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省沈陽縣居民王惠民致國聯調查團函

□ 范國平

（作者系復旦大學歷史學博士，季我努學社社長）

日軍發動九一八事變，占領沈陽，并逐步占領東三省后，給東北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災難。本期刊發的文章是遼寧省沈陽縣商人王惠民致國聯調查團的信函。王惠民在這封陳情書中迫切地希望國聯調查團能夠伸張正義，令日軍撤出中國東北，保障中國領土完整，使東北人民重新回到中國的懷抱。全文照錄，以供史學界參考。

信函全文

國聯調查團諸公：

鈞鑒!敬啟者。

惠民系中華民國遼寧省沈陽縣人，久居省城為商，深受暴日之軍政壓迫，痛苦難言，近數年來，日甚一日。

自事變之后，吾同胞們竟受種種非人類之虐待，日人借端尋隙，使吾人見之，不敢仰視，勢如倒懸。渴望貴團諸公具有正確之考查力及判斷力，早日蒞此，以明吾同胞們所受人類無有之奇冤，挽回吾東北之人民土地政治所有權。

謹特臚陳數語，以供參考。切希鑒核實，為吾東北同胞生命萬幸，亦吾中華民國土地恢復之幸。順頌貴團諸公旅安。

遼寧省沈陽縣居民王惠民謹啟

四月二十日

附九一八事變預謀志略一份

事變預謀志略

一、日本確有領土野心之預謀

日本明治天皇遺囑，對外侵略政策第三步有大陸政策，即指東三省滿蒙言之。故日人本其遺囑，節節進行，在民國四年間與袁世凱訂密約要求二十一條，對于東三省特別注意，關于鐵路權、礦權、警察權、日人自由雜居權以及旅大延期，實制東三省之死命，其情已顯然矣。

二、命名設廳

日本命名東三省為關東州，設關東廳長管轄之，借握軍政、教育等權，以摧殘我東省之實力，使之脫離中國內地范圍，以便其施行滅朝鮮之故智。其滅朝鮮，即在甲午中日戰爭后，令朝鮮脫離中國而獨立，遂為日人所有。

三、教育侵略

日本在南滿鐵路沿線及東三省各礦區內設有公學堂，教授華人子弟，專以日語為主科，讀日本歷史地理，使學生忘卻祖國，不知中國為何物，此乃文字教育滅國之陰謀。

四、田中奏章

日本首相田中內閣有數萬言之奏章，專以侵略滿蒙為宗旨，故有進兵濟南之舉動，實證其蓄心已久。

五、驅鮮民來東三省種稻

日本驅鮮民，群來東三省種稻田，此乃日人施行自由雜居之政策，以鮮民為先導。凡鮮民種稻之處，即以軍警保護，借此設置警察之政策，亦施行之。故鮮民任意橫行，吾同胞苦不堪言，最終演成萬寶山之慘案，此世界獨一無二之野心帝國主義國家。

六、私運軍火接濟土匪

日本欲出軍東三省，無所借口，故先私運軍火接濟匪人，使之擾亂地方。日本借保僑美名遣大軍來此而占據之。

七、事變前一周日人之準備

事變在九月十八日，當在九月十日有兩師團日軍，由南滿車來至遼寧日站，即掘井筑壘，大行野戰演習。其軍官數十成群，假參觀之名窺觀我北大營、東大營、航空處、兵工廠、迫擊炮廠及糧秣廠等，定于九月二十日進攻遼寧省城。張司令聞之，為避免戰事起見，令所有軍隊盡開關里各省。不意日人趁我軍未走盡之時，在十八日晚自毀南滿鐵路數丈，誣我軍為之，借以進占各處，同時將吉林已占據矣。

八、組織偽國之黑幕

日本為避免世界輿論，遂暗中用金錢收買東三省之貪官污吏組織偽國，以塞眾人耳目。其中種種設施，皆強奸民意。凡一慮一謀，盡出自日本人本莊繁司令及駒井廳長二人之手，不經其許可不準執行，僅使鄭孝胥等簽章而已。

如馬占山之通電，實揭破偽國之內幕，披露民眾之真意，實代表我東三省數三千萬同胞，誓死不贊成偽國之組織，誓死不甘作日本人之奴隸。二月十九日軍部強迫張景惠成立偽國籌備會，并令張景惠、趙仲仁及日方收買偽國代表十二人赴大連，敦請溥儀來長春，且由日方授意，效三辭三請之假揖讓。

本莊繁曾言日本已具決心占據東三省，如有反對新國家者，即由日本軍隊完全擔任掃滅責任，內部政令須經日人允許乃可按步進行。駐哈特務機關長土肥原及駐江鈴木旅團長言，占據東三省實為侵蘇聯、抗美國之根據地，故對土地、交通、金融、教育積極侵略。

