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在別處

‖王小白（上海）

1

走在路上，手藏在兜里，她出去了，天黑得很早。

燈光有固定的區域，人行道，世貿中心，那一片光明的銀河。

她坐到陰暗的樹下，道旁，坐燈外頭。

他們不快地哼哼嘰嘰，唱卡拉OK，喝酒。

做一桌吃的，混跡其中。砸爛酒瓶，在空曠無人時。

人們不知道怎樣打發時間。

一切行動都在加重，會計學，CPU線路，一團線頭，貓的花紋，躲藏的謎語。

人與人之間，藍色的復寫紙。

她在七點鐘穿越，到達每一個細枝末節，無法掌握全貌。

2

世界是一些零碎的話語，曠野的聲音。

我讀詩，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日子猶如一口罐，時不時拿出一些摻水的蜂蜜。

猶如鹽，我始終像頭一次那樣小心翼翼，不敢加太多，或太少。

對某些人來說，它是一天三餐，他們變換花樣，日新月異，直到時間在某一刻凝固。

而對另一些人呢，僅僅是死亡的開始，漫長的等待。

我知道還有這樣的人，他們早已成為枯枝，只是還沒掉下樹來。

3

在河流中，也在岸上。

河水幽暗，光有時給水打上白。

岸，是所有人都愛的，水，卻有很多人怕，離開了堅實的大地，水那么廣大，虛無飄渺，從指間滑落。船，可以在兩者之間試驗。

生活不在別處，在船上，在河流和岸邊，在八點鐘。

4

老樓陳舊，暗淡，空調從樓上滴水，打濕一大片街道，有時落到頭發上。

城墻歪斜著身子，快要倒下了，墻上的綠蔓卻開得正茂，那樣大面積的綠，大膽的綠，不顧一切，我都要為之感動了。

綠葉們知不知道，秋天就要來了呢？

我是知道的。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感到理想落地后的淡然與無畏，感到嬰孩的喜悅，去盡鉛華。

感到樸素和實在的美。

生活又一次接納了我，以它獨有的方式。

風和雨都不能對我發生影響了。

坐在公交車上，耳邊喧擾，頭腦清明，我仿佛坐在海灘上，周圍白沙細小，林木森森，海濤輕輕拍著巖石。

5

九點，我們手牽手經過發廊和小店，在熟悉的馬路上轉圈。

從老樓看下去，我發現自己看到的都是好的——飄揚得像旗幟一樣的干凈衣服，有幾年樹齡的梧桐，飯菜香熏過的樓道。

我的心在星光中晾曬，在青瓷碗中舒展。

火車駛過大片田園村莊，廢棄的廠房。

我們生養，聞著土豆與蕃茄的清香，幸福前來探訪，我們靜聽水龍頭的流水，恍如時光在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