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心理協會發展經驗探析

張海波

[中圖分類號]G323/3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9596（2021）09—0029—05

隨著健康中國建設的推進，做好心理健康工作更加任重道遠。特別是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中，習近平總書記在視察防疫工作時特別強調，要動員各方力量全面加強心理疏導工作。盡管我國的心理援助工作卓有成效，但也存在政策和立法有待完善，技術和管理儲備需要更多的科技支撐，人員隊伍需要加強組織協調和能力提升，部門間、地區間協調配合還有待加強等短板。中國心理學會等專業性的科技社團在這個過程中將起到無法替代的作用，也給我們提出了新的問題——如何推進心理學方面科技社團的建設。

美國心理協會（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簡稱APA）成立于1892年，是美國心理學領域的一個專業組織，對世界心理學的發展具有積極貢獻。APA現擁有會員11萬多名，設有54個專業分會和60個地區分會，研究美國心理協會的發展歷程可為中國科技社團改革提供有價值的經驗借鑒。

一、發展歷程

1879年，德國心理學家馮特在萊比錫大學成立世界上第一個心理學實驗室，標志著心理學的誕生。美國繼承了歐洲心理學各個學派的理論和研究后，在美國本土把心理學逐漸演變得更加科學化、職業化和應用化。19世紀后半葉的美國，工業化發展迅速，1896年美國工業躍居世界首位。人民生活開始發生極大變化，大批工廠建立，工人們每天工作超過16小時，產生了很多社會問題和心理問題。隨著心理學科的發展，美國心理協會應運而生。1892年7月，斯坦利·霍爾（Stanley Hall）向他的26位同事和朋友發出邀請，在克拉克大學成立了美國心理協會，霍爾成為第一任會長。

APA的宗旨是推進心理學的發展，把其作為一門科學、一門專業，作為一種促進健康、教育，促進人類興盛的手段。APA全面鼓勵所有心理學分支以最廣泛和最自由的方式發展，提倡心理學研究和研究方法與條件的提高，改進心理學工作者的從業資格，為保持會員達到最高標準，制訂相關的專業道德規范和行為準則，并通過會議、討論、報告與出版發行刊物等方式宣傳和推廣心理學知識。

隨著時間推移、理論知識的豐富和學科的發展，APA的工作重心逐漸演變為以應用心理學為主，逐漸規范心理學的各級標準。美國心理協會根據不同時期社會發展的需要不斷調整自身的發展方向和工作重心，從而保證了協會的持續健康發展，具體可以分為規劃會員發展、提高學術地位、注重心理學臨床應用和發揮智庫功能四個重要階段。

二、公開透明、精簡高效的內部管理機制

美國心理協會是總部設在華盛頓特區的非營利組織，專注于公益性社會服務，它的內部治理結構是典型的西方民主選舉、民主決策和民主監督機制。美國心理協會內部機構包括決策管理層理事會、代表委員會和執行團隊，秉承公開透明的選舉制度、高效專業的管理能力，確保協會運行發展。

（一）理事會選舉透明

美國心理協會是典型的三理事長制，理事長由理事會和代表委員會全體成員直接選舉，每年選舉一次，參與協會政策的制定，代表協會拋頭露面。這個職位非常重要，代表一個人的威望、貢獻和才能，每年有許多人參加競選，共有100多位著名心理學家擔任過此職。理事會成員包括6位理事和6位常務委員。

（二）執行管理專業高效

美國心理協會的執行機構由CEO牽頭，實行企業化運營，從業人員都是社會招聘的專職管理人員，他們各司其職，包括培訓教育、學術活動、公益事業、會員招募、通信網絡、行政管理、業務整合、學生服務、出版物與數據庫、法律顧問以及基金會等，分工細致合理，職責明確又相互配合，機構運轉高效。管理事務辦公室負責學會管理與咨詢，以及協助理事會和代表委員會開展工作;負責選舉、大會和會議服務、差旅等，有權向其他部門調配職員。美國心理學基金會（American Psycho-logical Foundation，簡稱APF）是美國心理學會分支機構，成立于1953年，主要任務是籌集基金，推動心理科學研究與教學資助計劃。APA設有心理學杰出研究獎、心理學杰出教學獎、心理學杰出推廣獎三類獎金。

（三）監督機制嚴格

APA理事會成員包括理事長、當選理事長、前任理事長、財務主管、監督秘書和首席執行官，其中包括1名博士生負責監督理事會的工作。理事會有權監督協會行政事務，提出建議意見，有權批準協會年度財務預算。這種機制能夠快速、高效地處理突發事件，例如，在應對2015年獨立調查事件迅速做出補救。這種互相制約的工作機制保證了協會運轉的公開透明。

三、豐富多樣、成效廣泛的學術交流

學術活動的組織和學術交流的開展是協會不斷提高自身地位和吸引會員的有效手段。APA從建立之初便重視此項工作，每年組織各種各樣的學術會議和交流活動、出版書刊和數據庫。通過會議，搭建傳播心理知識專業的平臺;通過研究報告、論文等出版物，提升學術交流的質量，推動心理學科發展，吸引和培育心理學人才，以達到應用心理學知識來造福社會，提高人們生活質量的目標。

