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視劇在俄羅斯的傳播和接受

□ 石靜 祝晶

電視劇作為國家文化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文化“走出去”有重要作用。近年來，大量國產電視劇傳入俄羅斯，掀起了一陣文化交流的浪潮。對國產劇在俄羅斯的傳播（以下簡稱“俄傳”）進行研究，不僅是對文化傳播學研究的補充，而且可以借助其他文化的視角反觀自己的文化，達到對本民族文化的深層次理解，培養出真正的文化自信與文化關切。在優化對俄傳播路徑的同時，可以為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文化傳播提供借鑒，擴大傳播范圍和影響力。此外，電視劇的海外傳播具有廣泛的經濟效益，將是新的經濟增長點。

中國電視劇俄傳歷程及特點

DoramaTV上共有689部2020年以前播出的國產劇被譯為俄文（見圖1）。結合圖1及國產劇俄傳特點，可將國產劇俄傳分為三個時期。

圖1 中國電視劇在俄傳播數量趨勢圖③

俄傳空白期（2010年以前）。蘇聯解體后，中俄關系逐漸恢復。進入21世紀，隨著我國國際影響力和經濟實力的增強，文化產業持續發力，兩國交流明顯增多。自2006年起，每年舉辦的“中俄電視合作論壇”，為電視領域的合作搭建了良好平臺。2006-2010年，中俄舉辦“國家年”“語言年”，幾百項活動并舉，數萬俄羅斯人訪華。各類活動的開展改善了早先的信息缺乏，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固有的陳舊觀念，營造了良好的文化交流氛圍，俄羅斯民眾對中國文化興趣加深。

2009年，中國首個面向俄語國家的官方媒介平臺——中央電視臺俄語國際頻道開播，它主要服務12個獨聯體國家、東歐地區和波羅的海三國。同時，全球都能在網上收看俄語頻道節目，傾聽中國聲音、探究中國文化。2010年11月，該頻道在俄NTV PLUS主流直播衛星平臺開播。但截至2011年，該平臺主要播報新聞和紀錄片，還沒有對國產劇進行譯制與播出。可以說，這一時期國產劇尚未在俄傳播，除了官方傳播渠道的缺失，還和網絡平臺剛剛興起、民間傳播途徑有限有關。

初步傳播期（2011-2015年）。一、時代背景。2011年是《中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簽署10周年，兩國發表聯合聲明，表示中俄關系從“戰略協作伙伴關系”升級為“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兩國的合作與交流邁向新的歷史時期。2015年共慶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釋放出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政治信號。經濟上，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一帶一路”建設倡議，俄方表示支持并積極推動落實。在文化領域，2012年后，中俄連續舉辦“旅游年”“青年友好交流年”，數億青年參與其中。截至2015年，赴俄中國游客數連續三年增長，中國成為俄羅斯第一大客源國。中俄兩國多領域的友好合作為國產劇傳播營造了良好氛圍。傳播媒介上，2010年至今，中國的互聯網發展邁入成熟繁榮期，互聯網生態形成，這是一種更方便有效的信息傳播方式，為電視劇的傳播創造了條件。

二、傳播概況。這一時期國產劇俄傳分為官方渠道和民間渠道兩部分。2011年起，中央電視臺俄語頻道播出一系列俄文版電視劇，既有講述中國青年奮斗生活和愛情故事的《五星大飯店》《北京，我的愛》，也有展現時代特色、反映社會熱點的《荷花雨》《回到拉薩》，還有一部分民國和古裝劇，如《紅粉世家》《神醫喜來樂》。這是國產劇俄傳的最早嘗試，對俄語國家初步了解中國現代社會，打破陳舊刻板印象具有積極意義。直到2013年，俄羅斯才出現譯制中國電視劇的民間字幕組，而且幾乎是俄羅斯民眾的自發行為，不具有盈利性質。字幕組成立之初成員少、翻譯熟練程度低，因而單部電視劇譯制周期長、總體譯作數量少。此外，快速發展的網絡平臺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字幕組可以根據市場需求、譯者偏好、難易程度等，對中國十幾年內的多題材電視劇進行有選擇地翻譯。總體來看，字幕組一方面譯制了30多部2010年以前的經典劇，多為古裝劇，包括歷史劇、傳記、功夫武俠劇等；另一方面，字幕組也開始同步譯制在播電視劇，2010-2015年間在華播出的電視劇中有100多部被譯為俄語，這些電視劇題材豐富，以古裝權謀、宮斗、現代言情為主，懸疑、冒險、穿越等新題材嶄露頭角。

對DoramaTV網站上的評分及評論進行分析，筆者發現，雖然2010年以前的經典劇與當時的在播電視劇被同期發布，但其受到的關注并不多。經典電視劇在華首播與在俄譯制完成時間相差5-15年不等，存在較大滯后性，因而只吸引了少部分對中國感興趣的人群或漢語學習者。他們通過電視劇了解漢語和中國歷史，欣賞武術文化。同步譯制的電視劇則吸引了許多從未接觸過中國電視劇的受眾群。對他們來說，中國電視劇充滿東方風情和古老智慧，古裝玄幻劇帶來了新奇的觀看體驗，劇中的配樂、服裝、攝影廣受贊譽。

