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樹發
我可以負責任地說,薛雪的這組詩已經叩開了詩歌的大門。我對我下的這個結論深信不疑,只是在遣詞的時候考慮到“敲開”還是“叩開”,最后感覺還是“叩開”比較貼切,也體現了我們對詩歌共同的尊重。
薛雪不是文學新人,在寫詩之前他以小說家的身份加入了中國作協。先寫詩后寫小說的大有人在,比如大名鼎鼎的阿來,比如著名詩人韓東,前者已經被忽略了詩人身份,后者現在被認可的還是其對詩歌的貢獻。而由小說家轉而寫詩的作家卻鳳毛麟角。所以說,薛雪對詩歌的嘗試至少讓我們感受到了一份新奇和欣喜。
本以為薛雪只是在寫小說的間隙拿詩歌來打打牙祭,后來我發現他差不多以一天一首的頻率執著地“敲打著”詩歌的大門,我不由得重視起來。我收集了他的全部習作加以品讀,繼而認定他真不是“鬧著玩的”,而且他對詩歌這種文體一點兒也不陌生,像他寫小說一樣順手。薛雪說他寫詩純粹是為了訓練思維和語言。我當然相信他的話,因為小說也需要語言的畫面感、音樂感、色彩感和味道感,這是詩人的強項。但也不排除薛雪想拓展一下自己的寫作空間這種可能。
在薛雪為數不多的詩歌文本中,依然可以歸納出屬于他個人的風格和特點。
這組詩雖然沒有一個明顯的大主題,但選取的都是他所熟悉的鄉村題材——鄉村的人、鄉村的背景。《陰影》和《撿拾豆粒的少年》是作者對少年時代的追憶,里面的主人公都是“少年”,這少年也許是他自己,也許是他的玩伴,貧困和寒冷是那個時代的群體記憶,像“滿地落葉”一樣,形成“碎在心里的陰影”,至今想起來依然瑟瑟發抖。割蒿草的少年靠勞作抵御滾滾而來的寒冷,撿拾豆粒的少年用勤奮填充饑餓的時光。《撿拾豆粒的少年》里“畫家”的出現起到了穿越的作用,為這首詩帶來戲劇性的效果。《一場一場的雨趕著日子走》《侵入》《送別》《三道河》是對鄉村生活的白描,體現了作者的人文關注和悲憫情懷。《一場一場的雨趕著日子走》用“細雨 中雨 大雨 暴雨”比擬人生的“童年 少年 青年 中年”,說不上貼切,但契合了作者的生活軌跡。《侵入》《送別》和《三道河》則訴說了自然的無情和生存的無奈,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孔子那句話:“逝者如斯夫。”《九月的距離》是這組詩里特立獨行的篇章,作者仿佛跳躍出腳下的土地,眼光輻射到了藍天碧海,但是無論怎么馳騁想象,陸地依然是根,因為“九月的距離/是陸地與海的距離/不管如何延伸/都濃縮在一汪秋水里”。這“一汪秋水”,正是作者殷切的期盼和拳拳的家國情愫。
薛雪的文字坦誠、沉穩,沒有嘩眾取寵之嫌,他在書寫的同時,也暴露了自己的年齡和生活的時代背景。
小說中的“我”可能不是作者本人,只是作者虛構的一個人物;詩歌中的“我”,一定不是別人。基于此,薛雪在他的詩歌文本中依然保持小說家的敏銳,他絕少使用第一人稱,基本上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觀察和思考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并把它們提煉成分行的文字。
其實,我說薛雪已經叩開了詩歌的大門,依然有些武斷——我們可能低估了薛雪的詩歌實力。薛雪已經在文壇耕耘了三十多年,其語言功底是毋庸置疑的,況且文學是相通的,從事文學創作的人,哪個不生活在詩情畫意之中?在詩歌寫作之前,也許他早就是準詩人了,只是尚未付諸行動而已。如此看來,我還是犯了“先入為主”的錯誤。薛雪是小說家不假,但是不能因此忽略他同時也可以是詩人(有詩為證)。所以,在這篇文章結束之前,我還得強調一下:這不是小說家的詩,而是薛雪作為詩人呈現給讀者的詩歌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