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林
張金林,男,歷史學博士,信陽師范學院歷史文化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當代中國史和中共黨史。
1950年4月13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七次會議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以下簡稱《婚姻法》)。5月1日,《婚姻法》正式公布實施。《婚姻法》廢除了包辦強迫、男尊女卑和漠視子女權益的封建婚姻制度,確立了男女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權利平等、保護婦女和子女合法權益的新民主主義婚姻制度[1]。在《婚姻法》正式公布實施的前1天,中共中央發出了《中共中央關于保證執行婚姻法給全黨的通知》,要求各級黨委“采取適當辦法,動員和組織黨員向廣大群眾作宣傳解釋婚姻法的教育工作,使婚姻法成為群眾中家喻戶曉樂意執行的法律文件”[2]。此后,各地對《婚姻法》的精神和內容進行了廣泛的宣傳,并積極貫徹與落實《婚姻法》的有關規定。
《婚姻法》公布后,得到了人民群眾,尤其是深受封建婚姻制度危害的婦女的擁護與響應。她們依據《婚姻法》中的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權利平等等原則,要求解除不合理的封建婚姻制度的束縛。但是,由于受封建思想和封建婚姻制度影響過深等原因,部分農村的干部和群眾對《婚姻法》缺乏正確的認識,錯誤地把《婚姻法》看成“離婚法”,阻撓甚至破壞《婚姻法》在本地區的宣傳與貫徹,有的還造成了嚴重的后果,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婚姻法》頒布后,一些地方干部尤其是農村干部對其有諸多的誤解。有些干部認為《婚姻法》就是“離婚法”,并進行了錯誤的宣傳與貫徹。這種情況在安徽省壽縣比較突出。該縣人民法院某干部在宣傳《婚姻法》時說:“我是來替打離婚的人撐腰的;誰要打離婚就準備條件。”更為離譜的是,一些村莊竟以離婚數量的多少,作為衡量貫徹《婚姻法》成績的標準。該縣雙橋區江拐鄉有兩個村的干部開展離婚工作效率競賽,比哪個村離婚的多,就算哪個村《婚姻法》貫徹得好。另外,三和區政府不經過調查與調解,隨意批準農民離婚。有的夫婦感情很好,偶爾因為吵架,區政府就批準其離婚,導致了許多夫妻草率離婚。如舜南鄉某組有53戶農民,僅1952年就有13對夫妻離婚[3]。相反,有的干部認為,實行《婚姻法》會破壞當地的社會秩序,造成離婚潮。因此,他們不敢依據《婚姻法》的規定辦理離婚案件,也不在群眾中宣傳《婚姻法》,甚至阻撓《婚姻法》的宣傳。遼東、黑龍江、平原、河北、山東、浙江等省的許多鄉村干部普遍地認為,《婚姻法》會造成“天下大亂”。遼東省的某些村干部擔心因宣傳《婚姻法》耽誤群眾的生產;平原省的一些村干部將《婚姻法》鎖在抽屜里;浙江省的個別村干部更是說:“誰要在我的村里宣傳婚姻法,就打斷他的腿!”[4]受鄉村干部的影響,一些地方領導也對《婚姻法》產生了誤解,對《婚姻法》的宣傳與貫徹心存疑慮。察哈爾省萬全縣揚門堡某婦女因被迫同某男結婚,《婚姻法》頒布后,提出了離婚訴求。