穩定傳播期（2016年——現在）。一、時代背景。2016年是《中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簽署15周年，兩國在“一帶一路”建設和歐亞經濟聯盟對接框架下，繼續推進各領域合作，睦鄰友好關系進一步加深，成功舉辦“中俄電視周”“媒體交流年”“區域合作年”和“科技創新年”等活動。此前，一大批國產劇響應“一帶一路”號召，出口沿線國家，2016年前后成效初顯。2019年，中俄建交70周年，簽署了《關于發展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的聯合聲明》，兩國關系再度升溫。兩國媒體不斷拓展合作渠道，2018年推出雙語移動客戶端“中俄頭條”。此外，俄羅斯漢語學習者逐年增加，俄羅斯國立研究大學東方學學院院長阿列克謝·馬斯洛夫表示，按人口平均計算，截至2019年，俄羅斯已是世界上學習漢語人數最多的國家。其中許多人通過觀看影視劇提高漢語水平，國產劇對俄傳播步入繁榮時期。

二、傳播概況。2015年以后，俄羅斯涌現了多個翻譯中國電視劇的字幕組，如Asian Dragons、Zoloto、YourDream等。字幕組人數增加，其中不乏專業譯員，翻譯質量和數量有所提高。2016-2020年間，近500部電視劇被譯為俄語，極大地促進了文化傳播。這些電視劇國內首播與在俄播出時間相差約1-5年，時效性較好，能夠反映中國當時的影視劇制作水平和社會面貌；題材廣泛新穎，除了古裝玄幻、現代言情外，還涌現了一批體育競技、懸疑探險和同性題材的熱播作品，如《流星花園》《親愛的，熱愛的》《九州天空城》《陳情令》《法醫秦明》《上癮》等。

評分人數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觀眾的關注度和喜愛度。對DoramaTV評分人數前50的電視劇進行統計，現代劇占60%，古裝劇36%，民國劇4%，以往在國際市場上不那么占優勢的現代劇反響良好，受到青睞。從本質上講，這恰恰說明了我國電視劇行業快速發展、制作水平不斷提高，社會現代化成果顯現。這是一個可喜的變化，因為相較于古裝劇，現代劇的高效傳播更有利于扭轉國外對我國的刻板印象，構建現代化國際形象。2016年以來，部分國產劇在俄熱播，受歡迎程度甚至不亞于韓劇，吸引了大批韓劇受眾和普通民眾。但爆款“華劇”只是少數，總體上國產劇還未形成強有力的浪潮，影響力仍遠不如韓劇和歐美劇，對外傳播任重而道遠。

從DoramaTV上的評論可以了解到，俄羅斯觀眾認為中國式幽默充滿趣味、中國文化充滿魅力，部分題材新穎、情節跌宕，刷新了認識；劇中傳達的價值觀念能夠引發共鳴并獲得了認同。在俄羅斯的熱播劇都或多或少蘊含著對真善美的追求，對勇敢愛國等價值觀的推崇，這些不僅是中華文化中一脈相承的價值觀念，也是能夠被世界所接納的共通理念，因而獲得了理想的傳播效果，成功“走出去”。

中國電視劇俄傳存在的問題

雖然部分國產劇在俄獲得了廣泛認可，但還只是少數，觀眾對大多數國產劇的評價褒貶不一，可以總結為以下幾點問題。

劇集過長，觀眾接受度低；質量參差不齊，創新能力不足。國產劇普遍較長，多為40集以上的長篇劇，這與其特有的敘事習慣有關。我國電視劇習慣于用長篇幅講述完整的故事情節、人物的成長史。當然，也不排除一部分“注水劇”濫竽充數，造成藝術上的粗糙和失敗。此外，篇幅的膨脹還和近年來長篇網絡小說改編成劇、廣告投入等商業行為與電視劇藝術完整性之間難以取舍等因素有關，而俄羅斯觀眾早已習慣歐美劇短小精悍、多季播出的模式，因而對中國的長篇劇常常感到不適和抗拒，傳播效果大打折扣。

質量參差不齊、創新能力不足是困擾國產劇出口傳播的一大難題。雖然出現了“華劇”潮，但受到觀眾廣泛認可的精品劇只占少數，在俄羅斯觀眾看來，部分國產劇存在情節俗套、缺乏邏輯、人物刻板的缺點，缺乏故事性、可看性。部分演員演技粗糙，劇中廣告植入突兀，都嚴重影響了海外受眾的觀劇體驗。

