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作劇

文：[蘇聯(lián)]高爾基 譯：鄭海凌

大人可以巧妙地改變布料的顏色，這一招使我特別著迷：他們把黃布料泡在黑水里，黃布料就變成了深藍(lán)色——行話叫“寶藍(lán)色”。把灰布料放在棕紅色的水里泡一會兒，它就變成了紅色的了——行話叫“櫻桃紅”。做起來很簡單，我卻無法理解。

我很想親自動手試一試，就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雅科夫舅舅的兒子薩沙。薩沙是個很認(rèn)真的孩子，喜歡在大人眼前轉(zhuǎn)悠，待人和氣、親熱，隨時準(zhǔn)備為大家效勞，并且會想辦法。大人都夸他聽話、聰明，但外公卻不拿正眼瞧他，總說：

“這孩子是個馬屁精！”

雅科夫舅舅的兒子薩沙瘦瘦的，黑皮膚，眼睛像龍蝦似的向外突起。他說話很快，聲音很小，有時被自己的話噎得氣喘吁吁的，總是神秘地朝四下里張望，仿佛打算逃跑，躲藏起來。他的栗色瞳仁呆呆的，一動不動，但他激動的時候，瞳仁就跟白眼珠一起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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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他。相比之下，米哈伊爾舅舅的兒子薩沙卻給我留下深深的好感，他笨手笨腳，不大引人注意，是個文靜的孩子，生了一雙憂郁的眼睛，臉上總帶著和善的微笑，很像他那位溫順的母親。他長了一口難看的牙齒，所有的牙齒都向外突起，上顎長了一圈齙牙。他對自己的牙齒很感興趣，經(jīng)常把手指放在嘴里，晃動里面一排牙齒，想把它們拔下來。如果誰想摸摸他的牙齒，他也滿不在乎，任憑人們?nèi)ッ５牵谒砩希覜]有發(fā)現(xiàn)更有趣的東西。家里每天都擠滿人，他卻很孤獨(dú)，喜歡一個人坐在幽暗的角落里，晚上就坐在窗前。有時我同他擠在一起，默默地坐在窗前，整整一個鐘頭，一言不發(fā)，心里卻很愉快。從窗戶里望去，可以看見一群群烏黑的寒鴉在晚霞映紅的天空里，繞著圣母升天教堂的金色圓頂盤旋，上下翻飛，有時飛得很高，又落下來，像一張黑色的網(wǎng)似的，忽然遮蔽了漸漸暗淡的天空，隨后就消失了，留下一片空寂。眺望這一切，你會默然無語，心頭充滿甜蜜的惆悵。

雅科夫舅舅的兒子薩沙講起話來滔滔不絕，不論對什么事，都能像大人一樣，講出道理。聽說我想嘗試一下染匠的手藝，他就給我出主意，叫我從櫥柜里拿一塊過節(jié)用的白桌布，把它染成藍(lán)色。

“白布最容易上色，這我知道。”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我從櫥柜里拽出一塊沉重的桌布，抱著它跑到院子里，但是，我剛剛把桌布的邊緣放進(jìn)寶藍(lán)色染桶里，小茨岡（阿廖沙的知心好友，外祖父外祖母撿來的孤兒）不知從什么地方朝我撲過來，一把奪過桌布，一面用那雙大手?jǐn)Q著桌布上的水，一面朝著躲在門洞里望風(fēng)的表哥喊道：

“快去叫奶奶來！”接著，他幸災(zāi)樂禍地?fù)u晃著滿頭蓬亂的黑發(fā)，對我說：

“等著瞧吧，干這種事，有你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