該村村干部向縣、區領導反映:“(如果)準她離婚,全村有四五十個婦女也都要離婚。”縣、區領導聽信了村干部的話后,怕造成“離婚熱潮”,未批準其離婚訴求[5]。由于受鄉村干部錯誤宣傳與抵制宣傳的影響以及信息閉塞、自身文化程度低等原因,普通群眾對《婚姻法》的具體內容缺乏了解,更不能理解其精神。加之,一些人乘機對《婚姻法》進行曲解、誣蔑與誹謗,把《婚姻法》說成是“離婚法”,宣稱政府要發動離婚運動。如浙江省臺州地區有些人宣揚《婚姻法》是“婦女法”“離婚法”“拆家法”,意圖干擾與阻撓《婚姻法》的貫徹執行[6](P73)。因此,農村的部分群眾對《婚姻法》心存恐懼,一些地方開會宣傳《婚姻法》時,甚至不允許年輕婦女參加,怕被動員離婚;遼東省鳳城縣利民、梨樹、張家等3個村的部分群眾認為,貫徹《婚姻法》就是號召離婚。梨樹村的李德文說:“這回來宣傳《婚姻法》,我老婆可要‘飛’啦。”[7]
對于《婚姻法》,一些農村干部不僅不進行宣傳,反而公然違反《婚姻法》的有關規定,進行肆意破壞。有些農村干部對《婚姻法》的態度消極,不執行或拖延執行,甚至公開壓制婚姻自由,有的還造成了嚴重的后果。遼東省通化縣許多區、村干部不給婦女開介紹信,使其無法向縣政府上訴離婚;河北省薊縣八區西大峪村某婦女2次請求婦聯會幫助其離婚,而婦聯會一再拖延,致使其自殺身亡[8];浙江省安吉縣的農村也普遍存在這種情況,如馬鞍村某童養媳與丈夫感情不好,雙方同意離婚;但村干部卻批評女方,不許其離婚。楊店村的李夫山經常打罵妻子,其妻不堪虐待,要求離婚;而鄉長說:“你倆感情不合,可以分開睡、分開吃、分開過,但不能離婚。”魯家村的童養媳童興珍14歲時被迫結了婚,經常遭受丈夫和婆婆的打罵。她參加了婦女聯合會,參加會議時不敢回家吃飯,怕被丈夫和婆婆責打。婦女聯合會認為她不回家吃飯是學二流子,并將其開除[9];河北省通縣一區下公莊女青年翟芝藍14歲時,在父母包辦下,同邢各莊吳桂如訂婚,后與下公莊治安員殷寶賢戀愛。區團委副書記張明藍召開全村青年團大會,責令翟芝藍在會上坦白,并開除了她的團籍。同時,她還遭到區長李強、區公安助理王柏溪等人的嘲諷,因此而喝煤油自殺身亡[10]。農村地區不注意保障婦女合法權益,造成婦女被虐殺或自殺的事件層出不窮。據統計,在《婚姻法》頒布后的一年內,山西省各級人民法院受理的936件命案中,婦女被虐殺和被迫自殺的案件占60%強,主要原因即是某些農村干部不重視《婚姻法》,未依據《婚姻法》處理婚姻問題[11]。另外,一些農村干部以身試法,帶頭破壞《婚姻法》。北京市東郊慈云寺村的副村長王永明早年因借劉金元10元錢,把年僅9歲的女兒王文英許配給劉金元的兒子劉啟鳳為妻。1951年冬,王文英(19歲)在王永明的逼迫下,和劉啟鳳領了結婚證。此后,王文英多次找村干部幫助她離婚,均被其父壓下去了,未向上級人民政府反映[12]。
司法工作者本應是法律尊嚴的維護者,但在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婚姻法》貫徹過程中,一些地方的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官僚主義傾向嚴重,破壞《婚姻法》的事件屢見不鮮。據《人民日報》1951年10月11日刊登的題為《部分司法工作干部漠視婦女利益處理婚姻案件極不負責,高級司法機關應追究責任予以處理》的文章歸納,主要存在4種情況:(1)對婚姻案件拖延不決。