茲將偽國務院議決事項列下：（一）凡東北土地，未經放出者，與放出被官吏及舊軍閥者全數沒收民戶田地較多者，用官價收買其半數，以備日政府移民之用。（二）呼海鐵路經日人與張景惠主約，用十分之一代價——三百萬元強迫抵押，訂期五十年，實無異于永久占領。（三）籌設滿洲國家銀行，仿朝鮮銀行之故智，以操縱金融，吸我脂膏。（四）教育侵略，凡我中學以上之學校均行停辦，將原有部定關于興發愛國及含孫總理三民之字樣書籍悉被刪改，復采用前五六年之舊教科書，以消滅我民族性。

對于言論尤及摧殘，假造輿論，慘殺我智識階級，如前財政總長閻廷瑞及洮索路局長張魁恩等均遭屠戮。前兩日將城市墻上所貼之各宣言布告及強奸民意之頌揚語，均被日人雇人刷去，并將機關門前之深溝高壘盡行毀除，以免貴團諸公引以為證。

其一舉一動卑鄙已極，實世界罕有之惡劣民族，誠為破壞東亞和平之導火份子，亦實一等國家之敗類。故吾同胞們誓死不忘祖國，不屈服于暴日威嚇之下。

檔案解讀

這份檔案最有價值部分在于信函的附件《九一八事變預謀志略》（以下簡稱《志略》）。志略分八點闡述了日本侵略東北的步驟。日本對于東北的侵略，是精心策劃的，分步驟進行的。

早在明治天皇時期，日本在大陸政策中就將“滿蒙”作為侵略的重要目標——日本與袁世凱政府簽訂的“二十一條”當中，將東北的權益作為侵略重點。日本覬覦東北的鐵路、采礦、警察等權利，并取得了日本居民自由雜居權，取得了旅順大連租借地的延期權益。

日本攫取了東北南滿鐵路沿線和旅順大連的領土主權后，設立關東州統一管轄，讓關東州成為日本侵略東北的橋頭堡和延伸觸角。日本在關東州及攫取的東北礦區開設日語學堂，對中國進行文化侵略，實施教育滅國的陰謀。由于北伐軍威脅北洋政府統治，為了向張作霖為首的北洋末代政府施加壓力，也為了阻擋北伐軍，日軍悍然制造濟南慘案。作者認為，濟南慘案發生，完全是由于日本政府和軍隊受到田中奏折的影響，為了攫取更多中國東北的侵略權益而發動的。

九一八事變前夕，日本為了取得東北更多的侵略權益，并且攫取更多的土地，驅使朝鮮農民到東北種植水稻，并派遣警察保護，釀成萬寶山慘案——日本警察為袒護在中國東北土地上肆意擴張的朝鮮農民，打死打傷很多維護自身權益的中國東北農民。日本為了進一步侵略東北，秘密向東北的土匪提供軍火支持，使其擾亂地方，為日本派兵“維持治安”提供借口。

在九一八事變發生一周前，日本關東軍已經做好了全面侵略東北的準備，一方面大量調動軍隊，另一方面對中國各戰略要地進行密集的偵查工作。日軍在9月10日調來兩個師團到遼寧，以演習為名，修筑工事。日本數十名軍官，分赴中國東北守軍的北大營、東大營、航空處、兵工廠、迫擊炮廠及糧秣廠等處，進行詳細偵查。張學良為避免與日軍沖突，將主力調往關內，日軍趁中國軍隊沒有完全撤離之機，制造柳條溝事件，炸毀南滿鐵路柳條溝段鐵路，誣陷中國軍隊所為，占領沈陽，隨即占領遼寧和吉林兩省。

最后作者揭露了日軍占領東北之后，扶植偽滿洲國的罪行。日本占領遼寧和吉林兩省后，迅速將鄭孝胥等漢奸推到前臺，組織傀儡政權。傀儡政權的一切大權操之于日本人之手。為了進一步加強所謂偽滿洲國建國的合法性，也為了欺騙東北民眾和國際社會，日軍派漢奸迎回清廢帝溥儀，強迫溥儀擔任執政。

日本為將東北改造成侵略蘇聯、對抗美國的基地，對偽滿洲國土地、交通、金融、教育等各項權益展開肆無忌憚的侵略。日本計劃用所謂“官價”收買東北近半土地，以供日本移民之用。日本強行抵押呼海鐵路，用十分之一的價格，強租五十年。日本設立偽滿洲國家銀行，仿效朝鮮銀行的金融侵略辦法，操控東北金融，搜刮東北民眾脂膏。日本廢除中華民國統一教材，改用北洋政府教材，禁止愛國主義內容，以消滅東北民族性。日本殘殺東北知識分子，將前財政總長閻廷瑞及洮索路局長張魁恩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