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冰
隨著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人們對待自然的態度從最初的沉思、好奇變為尋求實際功用,一系列社會問題的凸顯標志著現代文明正在違背人類的意愿走進黑暗的淵藪。科學追求真,萊斯生活的時代已經讓人們不得不關注科學發展所產生的社會效應問題了。當人們越來越沉浸在最大限度地以數學幾何的方式表達所有社會進程以彰顯啟蒙思想時,卻將科學探索原理即獲得知識本身同“人類在世界中能力的增長”看作一回事,“人類幸福的目標與科學的目標被認為是一致的”。這種同一似乎看上去是自明的,但是“技術進步的社會后果仍未得到清晰的描繪”。〔1〕萊斯由此展開了對這個“遮蔽的概念”的分析,將認識的重點不是放在“是”而是放在“應是”上。
亞里士多德從抽象的哲學思考中探明世人的行動交往模式及哲學理念,對理論活動的極致與實踐活動的主體間性作異質性分析,并圍繞人對幸福的追求和實踐目的的結果,從個人倫理道德要求與作為最高的善的城邦模式的建立出發,對實踐加以分析并賦予人類實踐以元價值。
亞里士多德根據最高沉思的固定知識以及人的實踐情景的不同對人在世的活動做了系統的區分。在他看來,理論活動是最高的善,人難以企及,于是退而探究屬人的善的領域,即實踐活動,這就是亞里士多德強調的區分思考。實踐活動不同于思辨可以遵循永恒不變的邏各斯,它屬于不斷變動的社會生活領域,很難有精確的標準,但實踐活動也要遵循一定的標準,實踐活動的邏各斯要依靠德性來確定。亞里士多德是將創制活動與實踐活動對立看待的,也就是將人的生產活動與人的社會交往相對立。因此,生產活動就不受德性的約束,也就與經過考慮的欲求無關。但亞里士多德還是認為“實踐的理智其實也是生產性活動的事因”,〔2〕作為區別于動物的人,對活動的選擇必須是理智的欲求,因此,亞里士多德不自覺地也為生產活動確立了活動的標準。所以,兩個部分的活動都是為了獲得真,但是道德德性決定我們是否能夠獲得真。
在《自然的控制》中,萊斯以希臘神話作為開端闡述了機械技藝與道德德性的關系,提醒人們科學、技藝、機械等活動的基礎是實踐,如果缺少道德性,實踐智慧對人們活動的激情和本能予以約束,人類也只能不斷地創造各種自我阻礙。萊斯想通過歷史的考察告訴我們什么?無論是公共領域還是私人領域都已經認定環境問題是滿足市場經濟發展普遍需求的必然代價,在對科學以及技術的崇高信仰中將環境問題依然看作是“在價格合適時可以購得的商品”,將罪魁禍首的鐐銬不假思索地加諸科學本身,把原因與結果混為一談的情況下,萊斯想透過人與自然的表象關系挖掘人類行為背后的真正動機,讓人們明確人類追求的真不過是作為總體的人的活動的局部,我們面對的危機恰恰是沒有為這份追求加上一點德性的思考。
萊斯注意到培根思想中“那些委婉的表述人們必須細心地剖析才能看清其整體范圍的聯系”。他指出,培根為人類重獲幸福設定了兩個條件,“在培根看來,宗教和科學進行著一種共同的努力,即補償被逐出伊甸園所受到的傷害”。〔3〕培根并不認可希臘人沉溺于思辨以尋求智慧的方式,自然的精微單靠詭辯是不能被認識的,只能依靠科學,但是培根認為科學的發現只是恢復人犯罪前完滿的一個方面,依靠科學、技藝可以使人類重新獲得統治權,但是此時的人還并不完滿,因為缺少了道德的清白,道德的清白就必須借助宗教信仰。因此,萊斯找到了一個被后繼者所忽略的事實:培根是根據人類在墮落之前的狀態來恢復人的能力的,道德和科學缺一不可。只不過培根恰好在需要理性的時代為人們提供了有力的武器,在與時代的完美契合中使人忽略了他思想中隱晦的內容,但萊斯認為眾多優秀的后繼者都沒有注意到的這一點恰恰是至關重要的。萊斯并非宣揚復興宗教,他指出宗教作為一種靜態的眼光并不能夠帶來現實世界的根本改變,他只是利用神學的價值判斷,提醒人們在今天與以往不同的世俗環境中把人類對自然的控制推向一個高級階段,而這個階段要求精神要盡量地去約束由于人類的欲望所造成的肆意妄為。
