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短信長，不如明天見你

昨稼

[1]

我漸漸開始不會寫信了，說這話你肯定不相信，以前最愛寫信的人竟然說自己不會寫信了，有誰會相信呢？可這是真的。佳茵，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每當我在信紙的開頭寫下“佳茵，好久不見”，便再也寫不出一個字了。

明明有萬語千言堵在心口，可手中的筆卻遲遲無法落下，寫出一個能夠表達我的心情的詞語。想想以前，我們明明天天在一起，每個課間都湊在一起說有的沒的悄悄話，可上課以后還是會忍不住給對方寫信。想要和你分享每一刻的心情，哪怕是有一只鳥兒在窗邊停留了片刻，我都想用文字告訴你那無比生動的瞬間。

高考前我們那個可以裝上百封信的信夾被塞滿了，你笑著說：“我們怎么這么能寫？我還以為這個信夾我們得用十年才能裝滿，沒想到只用了不到三年就裝不下了。”

我們把這個信夾視若珍寶，因為那里面收藏著我們寫過的那些長的短的、開心的傷心的、晴朗的或陰雨連綿的信。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是我們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三年。我們在那漫長又短暫的三年里，把細膩的或熱烈的感情全部用筆一字一句寫進字里行間，然后在某個時刻一字一句地將它們讀出，眼淚便在時光里落了下來。那些簡單純粹的文字總是能直擊我們的心房——當時怎么會寫下這樣的字句呢？我們邊哭邊笑，青春就是這樣簡單而美好。

[2]

佳茵，你的信寫得越來越好了。以前你總問我為什么每次都能把你寫得落淚，你覺得能讓人落淚的信就是最好的信，最近我總在讀你的信的時候落淚，有時甚至會控制不住眼淚。

我們原本約定好要讀同一所大學的，一起入學，一起參加喜歡的社團，一起做更多我們一直期待要做的事情。可我卻失約了，高考失利，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么，直到成績出來，我才意識到結果有多糟糕。

你被我們最喜歡的那所學校錄取了，我為你感到高興和驕傲。我換了所學校復讀，全封閉式管理，幾乎沒有假期。那天你來送我，臉上盡是不舍，你說你會給我寫信，每月一封，說到做到。我假裝無所謂，不過是再來一年。可現在我才知道，這短短的一年比我們之前的三年要漫長許多，大概是因為沒有你在身邊了吧。

剛開始的那幾個月，能讓我感到開心的事情就是到門崗那里去取信，你的來信就是我在這個學校周而復始的復習生活的動力。

你在大學里開始了新的生活，和我們以前暢想的差不多，真美好。你說你從來沒有想到大學會是那樣的精彩，大學的包容性也很高，每一個人的夢想都會得到尊重，有很多人會為你的努力鼓掌。多好啊！

你問我過得好不好，你說我在前幾次的回信中開始隱藏真實的想法了，你第一次在信里看到我開始用一些詞語來掩飾真實的情緒了，可你還是在我的字跡里看出了我心底的那些暗潮洶涌。你希望我能跟你訴說我內心真實的想法，可以跟你發泄，也可以向你表達我心底的壓抑。

我想告訴你我過得不好，在這個學校里大多數時候是不快樂的，可是復讀的人里有幾個是真正快樂的呢？大家的心里都壓著一塊大石頭，每一個人都在負重前行，每當我想要給你寫信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又覺得是自己過于矯情，于是便漸漸地失去了表達的欲望。

[3]

慢慢地，我不再給你回信了，可你的信還是照常會來，我還是會在陽光下、在風里、在雨里跑著去門崗大叔那里拿信，會第一時間拆開看一看你的近況。

你的來信里開始出現一些陌生的名字，她們給你的生活增添了很多色彩。有時候我會為你開心，有時候又會為自己難過，我最好的朋友或許又有了她最好的朋友了。以前我們在各自的信里一遍又一遍地寫我們的友誼天長地久，多么真心又深情，可時間和距離擁有讓深情的詞語變得蒼白的能力。而我被困在這個地方，對一切無能為力。

我又買了一個新的信夾來收藏你寫給我的信，就放在試卷袋的下面。每當我想要放棄的時候，我就把它拿出來，讀你寫給我的那些話，看你描繪的美麗的大學校園，想象我們在大學里重逢的那一刻，然后我就又充滿了動力。

可有時候我也會看著你寫的那些信不停地哭泣，情緒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最近我的情緒就像是一個不倒翁，一直搖來擺去的，連我自己都很討厭。佳茵，對不起，我好久沒給你回信了，因為現在的我已經寫不出能讓你感動到落淚的文字了。

你說你知道我復讀的時間緊、壓力大，沒有空余時間回你的信了，你說沒關系，過春節時我們就能見到了，到時候你一定要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把我身邊的孤單和陰霾都拍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可愛。

每一次你都會在信的結尾寫下：沐沐，還有186天我們就能見面啦;沐沐，我們還有77天就可以相見了;沐沐，好想明天醒來就能見到你。

佳茵，這個明天終于來了。在經過了盛夏與初秋，在冬天的第一場雪落下之后，你終于要從遠方歸來，我也終于能從這個地方離開，去呼吸呼吸自由的空氣。

佳茵，這不是一封正式的回信，字也寫得歪歪扭扭的，你別介意。因為我有好多話想要對你說，寫下這一句又害怕忘掉了那一句。可最后還是有很多想說的事情被我忘掉了，不過沒關系，明天我們就要見面了，漏掉的那些事情我再慢慢講給你聽。

佳茵，原來“明天見”是如此令人激動的事情。佳茵，明天見。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