（一）舉辦心理學學術會議

學術會議質量往往代表一個協會的學術水平，APA非常重視學術活動的開展和學術會議的組織，為廣大心理學工作者搭建學術交流的平臺。例如，舉辦高中教師研討會，高級培訓學員夏季研討會，工作、壓力與健康會議，面向科學研究生的職業研討會等。美國心理協會年會是每年學術交流活動的重頭戲，從建會之初到目前為止已經召開120多次，每年有5000多位學者的論文被錄用，平均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1.5萬～2萬名的學者、專家、研究人員與學生參加會議。年會規模大、領域廣、觀點新，與會者從心理學的科學研究、社會實踐和公共利益諸方面開展深入、廣泛的對話與交流，成為全世界心理學工作者了解心理學發展學科前沿與應用實踐的重要平臺。

（二）重視學術期刊出版

出版物是科技社團學術水平的一個標志，APA十分重視出版工作，設有專門的出版物與數據庫辦公室，通過期刊、書籍和PsycNET平臺廣泛傳播心理學知識。美國心理協會的高質量出版物與數據庫為會員及公眾提供心理學理論、實驗法研究和臨床實踐等方面的相關科學資料，是心理學家、行為健康科學家和學生的重要資源。美國心理協會自1925年起收購了一些有影響力的心理學刊物，如《心理學快報》《心理學評論》《心理學指標》等，發表心理學領域的最新、前沿、權威的文章，從而堅定了該協會在心理學界的穩定地位。美國心理協會旗下經營60余種專業刊物和一個專業數據庫（PsycINFO），推行在社會科學中被廣泛使用的專業學術論文發表格式——“美國心理協會格式”。APA出色的學術活動和出版發行工作，奠定了其在美國心理學界不可撼動的學術地位。2015年，協會出版期刊87期，發表近5000篇論文，討論了402個學術問題;PsycBOOKS數據庫收錄了68098套全本書籍與重要章節;PsycARTICLES數據庫新增11個標題，包含可以追溯至1894年的19.2萬多篇論文。截至2015年12月，PsycINFO數據庫收錄數據達到400萬條，收錄了80多年來心理學及相關學科領域的國際著作的詳細摘要及索引。此外，PsycINFO數據庫目前還包含超過8000萬條引用的參考文獻，2570份期刊，更新了近25萬條與新術語相對應的正確資料，從而提高了檢索PsycINFO數據庫文獻的精確度。

APA出版物與數據庫辦公室有專門的營銷團隊負責銷售出版物，與EBSCO出版公司、Rittenhouse圖書銷售公司，以及Overdrive公司簽署協議，向高等院校、醫院和公共圖書館銷售電子書;與美國及全球范圍客戶協商數據庫產品銷售，例如西奈山醫院協會、澳門學術協會、巴黎大學科研機構共同體以及英國國家健康機構等。

（三）注重培養和激勵人才

協會設有專門的教育辦公室、科學辦公室和服務研究生的部門，提高心理學教育與培訓，以及在教育與培訓中應用心理學，并通過鼓勵科學家、年輕學者從事心理學研究和應用，培養造就了一大批心理學人才。教育辦公室舉辦教育領導人會議（ELC），與會者討論了心理科學的價值，在教室內外增強了解和推行心理科學的不同方法。教育領導人會議還提供培訓和參觀美國國會的機會。

APA通過下屬的合格鑒定委員會與繼續教育委員會，在職業教育和培訓及繼續教育領域繼續發揮質量保證的作用。在2015年，職業心理學共有1022個經過認證的課程;2017年1月1日開始實施健康服務心理學的資格鑒定標準。

APA長期認可心理科學家的杰出貢獻，向心理學科學家頒發終身獎、早期職業獎和特殊講座基金，對有學術價值的研究生論文提供獎勵資助。2015年，APA在英特爾國際科學與工程大獎賽向代表心理科學的項目頒發了7個獎項。“夏季科學獎學金”計劃向對心理科學感興趣的大學本科生提供到喬治梅森大學研究實驗室工作的機會，接受研究生院和各種職業的指導。

四、精細化的會員管理與服務

會員是社會組織生存和發展的基礎，美國心理協會非常重視會員的服務和管理工作，在成立之初就將會員發展工作放在首位，并不斷提高自身學術水平，會員管理和服務不斷精細、多元。

（一）重視會員分類管理

APA采取多種手段拓寬會員發展渠道，逐步規范會員資格審查，細化會員類別，豐富會員服務內容，不斷把其吸收會員的要求規范化。APA將對會員的要求從早期的“只要從事有關心理學的任何工作即可”，提高到如今的“必須獲得心理學或相關學科的博士學位”，為協會發展奠定了良好的人力資源基礎。根據協會章程，會員資格分三個等級：非正式會員，主要是獲碩士學位者;會員，必須獲博士學位;高級會員，除獲博士學位外，至少有5年工作經驗。會員分類也越來越細致，主要有四類會員：合作會員，要求必須獲得心理學或與其相關學科的碩士學位;學生會員，任何心理學本科或碩士博士生可申請學生會員;教師會員，任何心理學教師可申請教師會員;國際會員，不居住在美國或加拿大境內的其他心理學工作者則可申請成為美國心理協會的國際會員。

