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五”金融支持礦業轉型和國際合作的路徑舉措
——基于洛陽鉬業資本運作和國際化發展的經驗啟示

董延濤 ，陰秀琦 ，宋崇宇 ，孫仁斌

（1.中國地質調查局發展研究中心，北京 100037；2.中國地質調查局國際礦業研究中心，北京 100037）

0 引言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國務院，2021）對能源資源安全、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加強國際供應鏈保障合作、構建金融有效支持實體經濟的體制機制等作出明確部署安排。能源和礦產資源安全是國家總體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礦業企業特別是重要礦業上市公司是落實國家資源安全戰略、推動礦業高質量發展、開展礦業國際合作的主要力量，也是礦業資本市場的重要基石，是連接資本與礦業的重要紐帶，是金融和礦業深度融合發展的重要實踐主體。為進一步準確把握新發展階段，深入貫徹新發展理念，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加強礦業和金融兩個行業交流合作，促進金融和礦業融合發展，示范帶動中國礦業更加注重資源-資產-資本一體化運作，提升國際合作水平和國際競爭力，促進中國礦業高質量發展，維護國家資源安全，本文在總結梳理洛陽鉬業發展歷程、基本特點、典型經驗基礎上，提出新時期金融支持我國礦業發展的思路框架和政策建議。

1 洛陽鉬業的國際化歷程

1.1 地方小礦、艱難運行

洛陽鉬業前身是1969年原冶金部投資建設的欒川縣小型鉬選廠。改革開放以來，鄉鎮礦山井噴式發展，長期以來受產品單一、惡性競爭、鉬價低迷、機制不活等影響，該礦山一度處于半停產狀態，2000年前后，曾拖欠養老保險金5000余萬元，6000名職工中有一半被動“放假”。

1.2 兩次混改、激發活力

為解決歷史包袱，洛陽市委、市政府積極引入資本實力雄厚、運營經驗豐富、有理想抱負的戰略投資者鴻商集團。2004年，鴻商集團投入一定資金，成為第二大股東。此后洛陽鉬業加速擴產、經營水平不斷提高，2007年營業收入71億元，利潤31億元，順利在香港H股上市。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礦產品價格大幅下跌，此時，公司戰略定位不清、市場機制不活、企業發展嚴重依賴市場價格等問題再次凸顯，2009年至2012年，公司盈利大幅下降，其中2012年利潤總額同比下降40%。2012年，洛陽市委、市政府邀請鴻商集團共同謀劃二次混改，最終鴻商集團增持股份到36.01%，超越原國有股的35.01%，開始以第一大股東身份主導后續改革，并成功在A股上市（河南日報，2018）。

洛陽鉬業通過兩次混合所有制改革，構建了“政府引導、民營主導、股份制架構”的現代化企業運行機制，極大激發了洛陽鉬業跨越式發展的內生動力。

1.3 國際并購、多元發展

2013年以來，洛陽鉬業持續釋放混改效應，積極踐行“一帶一路”倡議，先后完成澳大利亞北帕克斯銅金礦、剛果（金）TFM銅鈷礦、KFM銅鈷礦、瑞士礦產品貿易商IXM、巴西鈮磷礦、金屬流交易等6次典型礦業國際資本運作，順利實現從地方性礦業企業發展成為資源多品種、業務多樣性、利潤多元化的跨國礦業集團。

2020年，洛陽鉬業的總市值、總資產、營業收入分別達到1350億元、1124億元、1130億元，成為國內有色金屬行業為數不多的“三個千億大型礦業集團”，位居2020年財富中國500強第151位，全球礦業公司50強排行榜第22位。同時，洛陽鉬業在全球礦業領域的卓越表現還包括：全球最大的鎢生產商；全球第二大的鈷、鈮生產商；全球前七大鉬生產商；全球基本金屬貿易業務前三位；巴西磷肥產量位第二位；全球領先的銅生產商等（洛陽欒川鉬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2020①;王瓊杰和王常虹，2021）。

2 洛陽鉬業的基本特點

（1）資源豐富、品質優良

一是國際化程度大幅提高，2020年公司境外資產994億元，占總資產的81.20%，核心資產涵蓋亞洲、非洲、南美洲、大洋洲等主要資源富集區。二是擁有8個大型優質礦山。尤其是剛果（金）TFM和KFM兩大銅鈷礦都是全球頂級礦山，相距僅30余公里，協同效應明顯。公司位于巴西的鈮磷礦區資源品質優良，2020年洛陽鉬業鈮金屬產量9300噸，占全球的12%。三是積極服務國家資源安全戰略，將超過50%的鈮鐵和近30%的鈷運回國內，支持下游產業發展。