陜西省華縣六區杜家垣村婦女劉胡娃經常遭到婆婆的辱罵和丈夫毆打,于1950年5月25日向縣人民法院起訴離婚。但是,縣人民法院對此案拖延不決,導致劉胡娃自殺身亡[13];(2)強制調解婚姻糾紛。一些地區的司法工作者漠視群眾尤其是婦女解除婚約的合法要求,無原則地進行調解。福建省龍溪縣第六區營尚鄉童養媳林玉春因未婚夫發育不健全等原因,希望解除婚約。營尚鄉貫徹《婚姻法》重點實驗工作組和調解委員,不僅不按《婚姻法》的規定支持林玉春的合理訴求,反而進行強制調解,強迫其訂立和睦公約,以致林玉春上吊自殺[14];(3)重罪輕判。山西省臨汾縣七區枕頭村王國振打死了兒媳婦(懷著小孩),氣死了兒子,僅被判了7個月的徒刑[15];(4)違法裁判。河北省藁城縣六區水香村農民孫志鎖和同村女青年趙小煙情投意合,準備結婚,但女方家長不同意,并糾集村干部齊三狗等人,干涉婚姻自由。縣人民法院聽信當地干部的一面之詞,將正在參加婚禮的孫志鎖拘捕[16]。
鑒于《婚姻法》在農村遇到了較大的阻力,中央和各地方均積極采取各種措施,加大在農村宣傳與貫徹《婚姻法》的力度,消除《婚姻法》在農村的阻力,以使《婚姻法》在農村得到較好的宣傳與貫徹。
中共中央和中央人民政府多次發布通知和指示,要求各地深入宣傳與全面貫徹《婚姻法》,減少與消除《婚姻法》在各地尤其是農村所遇到的阻力。
早在1950年4月30日,中共中央于《中共中央關于保證執行婚姻法給全黨的通知》中,就明確地指出:“在黨內有一部分黨員,特別是擔任區鄉政府工作中的某些黨員,甚至少數下級司法機關工作中的個別黨員,由于受了封建意識的影響,或者對一部分群眾中干涉男女婚姻自由和虐待婦女以及虐待子女等非法行為,采取袖手旁觀的態度,因而未能依法給干涉者和虐待者以應有的法律制裁和思想教育,并給被干涉者和被虐待者以應有的法律保護和事實保護;或者甚至本身有時也作出干涉男女婚姻自由的非法行為。這些都是不對的。”[2]
針對上述問題,中共中央和中央人民政府多次要求清除基層干部尤其是農村干部和基層司法人員的封建意識,加強對其進行關于《婚姻法》宣傳與貫徹的教育。1951年9月26日,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發布了《關于檢查婚姻法執行情況的指示》,指出:“包辦、強迫與買賣婚姻,在許多地方,特別在農村中,仍然大量存在”,要求“各級人民政府首先應教育干部,尤其是區、鄉(村)街級干部和司法干部,認真地學習《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17]。1952年7月25日,中央人民政府內務部和司法部聯合發出指示,要求各地嚴格貫徹政務院的指示,強調“區、鄉干部的封建思想的肅清,是婚姻法能否貫徹到群眾中去的主要關鍵”[18]。1953年2月1日,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發出了《關于貫徹婚姻法的指示》,要求除了少數民族地區和尚未完成土改的地區外,“無論城市或鄉村,均應以一九五三年三月作為宣傳貫徹婚姻法的運動月”[19]。1953年2月18日,中共中央又發布了《關于貫徹婚姻法運動月工作的補充指示》,強調在運動月中,應在“各級黨委及縣區鄉(村)干部、縣以上各級法院和民政部門主管婚姻事務的人員”中,進行執行《婚姻法》情況的檢查,區、鄉(村)干部“應著重學習婚姻法的基本原則和婚姻法宣傳提綱”[20](P70-71)。