萊斯在對培根思想的挖掘中使我們看到,“控制自然的觀念必須以這樣一種方式重新解釋,即它的主旨在于倫理的或道德的發展,而不是科學和技術的革新”。〔4〕(著重號是萊斯加的)這種觀念恰恰印證了亞里士多德對人的實踐活動的價值的界定,人在選擇做某事時如果沒有理智對真的把握和品質對欲求的考慮就無法作出正確的選擇。我們對科學技術的使用與以人作為始因的欲求的努斯有關。亞里士多德指出,人的最高追求是為了獲得幸福,人類科學發展不斷的超越也是為了滿足人們不斷增長的需求以獲得幸福,但科學發展本身不等于幸福,對科學技術的使用方法卻關乎獲得幸福。所以,萊斯借培根思想中隱匿的兩條道路提醒人們,沒有倫理的進步,科學革新也會走向自我毀滅,萊斯追求科學技術革新的基本前提就是能夠影響一切人的倫理進步。
應該如何理解控制這一概念?萊斯指出,“亞里士多德的、牛頓的和相對論的物理學是互補的,因為從不同的多種多樣的假定出發,都能增加人類對于自然現象的不同類別和秩序的理解”。〔5〕萊斯在這里提到亞里士多德關于物理學研究的真正含義是為了說明人類行為潛在的影響。亞里士多德指出,物理學作為理論科學源自人類對自然的好奇心,但我們對自然的追問不是自然本身的為什么,而是對我們而言的為什么。那些由于自然本身的原因而存在的事物和由于人的作用力而產生的事物是不同的。前者是像水、火、土、氣這種在其空間或者量的增減以及性質方面變化的事物,它們在自身內部就有著運動和靜止;后者像床、桌子、衣服等是在技藝的制作范圍之內。所以,亞里士多德并沒有將衡量二者的標準混淆,并且致力于尋求所有研究對象的本原,即事物形成的原因。無論就其自然原因而存在還是作為人的思想認識的開始,本原的開始之點按照其追求的目的可分為內在于事物和外在于事物,外在于事物是人們以其物本身的功用價值作為活動目的,但是人的實踐活動的最高目的不是屬某種物而應屬人。因此,“在很多情況下,善和美是認識和運動的本原”。〔6〕所以,從亞里士多德的描述來看,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源自我們究竟以什么作為開始,而并不是在多大程度上能夠達到最精確的認識。對于全部人工制品,它的原因并不在于事物自身內,而在于制作它的人,在于制作的全部生成過程。科學技術的合理性是人能夠控制自然的有效工具,但對于人自身的發展而言,“科學與宗教,哲學和藝術,實際上是與整個人類文化共同承擔說明人之本性的任務”。〔7〕這種影響作為潛在的存在時常被人們忽略。
亞里士多德在不拒斥思辨形而上學傳統的前提下挖掘出人的“經驗”是通往至善的必經環節,思辨的形而上學雖然被亞里士多德視為最高的知識,但對人的活動與行為在實際生活中的理解只能是在實踐意義上而不是在頭腦中的,因此,必須對人們實際生活的處境加以分析和反思,從建立總體的合理環境出發。他認為,“人在本性上是社會性的”,〔8〕人不能離開家庭和城邦獨立生活,因此,人生活在一定的關系之中。在亞里士多德看來,“人類的所有行為即是為了得到心中的善。既然所有共同體都以此為目的,那么代表最高、涵蓋最廣的社會政治共同體所追求的一定是至善”。〔9〕所以,個人的幸福與城邦有很大關系。一方面,人要以凈化心靈、修身實踐作為自己的倫理目標,另一方面作為最高的善,城邦與個人生活融合在一起,要不斷完善,以促進個人幸福的實現。從這點來看,亞里士多德對公民生活的城邦或者說對人生活的共同體的理解和建構有改造的意蘊。這一點也是萊斯面對生態危機尋求解決之道最大的貢獻,就是揭露了“控制自然”不是人與自然的關系而是內在地包含著人與人的關系,人對人的控制才是“控制自然”的深層原因,而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生產方式及意識形態發展造就了人控制人的機制,因此,要從社會制度本身入手。