（2）獨特組合、抵御風險

公司目前擁有銅、鈷、鉬、鎢、鐵、鈮、磷及金等獨特稀缺的產品組合，其中：銅、鐵作為大宗礦產，應用前景穩定可觀。鈷是新能源電池主要材料，市場潛力大。鈮周期波動性弱，相對穩定。巴西可耕土地面積大，是全球第四大化肥消費國，公司在巴西的磷業務優勢明顯。這種獨特而多元化的資源組合，既可以充分享受不同資源品種周期輪動的收益，又可以有效抵御周期性波動風險。

（3）礦貿融合、產業聯動

一是并購全球第三大基本金屬貿易商埃珂森（IXM），構建全球金屬貿易、物流和倉儲體系，打造礦業+貿易新模式，目前已經覆蓋60余個國家。二是礦業與貿易協同運行，物流費用大幅降低，風險管理體系逐步完善，特別是在疫情沖擊背景下，2020 年IXM 實現毛利2.83 億美元，實現歸母凈利潤7.72 億元。三是通過收購IXM，全面學習國際礦產品貿易新模式、新規則、新技術，打破固有國際行業壁壘，為中資企業逐步爭奪定價權發揮積極作用。四是與寧德時代強強聯合，高質量合作開發剛果（金）KFM 項目、印度尼西亞鎳礦、鋰礦資源等，為我國新能源發展提供穩定、清潔、負責任的原料供應，實現新能源全產業鏈戰略協同（陳紅霞和陳淇瑩，2021）。

（4）智能礦山、降本增效

一是將5G應用到無人礦山領域，成功實現全流程自動化，生產效率提升40%以上。二是大力實施降本增效計劃，2020年降本超過29億元，管理費用率從2018年的4.57%下降到2020年的1.33%，有效應對疫情沖擊，充分體現中國礦山運營效率。2021年第一季度，實現毛利率達43.0%、稅息折舊及攤銷前利潤率達55%，年化凈資產收益率達10.4%，相比2020年，又上了新的臺階。三是持續推進技術攻關，尤其是實現從鉬尾礦中回收副產品白鎢礦，成功躍升為最大白鎢礦生產商之一。在巴西鈮業務中實現低品位鈮礦資源高效回收和綜合利用，鈮產量位居全球第二。2018年位居《福布斯》全球100家最具創新力企業第43位。

（5）強化治理、回饋社會

一是通過兩次混改，形成民營控股、國有參股和大型投資機構共同參與、優勢互補的股權架構。二是形成“5233”管理架構，建設集團決策、監督等5大戰略中心；生產經營、成本控制2大管理中心；搭建采購、銷售、財務共享3大業務平臺；筑牢資金、人才、項目3個池子，綜合管理效率大幅提升。三是積極踐行環境、社會責任與公司治理（ESG）國際投融資理念。2020年投資超過1.6億元，用于全球社會責任支出。以區塊鏈技術推動鈷的溯源及負責任采購。ESG評級連續3年達到BBB等級，穩居全球礦業公司第一梯隊。

3 資本運作主要經驗

（1）以資本為紐帶，充分發揮國企民企兩方面優勢和積極性

洛陽鉬業近年來的快速發展，得益于地方政府用足、用好、用對國有企業改革政策，大膽引進既有戰略眼光、經營思路，又有社會責任的戰略投資者。實踐證明，這種模式充分釋放了國企管理規范、社會責任強，以及民營企業理念先進、機制靈活等優勢，既促進了國有資產保值增值，又實現了企業國際化發展，為國家資源安全貢獻了力量。

（2）積極借助國際資本市場和中介機構，為企業國際化發展提供保障

借助大股東鴻商集團豐富的資本運作經驗，洛陽鉬業分別于2007年、2012年在H股、A股上市。目前，通過資本市場累計直接融資385億元人民幣，其中首發6億元人民幣、可轉債49億元人民幣、定向增發180億元人民幣，債券融資150億元人民幣。通過資本市場賦能，為企業跨越式提供保障。尤其是在香港上市過程中選擇摩根士丹利和瑞士銀行等國際知名金融機構擔任保薦人和承銷人，為其深化國際合作，提供了便利條件。