在中共中央和中央人民政府相關通知和指示的推動下,各地農村采取了多種方式,對《婚姻法》進行宣傳與貫徹。
1.樹立典型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正面典型具有示范作用。為了使《婚姻法》的宣傳與貫徹工作取得良好效果,一些地方樹立了許多典型,并對典型進行了廣泛的宣傳。江邊新鄉是浙江省蕭山縣宣傳與貫徹《婚姻法》最早的鄉,也是該縣宣傳與貫徹《婚姻法》的先進鄉。江邊新鄉婦女深受封建婚姻制度的桎梏,被虐待、被殺和被迫自殺的情況很普遍。《婚姻法》頒布后,該鄉通過樹立典型,擴大對《婚姻法》的宣傳。華蓮英因不滿包辦婚姻,且和同村民兵來寶根感情深厚,于《婚姻法》頒布后,第一個到鄉政府要求解決婚姻問題。鄉政府和鄉婦代會把華蓮英作為爭取婚姻自由的范例,用以配合《婚姻法》的宣傳。1952年1月28日,華、來2人舉行了婚禮,1000余名群眾前來觀禮。在婚禮上,鄉長和鄉婦代會主任等均來道賀,并結合華蓮英的事例,進行了《婚姻法》宣傳。隨后,又召開了全鄉婦女代表大會,由華蓮英介紹其爭取婚姻自由的經過和婚后的幸福生活。經過廣泛的宣傳,“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等觀念深入人心,全鄉婦女被殺或自殺的情況不復存在,虐待婦女的事件也大大減少,出現了家庭和睦、民主團結的新氣象[21]。1953年1月24日,黑龍江省肇源縣第二區孟克里村召開了宣傳與貫徹《婚姻法》方面的“表模”大會,表彰了4對模范夫婦、2名模范軍屬、1對模范婆媳、1對模范姑嫂、4名模范干部及若干名模范媽媽、模范公公,“在群眾中樹立了旗幟,給群眾標明了努力方向”[22](P19)。除正面典型外,一些地方通過樹立反面典型,警醒干部和群眾,以推動《婚姻法》的貫徹。川東區璧山縣利用典型案件,宣傳《婚姻法》。該縣人民法院召開了公審殺妻罪犯吳國勛的群眾大會,縣、區、鄉、村干部和人民團體代表以及群眾1000余人到會。在大會召開前,各村已通過出黑板報與散發傳單等形式,進行了廣泛的宣傳。在會場上,張貼了由典型案件繪制的婦女受虐待自殺或被殺的連環畫。這些典型案件包括吳國勛殺妻案、2起婦女不堪虐待自殺案及另外8起一般婚姻案件。其中,8起一般案件包括了封建婚姻制度的各種形式,如包辦婚姻、買賣婚姻、童養媳和早婚等。這些案件在處理方法上也不盡相同:一方堅持離婚,且有充分理由,判決離婚;一方堅持離婚,但理由不正當,未判決離婚;著重說明判決離婚時,女方應帶土地與婚前財產。通過公審大會與廣泛宣傳,揭露了封建婚姻制度的罪惡,引起了干部和群眾對《婚姻法》的重視,糾正了部分干部和群眾對婚姻自由的錯誤認識。六區八塘鄉周長清說:“村里惡婆婆很多,婦女受了氣不敢提。今天參加了大會,我可以告訴她們怎樣翻身了!”三區民政干事戴德也說:“我以前在區處理婚姻案件,碰見許多具體問題,不知道怎樣解決才合乎婚姻法的精神;這次看見了這樣多的典型案子,又聽了關于婚姻法的報告,使我學習了不少的知識,回去后再處理婚姻案件,就有把握了。”[23]
2.結合中心工作