（二）加強會員服務

美國心理協會根據會員類型第一年收取35～99美元不等的會費，而正式會員會費8年內逐漸增加到247美元，對于高齡會員（年齡達到65歲、加入美國心理協會超過25年的會員）可以減少會費，直至免除會費。在2015年，766名會員從正式會員轉到高齡會員。會員均不同程度地享有獲取學科前沿專業知識信息、終生學習和職業培訓、免費或折扣訂閱書刊和使用數據庫、協會網絡共享和社會公共服務的機會，還擁有管理協會的權利、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截至2015年底，會員總數為117575人，其中包括77552名正式會員和40023準會員。在正式會員當中，19826人屬于早期的職業會員和準會員（取得博士學位不足10年）;在準會員當中，24190人是研究生。

五、積極參與公共事務和政府決策

美國心理協會非常注重向公眾傳播心理學知識和信息，運用心理學知識改善和提高人們生活質量，積極參與公共事務，為國家、國際政策服務，發揮智庫功能，從而提高了協會的影響力和公信力。

（一）面向公眾，擴大宣傳影響

美國心理協會利用主流媒體進行有效宣傳，協會網站瀏覽量超1.12億，用戶達3920萬，會話交流5720萬次;社交媒體關注者增加了46%，在Faeebook、Twitter、Google+、LinkedIn和YouTube網站主頁的讀者總數超過47.7萬人，Facebook郵報日平均閱讀量超過10.6萬人次，單份郵報的最大閱讀量超過37.5萬人次。

（二）提高公益服務水平，造福社會

公益辦公室的服務宗旨是利用心理科學和實踐造福社會，努力提高人權和消除健康差距、提高身體健康與心理健康、消除歧視、消除貧困、防止暴力、幫助家庭健康發展、以心理學的名義發出倡議，以及培訓心理學家發揮引導和服務作用。協會預防暴力行為辦公室的法案《提高孩子安全計劃》現已在17個州、哥倫比亞特區和波多黎各、巴西、哥倫比亞、厄瓜多爾等地實行。世界衛生組織已將該計劃列入《執行預防虐待兒童計劃》三個教育項目之一。

（三）發揮智庫功能，參與政府決策

自1970年以后，APA逐漸關注各種關于心理學知識的美國公共政策問題，并于1979年成立了美國心理協會全國政策研究室，參與美國政府各部門研究和制定關于心理學的公共政策，充分發揮社會組織的思想庫作用。專門從事政府關系的工作人員向國會辦公室通報心理科學進展及其對社會的貢獻;向美國衛生及公共服務部提出修訂美國聯邦政府法規及保護人類研究參與者等工作。

六、公開透明的財務管理

作為非營利組織，美國心理協會的經營管理完全是企業化模式運轉，并將經營收入全部用于協會的發展、交流和應用心理學知識造福社會、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事業中。協會設有專門的財務委員會、投資分委員會、審計分委員會和基金會，負責協會財務管理、投資運營、監督審查和項目運作工作，并且在每年年度報告中公開財務報告，接受全體會員的監督。公開透明的經費管理是保證協會良好財務狀況的有效手段，也便于協會有效抗擊風險，及時調整預案算方案，保證收支平衡和協會良性發展。

綜合分析2013年、2014年、2015年財務報告發現，協會經營收入來源主要是出版業、商業地產、會費、認證以及會議收入。非營業性收入早年為協會積累了雄厚的資金，便于協會開拓業務。2015年，協會總收入約1.1億美元，其中出版業收入約2210萬美元，認證許可約6700萬美元，會費會議等其他收入約1000萬美元。總支出約1.2億美元，業務運營凈虧損達970萬美元，非營業性業務虧損790萬美元，資產凈額減少了1740萬美元，資產凈額由6100萬美元縮減到4400萬美元，主要原因是2014年與2015年協會承擔獨立審查、美國心理協會實踐機構訴訟案的大筆費用，以及受美國經濟政策的影響，長期投資資產組合的價值減少了38%。

七、啟示

從美國心理協會的發展歷程可以看出，社會組織在發展過程中將面臨各種機遇和挑戰，要在發展中立于不敗之地，需要適應時代要求，順勢而為，完善管理機制，提高工作效率;立足學術，引領學科前沿;以人為本，匯聚人才，造福社會;有穩定的資金支持，確保事業持續發展。當前中國正處于實現“兩個百年”奮斗目標的歷史交匯期，國家對社會組織發展提出新要求和新期許。科技社團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機遇與挑戰，科技社團要始終緊跟時代步伐，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深刻領會中央群團工作會議精神，改革完善內部結構治理，理順工作機制，提高專業化程度;夯實學術基礎，拓寬交流渠道，提升國際影響力;強化對會員的管理，提升會員服務質量，保持公益性，回饋社會，提高社會公信力;轉變經營理念，合理合法為社團積累發展經費的同時，公開財務管理，接受大眾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