（3）以資源為核心開展資本運作，實現資源擴張與財務穩健相統籌

一是通過2007年的IPO，有效支持了國內年處理4萬余噸的低品位復雜白鎢礦清潔高效利用，取得較好經濟效益，為后續國際化發展奠定基礎。二是2012年的IPO和2014年的可轉債，有力支持了收購澳大利亞NPM銅金礦。三是2016年抓住時機，投入自有資金41.5億美元收購巴西鈮磷和剛果（金）TFM項目，然后再定增募集180億元人民幣，置換前期投入。四是2020年7月，洛陽鉬業與加拿大三旗貴金屬公司（Triple Flag）簽署5.5億美元金屬流融資協議（中國證券報，2020），獲得5.5億美元融資，年底就通過高效的資本運作，用于收購剛果（金）KFM項目。項目并購和資本運作中，洛陽鉬業高度重視金融財務運行的穩健性，實現快速擴張的同時，將資產負債率控制在2020年的52.73%（新浪財經，2020）。

（4）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將公司高管、員工利益與企業利益高度綁定，激發企業發展內生動力活力

2020年10月，洛陽鉬業公告擬回購公司A股股份不超過1億股，用于實施股權激勵計劃。2021年5月5日，推出2021年第一期員工持股計劃4851.33萬股，約占總股本0.22%，籌集資金9702.66萬元。

（5）強化銀企合作，為企業發展提供及時便利融資和“一攬子”金融支持方案

截至2020年底，超過60家銀行為洛陽鉬業提供授信1134.38億元人民幣，已使用565.66億元，還有568.72億元未使用，這為公司發展提供了充足流動性，其中授信額度前5名的中外銀行分別為：中國銀行128億元、中信銀行89億元、中國建設銀行67億元、荷蘭銀行63億元、渣打銀行57億元。長期穩定的銀企關系，為其開展海外并購提供了靈活及時的金融支持方案，如2016年獲得62億元銀團貸款，用于收購巴西鈮磷業務，獲得110億元銀團貸款用于收購剛果銅鈷業務。

（6）開展國內首單5.5億美元金屬流融資，示范引領我國礦業投融資模式創新

2020年7月，洛陽鉬業與加拿大三旗貴金屬公司（Triple Flag）簽署5.5億美元金屬流融資協議，以洛陽鉬業所屬澳大利亞北帕克斯礦副產品金和銀為交易標的，以較低融資成本獲得20年以上長期融資。這種模式具有成本低效率高，不影響自主經營權、不影響信用等級和融資能力、有利于建立長期穩定合作關系、有利于控制風險等突出優勢。

（7）積極利用衍生品市場穩經營、抗風險

洛陽鉬業專門出臺《衍生品交易業務管理辦法》《關于開展商品期貨套期保值業務的議案》，全面規范金融衍生品操作原則、決策程序。通過判斷市場供需關系，積極發現礦產品的質量差價、地理差價、遠期差價，捕捉價格錯配機會，開展低風險套利。通過簽訂外匯衍生工具合約及時有效對沖國際化經營中的匯率風險（洛陽欒川鉬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2021）。

4 金融支持我國礦業轉型和國際合作的思路建議

以洛陽鉬業為代表的一批優秀企業為其他中資礦業企業國際化發展提供了參考和借鑒。但縱觀行業全局，金融與礦業融合發展還存在諸多不平衡不充分的地方，迫切需要構建新形勢下金融支持礦業的政策體系與路徑舉措。

（1）分類構建大中小型礦業企業和上下游全產業鏈的金融支持體系

一是加強礦業主管部門與金融主管部門戰略聯動。進一步明確“十四五”及未來一個時期我國戰略性礦產資源勘查、開發利用、基地建設、綠色轉型以及國際合作的發展重點，完善宏觀政策導向，為相關金融機構支持戰略性礦產提供專業化參考依據。二是通過產融結合培育大型礦業集團。對于我國大型礦業企業，多數已經上市或完成股份制改革。以中鋁、五礦、江銅等為代表的企業集團均組建了專門的金融財務公司。建議支持大型礦業企業兼并重組，同時與銀行等金融機構互相參股，“由礦到融”和“由融到礦”相結合，以礦為本，組建中國特色大型礦業集團（財團），提升國際競爭力。三是多渠道支持培育中小型企業發展。對于中小型礦山企業，擇優逐步逐級培育到新三板等不同層次資本市場上市融資，鼓勵兼并重組、借殼上市，或通過產業鏈金融模式與大型核心企業抱團發展。四是創新勘查融資渠道和模式。在我國風險勘查資本市場難以一步到位的客觀形勢下，建議按照“以下游采選促上游勘查”的思路，充分利用已上市礦業企業融資途徑比較暢通的優勢，參照執行科技創新投入可抵稅政策，形成正向激勵機制，鼓勵企業加大勘查投入，讓“風險勘查”逐步被資本市場接受，利用現有優質資源的杠桿作用和時間窗口期，逐步培育風險勘查市場環境。如洛陽鉬業依托資本市場，2020 年用于勘查找礦的資金投入超過1億元。五是積極培育各類基金等專業化礦業金融支持力量。充分發揮中非基金、絲路基金、中阿基金等現有平臺，或探索通過國有商業銀行、大型礦業企業、相關社會資本聯合成立礦業發展基金，支持企業“走出去”。六是培育金融支持礦業發展新的增長點。將礦產資源勘查開發與鄉村振興、生態修復、環境治理、礦業產業鏈供應鏈國際合作等結合起來，積極落實企業社會責任，進一步完善ESG（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相關政策、標準，引導綠色金融支持戰略性礦產資源國際合作。