生產是農村的中心工作之一。各地農村通常結合生產,來宣傳與貫徹《婚姻法》。1953年3月是全國貫徹《婚姻法》運動月。在運動月中,各地農村密切結合生產,做到了生產與《婚姻法》宣傳兩不誤。黑龍江省白城縣太平山村在11個互助組內,都安排了專人負責宣傳《婚姻法》。這些專人在婦女試種和檢查發芽時,向婦女宣傳《婚姻法》;在男人上山打柴的休息時間和拉柴送糞的大車上,對男人們宣傳《婚姻法》。遼西省北鎮縣趙家營子村村干部在白天檢查生產時,先了解群眾的思想狀況,隨后宣傳《婚姻法》[24]。運動月中,由于將宣傳《婚姻法》與生產很好地結合了起來,有效地推動了生產;安徽省肥西縣煙墩區緊緊圍繞春耕生產和修筑圩壩兩項中心工作,宣傳《婚姻法》。在時間安排上,各村白天生產,夜晚宣傳與討論《婚姻法》。另外,在白天的生產中,利用修塘、筑壩、除草等的休息時間,由村、組干部帶頭,宣傳與學習《婚姻法》。在宣傳內容上,與各種生產工作相結合。雙橋鄉某互助組在宣傳男女權利平等時,提出了男女同工同酬,互助組才能鞏固的觀點,解決了男女同工不同酬問題。由于宣傳方法得當,促進了生產發展,全區迅速完成了麥子、油菜的鋤草工作,一些村莊還改變了“正月不動土”的迷信思想,在正月底,將大部分春地鋤了一遍[25];山東省聊城縣第七區由于廣泛宣傳了《婚姻法》,群眾的積極性得到了很大提高,迅速將未冬耕的7500畝春地耕完,并將11萬多畝麥田鋤草一遍;江蘇省武進縣新鶴鄉第二村在開展《婚姻法》宣傳后,群眾的生產積極性高漲,在4天內,全部完成220畝麥田的加工工作;重慶市郊的童家鄉在《婚姻法》宣傳中,全鄉居民普遍受到了教育,還完成了互助組整頓、補堰、選秧田等春耕準備工作[24]。
此外,各地農村在宣傳與貫徹《婚姻法》時,還結合了其他方面的中心工作。如四川省川西區溫江縣永興鄉新鎰村在宣傳與貫徹《婚姻法》時,結合了當時正在開展的前途教育和修訂愛國公約等工作[26](P81);1951年,浙江省臺州地區結合土地改革,宣傳《婚姻法》。在宣傳《土地改革法》時,宣傳男女權利平等的精神實質。在發動群眾向地主惡霸開展說理斗爭時,發動婦女控訴其壓迫、虐待婦女的罪惡[6](P73)。
3.干部帶頭
在農村宣傳與貫徹《婚姻法》中,基層干部起到了重要作用。“凡是對婚姻法能貫徹執行的地區,都是由于廣大的區鄉(村)干部正確地領會了婚姻法的精神,凡是基本上沒有貫徹下去或者是貫徹不好的地區,都是由于干部沒有正確領會婚姻法的精神,保存有濃厚的封建殘余思想。因之,區鄉(村)干部能否正確領會婚姻法的精神是婚姻法能否貫徹到廣大群眾中去的關鍵”[27]。1951年9月30日,中央人民政府內務部發出了《關于加強區鄉(村)干部對婚姻法的學習,重視婚姻登記制度的指示》,要求各地“加強干部的政策教育,肅清某些干部的封建殘余思想,糾正某些干部的行政命令作風,普遍在區鄉(村)干部中進行思想教育與政策教育,提高干部的思想水平與政策水平,使婚姻法能夠在廣大群眾中貫徹下去”[27]。因此,各地都很重視對農村基層干部進行培訓。河北省分2個階段,對參與貫徹《婚姻法》的農村基層干部進行了訓練,共訓練了50萬人以上[28];黑龍江省青岡縣在1953年3月的貫徹《婚姻法》運動月中,分2批訓練了336名區干部、1246名村干部以及1038名積極分子和宣傳員[29](P206)。農村基層干部經過培訓,普遍提高了對《婚姻法》的認識,并以身作則,帶頭貫徹《婚姻法》;四川省綿陽縣塘汎鄉第四村村長吳朝厚在培訓前,認為《婚姻法》把婦女地位提得太高,并以封建思想支配其妻。后來,他在區里學習了《婚姻法》,改變了原來的思想和作風,主動向妻子道歉,并嚴格按《婚姻法》的規定處理村里的家庭糾紛。