萊斯一直對自然科學發展的圖景持懷疑態度,人對自然的未知及恐懼似乎已經伴隨著這個越來越精確的世界而成為歷史,作為掌握自然的“權力主體”的人類,似乎可以宣告人作為“文明主體”的優越性。可是,萊斯卻發現“這項事業的假定的主體是不存在的。這里的‘人’是一種抽象,當它以這種方式被使用時,只是隱蔽了一個事實,即在人與人的現實暴力斗爭中技術工具發揮一部分作用。隱含在人的概念中的普遍性——人類作為一個整體,在和平的社會秩序中聯合起來并最終決定它在自由條件下的生存的觀念——還尚未實現”。〔10〕依萊斯看,真正的主體是不被任何外在的力量所壓迫,而能完全出于積極主動地發揮著自己的興趣、思維和個性的能力,自愿的勞動才是他們的第一需要。顯然,現實的主體是處于一種被迫的依附以及固定的生存模式的存在,人們錯將以控制自然作為維護少數群體利益的手段這樣一件局部的事體看作是全人類的偉大的事業。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即萊斯強調的是那種能夠使人真正成為人的“環境”還沒有出現。
“環境”并不是指狹義的帶有容納性質的生存空間,而是明顯表現為人的“交往”的相互作用及包含一系列思想范疇的結構。環境能夠塑造人,但環境又是由人來創造的。回望古希臘傳統,亞里士多德看到生活在城邦里的公民的日常生活不是孤立的,而是依靠交易聯系在一起的,“沒有交易,就沒有社會,沒有平等,就沒有交易,而沒有衡量的尺度,也就沒有平等”。〔11〕亞里士多德明確強調,交易要遵從一定的交換比例以求最大限度的平等,這樣才能真正把人與人聯系起來。而要建立平等的關系需要公正的法律,按照亞里士多德的描述,正義的行為必須在正義的法律框架下,正義的法律又在于城邦追求的至善對它的要求,因此,國家意志的建立,對正義行為的輸出有很大的作用。
萊斯贊成霍克海默將人類控制自然作為一種歷史現象的闡釋。對資源的不平等分配、被迫的勞動、利益驅使的機構聯結甚至非暴力的框架層次逐一析分,正是這種生產方式和制度使公正和平等缺少生長的土壤。在人類物質生活水平相對低下的生產時期,人類對自然環境缺乏可靠的控制,因此,不管是統治者還是被統治者都必須屈從于有限的對自然的掌握之中。由于生產力發展低下,經濟積累并不充分,相對具有一定權力的集團對外界的統治并不穩定。科學技術的發展導致了生產效率的直接提高,那些能夠更好地控制自然的部分也就掌握了更多的控制人的權利。一方面,經濟有了剩余,多余的生產作為私有財產被占用,分配的形式及結果也成為爭斗的焦點;另一方面,作為生產當中必備的一些原料卻是某一個地區天然的自然資源,因此,對于那些想要獲得更多私有財產的生產單位以及那些天然生活在特殊地區被迫卷入其中的人來說,“一切現實的和可能的得到這些原料的障礙都會成為對那個生產單位的存在和受益人福利的一種威脅”。〔12〕所以,每一個國家的人都陷入巨大的恐懼和緊張之中,那些無論在技術還是財富上占據著優等地位的國家可以憑借其實力向其他任何國家索取資源并在求之無果的情況下肆意破壞,而對于相對弱小的國家來說只能接受隨時可能的破壞,因此,弱小國家必須時刻擔心來自遠方和近鄰的有可能的掠奪,而這完全取決于現實中權力控制欲望的加強。此外,萊斯還闡述了第四個應當被提及的促成這種控制的因素,“作為消費者行為心理學基礎的個人間的競爭和分離,將繼續增加沖突的根源”。〔13〕生產者看似按照經濟發展規律投入社會生產,但更多的是在滿足自己對金錢以及權力的貪婪欲望,同時在消費者精細的要求下不斷地再生產著整個社會的沖突。因此,在萊斯看來,要重新獲得控制自然的概念的意義,一方面,必須從道德進步的角度去考慮,更加負責任地運用現成的科學技術手段提高生活能力;另一方面,就是必須能夠建立一種容納和培養這種能力的社會制度。
萊斯對控制自然的分析沒有停留在傳統意義上對科學的發難,而是揭開技術的面紗,從現實的矛盾入手,從社會改造入手尋求解放的可能性。這種解釋明確地與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前途聯系在一起,雖然從他對蘇聯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他對社會主義國家的不理解以及偏見,但是他知道依靠資本主義制度無法真正解決人類所面臨的生態災難,因此,必須建立一種能夠維護人與人之間公正關系的社會制度。