（2）構建政-銀-礦深度合作機制，堅持投貸聯動，為礦業國際合作提供一攬子金融支持

“十三五”期間我國主要銀行對采礦業的信貸支持呈下降趨勢，如中國工商銀行、中國建設銀行、中國銀行、中國農業銀行、國家開發銀行2020年采礦業貸款余額分別為2179億元、2128億元、1632億元、1917億元、2623億元（2019年數據），與2016年相比分別下降21%、15%、51%、17%和39%。新形勢下需要建立健全“敢貸、愿貸、能貸”長效機制。一是研究制定金融支持戰略性礦產資源指導目錄，引導銀行業金融機構為重點礦種、企業、礦區、項目提供精準支持。二是我國礦業企業負債率較高，建議創新投貸聯動模式，這樣既能保障重大項目及時順利并購，又能幫助企業維持穩健的資產負債結構。三是借鑒主辦銀行制度和模式，加強礦業企業和銀行業金融機構的合作，各有側重、錯位發展、深化合作，為礦業企業提供高質量專業化金融服務。四是創新發展符合礦業“周期長、風險大、收益高”規律的金融產品，充分發揮政策性銀行作用，為礦業提供中長期資金支持。

（3）大力發展多層次礦業資本市場，提高直接融資比例，為中國礦業高質量發展和國際合作提供基礎保障

一是對于已經在A股上市的礦業企業，進一步提升再融資便利性，支持開展國內外優質戰略性礦產項目并購，提高國際競爭力。二是對于優秀中小型企業，加大培育、輔導力度，支持其到中小企業板、創業板、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和區域性股權交易市場上市或掛牌融資。三是因地制宜開展混合所有制改革，釋放經營活力，盤活已有資源，增強國有經濟活力、實現國有資產保值增值，同時也更有利于企業在國際市場發展。四是對A股礦業上市公司，支持海外二次上市。五是加大國內礦業資本市場開放水平，鼓勵外資持有中資礦業企業，支持通過“換股”方式，開展國際并購和參股合作，形成利益共同體，減少現金支出，降低國家外儲流失。

（4）構建礦業企業產業運營和大宗礦產品價格風險管理體系，逐步增強市場影響力和定價權

一是加快推出稀土、鉬、石墨、鎢等戰略性礦產的期貨期權品種，為企業套期保值、對沖風險提供多元化金融工具。二是培育機構投資者，提高國際化進程，加快出臺期貨法，規范期貨市場。三是建立完善礦產現貨交易市場，為期貨市場有效發揮價格發現功能提供基礎保障。當前鐵礦石等大宗商品價格不斷攀升，價格調控一度“失靈”，雖然加強監管、完善規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作用，但我國現貨市場滯后仍是重要短板。四是為中資礦業企業在開展國際合作中使用人民幣結算提供便利條件，提高匯率風險管理水平。

（5）建立健全金融支持礦業發展的綜合服務保障體系

一是充分發揮中國地質調查局的專業技術力量，實施地質調查對外援助專項計劃，加大公益性地質服務力度，為中資企業走出去，提供基礎地質、礦產資源、投資評價等信息和技術服務。二是強化資源外交，與重要資源國簽訂、更新一批雙邊投資協定，充分保護中資礦業海外利益。三是在駐外使領館設立法律援助或指導部門，為中資礦業企業在海外投資運營提供法律、政策等指導服務。四是建議針對戰略性緊缺礦產的海外并購項目，進一步簡化審批程序，充分發揮企業家作用，政府做好事中事后監管服務。

注 釋

①洛陽欒川鉬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2020.洛陽欒川鉬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2020年年度報告[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