翻譯的質量和效率不高，造成文化折扣。目前俄羅斯字幕組的成員多為漢語學習者和對中國文化感興趣的業余愛好者，有些甚至完全不懂中文，翻譯時間和水平有限。據字幕組成員介紹，許多國產劇都是通過英語字幕間接譯為俄語的，因為熟練掌握漢語并且對中國歷史文化非常了解的俄羅斯人太少，直接漢譯俄難度極大，其實就算是中國人也未必能參透劇中人物語言隱含的大量信息，更不用說讓外國人將諺語、成語這一類中國特有的晦澀表達翻譯成能被俄羅斯人接受的俄語表達了。種種制約條件除了無法保證翻譯效率，還會造成文化內涵缺失、文化韻味削減，直接影響傳播效果。

傳播渠道單一，傳播力和影響力低。傳播渠道上，中國電視劇尚未登錄俄羅斯主流平臺，官方傳播主體僅為中央電視臺俄語頻道，平臺單一、覆蓋范圍小，傳播力和影響力嚴重不足。俄羅斯觀眾要觀看中國電視劇基本只能通過網絡渠道，民眾自主尋找片源，譯制并發布在網上，但影響力同樣有限，需要多渠道、大平臺的支持。民間傳播還存在版權問題，長遠看來，不利于國產劇的傳播和發展。

中國電視劇對俄傳播策略

提高電視劇質量，實現民族性和世界性的統一。國產電視劇要想成功“走出去”，在世界舞臺上脫穎而出，優質的內容是根本。這要求我們必須深耕內容，挖掘思想深度，以共通的價值觀作為創作核心，重視邏輯與創新，講好具有中國元素的故事。共通理念能夠引發共鳴，是影視劇能夠廣泛傳播的前提。我們應該審視民族文化，提取共通的文化內核，輔以中國特色的文化元素，用國際受眾樂于接受的形式講述我們民族的故事。此外，雖然劇集數與質量沒有必然聯系，但控制集數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遏制“注水”行為，加快精品化進程，提高電視劇整體質量。

重視電視劇譯制質量，合作打造專業化團隊。影視劇的翻譯對文化內涵的準確、高效傳播有著重要影響，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傳播效果，是文化“走出去”重要的一環。它不僅要求譯者有深厚的雙語功底，而且要對電視劇所在國的歷史文化有廣泛而深入的了解，還要在翻譯過程中具有敏銳的感知能力。在筆者看來，要改善傳播效果提高翻譯的質量和效率，必須實現兩國翻譯工作者的合作，并鼓勵專業機構進入電視劇譯制領域，盡量在保持文化原有內涵的基礎上，采取受眾易于理解和接受的表達方式，開展翻譯工作，以期降低文化折扣，改善傳播效果。

拓展傳播渠道，實現媒介形式的多樣化。加快國產劇俄傳，還需要我們從單一扁平化的傳播模式轉向多維立體的傳播，官方傳播為主，企業、個人傳播為輔，借助互聯網、廣播電視等媒介，提高覆蓋力、影響力，擴大受眾群。尤其要重視互聯網的作用，文化部門和相關企業應充分利用網絡平臺，構建專門的電視劇譯制和發布渠道，主導對外傳播進程。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侵權行為，促進電視劇行業良性發展、改善傳播效果。此外，還應該鼓勵電視劇制作企業設立海外發行公司，幫助其構建海外營銷及傳播渠道，走出傳播渠道單一的窘境。

結語

長期以來中俄兩國有著全方位的合作經驗，文化領域的友好交流更是可以促進共同繁榮。近年來傳入俄羅斯的國產劇數量增加，題材新穎豐富，觀眾認可度顯著提高，中國特色文化元素、共通價值觀受到贊譽，不過還存在國產劇質量參差不齊、譯制機制不健全、傳播渠道和主體薄弱的問題，需要制作行業加強創新，砥礪前行，加快精品化進程；需要翻譯領域的合作，謀求共贏；需要相關部門幫助拓寬傳播渠道，增強傳播主體影響力。雖然存在上述問題，但從兩國日益密切的合作交流來看，當下仍是國產劇俄傳的良好時機。因此，在充分調研的基礎上，針對存在的問題有的放矢地提出建議，為相關政策的制定提供參考，將是未來應該持續進行的工作，且具有越來越重要的意義。

注釋：

①近年來，廣電總局提出“臺網同標”、網絡劇被允許參與主流獎項評選等都顯示出網劇與電視劇差距的縮小趨勢，因而本文所指的中國電視劇，是廣義上的，包括在電視和網絡平臺播出的劇目。

②DoramaTV是一個對中國電視劇進行匯總，提供電視劇簡介和觀看渠道，支持觀眾評分評論的非官方網站，https://doramatv.live/。

③由于絕大多數中國電視劇在俄羅斯網絡平臺播出，網站不固定、發布主體多樣，逐一統計每部電視劇的俄譯本在網絡上的上傳時間，即在俄播出時間，并不現實，因而根據電視劇在華首播時間繪制了該表。

④2009年首播，慶賀澳門回歸10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