如果說萊斯所講的社會制度的建立是對人使用技術工具時作為行使者而不是承受者的一種確定的環境的構建,那么使用這些技術的一代又一代的人,是以繼承者的姿態出現還是以“反叛者”的角色出現,都直接決定了人類是否能夠從傳統的對自然的控制當中解放出來。遵循傳統就是接受科學的教育以進一步增長人的力量,但這種增長是否是從總體上呈現的一種穩步的增長?“實際上如果任何一個時代通過優生學和科學的教育,真正獲致一種按照他的意愿進行遺傳的力量,那么在它以后生活的一切人就都是那種力量的患者。”〔14〕這是提醒每一個人對社會制度的建立應有廣泛的責任,如果只作為被動接受者,那無異于亞里士多德口中的“腐敗的生命”,任何一個茫然的旁觀者都是對破壞力持續的煽風點火,文明也必將在我們自己手中終結。
之前談到亞里士多德是把生產活動排除在實踐之外的,也就是技藝不受實踐的活動原則的約束,但是從他論述的矛盾中我們也可以看出,從人活動的性質來看,很難真正把生產活動排除在實踐之外,技藝與實踐本身具有的區別并非二者對立的原因,而是不能把其中任何一種思維模式作為兩者的共維去看待。萊斯在對舍勒的批判中看到現實生活被拆解成部分,被當作各種目標簡單的集合,因而在對胡塞爾關于生活世界的現象學闡釋中重新使處于分裂的人的活動歸為統一。
舍勒認為,相對于中世紀而言,現代人對自然的控制恰恰體現了人的主體地位。在他看來,科學技術并不是在沉思科學之后的單純運用,而是二者之間有一個統一的原則,“決定概念結構的思想和直覺的實際形式本身是按照選擇的原則運行的,這種選擇是以堅持對環境的主宰為實踐目標的”。〔15〕也就是說,人對環境的主宰就是人實踐的目標,而科學的發展是為了這一目標而服務的,所以他在理論與實踐之間建立了一種穩定的聯系,即人對主宰環境的強力意志的追求。換言之,舍勒對科學與社會結構的關系的闡述完全建立在科學技術的應用上。萊斯對舍勒的觀點進行了批判,認為舍勒恰恰把社會看作是各種目標簡單的集合,忽略了內部要素的沖突因素,而事實上影響歷史發展前進的主要應歸因于后者。
如何建立人的活動的統一的整體?萊斯認為,應該先明確科學與日常生活的區別。對此,他引用了胡塞爾的生活世界理論。胡塞爾將我們日常經驗的世界稱之為生活世界,它完全建立在人的感性之上,屬于前科學的世界。而以精確知識為基本模型的科學經常與生活世界相脫離,科學技術的研究就是致力于使物質的運動得到最普遍有效的數學公式的表達,這就意味著科學本身的發展無法超出純粹的技術層面。從這個角度說,“使科學和人類實踐中形成的特殊目標具有直接的關系成為根本不可能的”。同時,作為能夠導致不斷發展控制行為本身的技術,“它們不能幫助改進所做選擇的性質”,〔16〕科學的研究者又將他的自我評價與其研究相分離,因此,這就形成了一個導致人的缺席的隱蔽結構。經過細致的區分之后胡塞爾認為,在舍勒看來,科學生活與日常生活相平行的兩個歷史常量應該是批判性的關系。萊斯也否定了舍勒的觀點,舍勒雖然并不否定一種終極目標和價值的所在,即那些體現在形而上學和宗教知識領域的內容,但在他看來,實踐科學是可以價值中立的,實踐對象是可以很純粹的。而萊斯則認為,“一切改變我們支配手段的企圖也會影響對目標的感覺和安排”。〔17〕人們為了滿足自己對物質的渴望,滿足人性的欲望,不斷使技術升級以提高獲得這些滿足的手段,從而更接近自己的目的。因此,任何一次手段的更新以及實現都不能脫離目的對它的設定,手段并不是抽象的。日常生活可看作“直觀的自然”,科學生活則是“科學的自然”。前者是我們可以直觀的生活世界的總體,是日常的可以接觸到對我們來說永久有效的確定性的領域。而后者則是特殊類型的,屬于某一個局部領域的抽象的普遍。胡塞爾認為,作為科學研究的自然是在人的意識思考范圍之內具有“現時性”的自然,用胡塞爾的話說“當科學提出問題和回答問題時,這些問題從一開始就是而且以后必然也是以這個預先給定的世界(科學的實踐以及所有其他生活的實踐都保持在其中)為基礎,依據于這個世界的存在”。〔18〕因此,可以說自然科學研究的對象只是局部現象。萊斯努力尋求兩者在前進中的交互作用,既然對自然的控制可以轉為對人的控制,那必然說明兩者之間存在著可以轉化的聯結。