在吳朝厚的宣傳與帶動下,《婚姻法》在該村得到了很好的貫徹,家庭糾紛顯著下降,“在短短的二十天中,全村三十七戶的家庭‘疙瘩’都在吳朝厚和其他村干部的幫助之下解開了”[30]。除了經過教育后,才認真執行《婚姻法》的干部外,還有一批至始至終認真宣傳與貫徹《婚姻法》的基層干部;河南省魯山縣楊村鄉支部宣傳委員孫鳳儀,在《婚姻法》剛頒布、很多干部不太重視的情況下,克服了家人不理解和干部、群眾不支持等困難,積極進行《婚姻法》宣傳。他隨時關心群眾中存在的婚姻問題,深入調查研究,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按照《婚姻法》的精神和內容,耐心細致地解決問題。同時,他還組織了一支有240多人參加的《婚姻法》宣傳隊伍,不僅在本鄉宣傳,還經常到外鄉宣傳[31]。
4.其他方式
除上述方式外,各地農村在宣傳與貫徹《婚姻法》時,還采取了其他豐富多樣的形式,主要有:印制各種《婚姻法》宣傳品;通過報紙、刊物、畫報、連環畫、廣播、說唱、戲劇、幻燈、電影等宣傳《婚姻法》;召開各種宣傳《婚姻法》的報告會、座談會、講座等;在夜校和學習班中宣傳《婚姻法》,等等。
1951年,華東地區印制了多種宣傳《婚姻法》的連環畫、單頁畫、通俗故事集和山歌集,并編印教材,把《婚姻法》列為農村冬學的中心教學課程之一[32]。1951年12月至1953年2月,中南地區在農村宣傳《婚姻法》時,除了口頭宣傳外,還采用了演戲、放電影、開展覽會、出黑板報等方式。其中,放電影和幻燈等影像宣傳方式是群眾最喜歡和最能引起其共鳴的方式。湖北省武昌縣豹湖鄉陳紹昌的2個女兒在家庭包辦下訂了婚,她們看了電影《兒女親事》后說:“看了這個電影,我們可想通了,包辦婚姻男女不和、妨礙生產真不好”;廣州、南寧等地在進行貫徹《婚姻法》試驗時,采用了真人真事的宣傳方式[33];河南省魯山縣八區余莊鄉為了宣傳《婚姻法》,召開了青年會、婦女會、寡婦會、老婆會等,進行“訴苦挖根”[34](P10)。1953年3月上旬至4月15日,陜西省在100個縣、市的城市和5425個鄉,開展了宣傳與貫徹《婚姻法》運動。在運動中,各級政府組織的宣傳隊紛紛深入農村,采取農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方式,進行宣傳。如2個省級宣傳隊配備了戲劇、電影、圖片等,在關中和陜南的27個縣進行了宣傳,觀眾高達72萬人。另據69個縣的統計,有52部收音機下鄉宣傳,組織收聽了888次,聽眾達到389000余人[35]。
經過1950年5月至1953年5月全國范圍大規模的《婚姻法》宣傳與貫徹,在農村基本上摧毀了野蠻落后的封建婚姻制度,確立了新民主主義的新型婚姻制度。
通過宣傳與貫徹,《婚姻法》中的婚姻自由觀念日益深入人心,農村的廣大青年男女擺脫了封建婚姻制度的牢籠,獲得了婚姻自由的權利。同時,農村成千上萬的受虐待婦女,擺脫了封建枷鎖,獲得重新選擇婚姻的自由。在《婚姻法》宣傳與貫徹較好的華東地區,于《婚姻法》頒布后的1年多時間內,大批青年男女自由戀愛并結婚。山東省榮成縣九區垛山鄉在1年內,有44對夫婦自由結婚;福建省閩侯縣七區在3個月里,有206對夫婦自由結婚;皖南區歙縣龍井村于1950年9月的1天中,有18對夫婦自由結婚。在《婚姻法》的鼓舞與保障下,華東地區很多受壓迫的婦女積極同封建婚姻制度做斗爭,要求自由與解放。