康、陽光的形象，正在成為越來越多中國年輕人的偶像。

“教練，你看我家孩子有沒有天賦？”奧運比賽結束后，曾經指導過全紅嬋的湛江市體校跳水教練郭藝，接到了很多家長的咨詢電話。國家對體育健兒的關愛重視，掀起一股關注體育的熱潮。全紅嬋的妹妹和弟弟也先后進入湛江市體校練習跳水。閑暇時間，妹妹弟弟會湊在一起給姐姐打電話，向她請教跳水的小竅門。

東京奧運奪金后，回國隔離期間，全紅嬋依然一絲不茍地在房間里做著練習，為即將舉行的比賽做準備。“三年后，我還想代表中國，站在巴黎奧運會的冠軍領獎臺上。”她說。然而，以巴黎奧運會為目標的全紅嬋還必須經歷多道關卡考驗：全運會、明年的世錦賽和亞運會等一系列賽事，以及隨之而來的“成長煩惱”。中國第一位女子跳板奧運冠軍、共獲得過70多枚國際賽事金牌的高敏指出：“生長發(fā)育期對于女子跳臺選手來說是一個挑戰(zhàn)，因為長身高、長體重意味著需要增強力量、調整技術結構，一旦力量和技術不匹配，就會狀態(tài)下滑。期待未來在巴黎賽場看到全紅嬋，用‘強者’代替‘天才’來稱呼她。”

希望那些奧運帶來的光環(huán)與喧囂，在她登上10米跳臺的一剎那，都會安靜退去，只待那發(fā)力的一躍，化作水花的精靈。

（選自2021年8月23日《新華每日電訊》，本刊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