首先,他認為科學發展領域是建立在理想化的結構之上的,只有把它限定在自然的數學化這個領域才能真正體現科學價值。在談到如果科學超越它本身的控制模式范圍是否還能保持它完整的特性時,萊斯說:“對自然的科學理解中的更大的合理性不能由它自身保持在它一向在其中發展的社會過程的結構中具有更大的合理性。”〔19〕所以,萊斯是要將科學與現實生活對立起來嗎?筆者以為并非如此。萊斯所強調的恰恰是內在的對立因素,是那種二者之間內在矛盾構成的不斷發展的生命的源泉動力。“作為一個整體來考慮,兩極的意義,通過科學合理性以及它與社會生活的關聯所實行的控制,只能聯系生活世界中的實踐活動才能確定。”〔20〕科學對自然控制的合理性必須被限制在一定的條件之內,這個條件就是連同我們的經驗在內的全部生活世界,是社會生活的文化表現。這種限制不是科學要放棄其合理性而服從這個條件,不是彼此排斥的存在,而是要在更全面、更豐富的關系里使科學的合理性達到我們所希冀的高度,是在最全面、最自由的選擇中,產生出最完整的人。
胡塞爾把宗教看作聯結科學與日常生活的紐帶,萊斯則把實踐看作聯結二者的紐帶,二者不是對立的。他認為,人們對控制自然概念的理解之所以出現混亂,一方面,是人們并沒有真正洞察到我們所生活的危機世界的真正癥結所在,它不是表面上可再生資源的枯竭所帶來的生存危機,而是作為一種制度下生產方式造就出的“不可再生原料”和“再生沖突”。另一方面,人們總是想找到一個具體的基點,并以此展開揭露控制的本質,因而無法把握科學與生活二者的內在聯系。事實上,它們不是一種非此即彼的決定關系,而是不斷變動、生成的作為統一現象的完整過程。
雖然在關于技術進步和社會競爭與合作的關系問題上,萊斯的態度有些激進,但是他的批判如下真相:由于人對人的政治控制,致使技術不斷地創新發展,而技術的創新發展對政治的鞏固卻加劇了人與人之間的斗爭和沖突,沖突的升級促使人們必須不斷創造出人們可以容忍的最大范圍控制多重壓力的方法。人們不過是在用一個新的錯誤彌補舊的錯誤,新的補救措施已經無法彌補根部的潰爛。因此,在這種困境中人們呼吁一種“集體主義”,建立一個容納自由個人的制度已成為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這是人類作為一個整體不斷向前發展的動力和方向,但是他知道我們現在仍是眼前困境的犧牲品,我們仍需要為那樣一個體系的建立不懈努力。
科學技術在今天的時代發展中展現出巨大的魅力,但我們依然在追問科學技術的哲學基礎是什么,追尋對其價值的檢驗,這是因為我們想要從完整的人、人的類的本質特征出發考察人的行為。馬克思對完整的人有一段經典的論述:“人以一種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說作為一個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人對世界的任何一種人的關系——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思維、直觀、情感、愿望、活動、愛——總之,他的個體的一切器官,正像在形式上直接是社會的器官的那些器官一樣,是通過自己的對象性關系,即通過自己同對象的關系而對對象的占有,對人的現實的占有,這些器官同對象的關系,是人的現實的實現,是人的能動和人的受動,因為按人的方式來理解的受動,是人的一種自我享受。”〔21〕作為全面的人,他的交往不再是一種手段,不是被迫的生存狀態,不是少數享有特殊利益的人對多數人統治的生存現實,是主體間性的理解和互動。因此,只有超越異化,在新的統一中才能解決人與自然、人文與科學、理想與現實的分裂;只有轉變思維方式才能更大限度地挖掘潛藏在矛盾背后的根源;只有從實踐的生成角度才能不斷創造更好的和諧關系。因此,生態文明應該被納入實踐哲學的研究范疇,而將自然與人割裂對待,脫離人與人的關系研究人與自然的關系只能是片面和抽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