據華東司法部的不完全統計,1950年下半年,婚姻案件達40567件,居民事案件的首位;1951年1至3月,有婚姻案件24758件,其中,農村的案件占了很大的比例。婚姻案件絕大多數是離婚案,由女方提出的占75%至90%,離婚的原因多為包辦買賣婚姻、重婚、不堪虐待等。在各地法院的正確處理與支持下,不合理的婚姻關系被解除,廣大男女,尤其是婦女獲得了幸福與解放[36]。《婚姻法》也給中南地區的青年男女帶來了福音,許多人擺脫了封建婚姻制度的束縛。據不完全統計,1951年1至4月,中南地區有23600余對青年男女辦理了結婚登記。廣西邕寧縣在1951年3至6月,僅第二區就有23對青年男女自主結婚。據河南省鄭州專區34個鄉的統計,在半年中,有469名寡婦自主結婚[37]。在1953年的《婚姻法》宣傳和貫徹運動中,大批青年男女和受虐婦女獲得了婚姻自由,并使婚姻自由成為了一種社會風氣。北京市郊的姚家園村在運動前,2年中僅有4對自主婚姻。在運動后的1個月內,就有20多對青年找到了滿意的對象[38]。據不完全統計,在運動月中,浙江省麗水縣的城關、碧湖、江南、雅溪、信孝等8個區,獲得婚姻自由的婦女有350多人[39];四川省北川縣三區回龍鄉通過“宣傳月”運動,解除了16起包辦婚姻、5起童養媳關系,35對男女通過自由戀愛結婚[40](P146);1953年,河南省西平縣自由結婚的有3905對,寡婦改嫁的有449人,解除婚約的有68對,因舊婚姻制度造成感情不和離婚的有820對,調解無效離婚的有88對,實行新式結婚的有1500對[41](P46)。
在我國傳統的婚姻家庭關系中,尤其在農村,有很多不平等,主要體現在:夫妻間,丈夫處于主導地位,男人可以一夫多妻,女人則須“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女人對男人有人身依附關系;父子間,兒女須無條件服從父母;婆媳間,婆婆有絕對權威,婆婆虐待兒媳的事情時有發生。《婚姻法》頒布后,經過宣傳與貫徹,其精神和內容日漸深入人心,傳統不平等的婚姻家庭關系日趨瓦解,新型平等的婚姻家庭關系逐步確立。河南省魯山縣瀼河街的張同廷和暴同花是包辦婚姻,家庭矛盾尖銳。張同廷不但不干活,且經常與母親、妹妹打罵暴同花。《婚姻法》頒布后,經過宣傳與教育,張家人改變了態度。張同廷認識到了錯誤,主動下地干活。婆婆和小姑子也認識到了錯誤,主動與暴同花和好。一家人化解了矛盾,家庭關系和睦了[42];四川省資中縣成渝鄉的一些家庭常因家庭不和睦,打罵孩子。如建設村的張士洲與妻子鬧矛盾,常拿孩子出氣。經過《婚姻法》的宣傳與教育,成渝鄉打罵孩子的情況明顯減少,兒童們開始享受溫暖的家庭生活[43];湖北省松滋縣永興場鄉婆婆虐待兒媳的現象很普遍,婆媳間的矛盾與沖突激烈。1951年8月27日,該鄉召開了婆婆會,對婆婆們進行《婚姻法》宣傳,收效頗大。婆婆們明白了虐待媳婦是錯誤的,是違反《婚姻法》的,并改變了態度。韓明文的婆婆說:“我也當過媳婦,受過婆婆的打罵,當時認為‘當婆婆的就是應該打罵媳婦’。開了這個會,我才知道那是不對的,應該是婆媳商量著把家務搞好。‘全家和睦,黃土變成金’,大家不吵鬧了,才能搞好生產。我今后再不打罵媳婦了”[44];熱河省承德縣第四區上板城村的張大娘原本封建思想濃厚,常說:“娶來的媳婦買來的馬,任我騎來任我打,當媳婦的就得聽公婆、丈夫的話,我當媳婦就是那樣。”因此,她對兒媳王桂榮很苛刻,婆媳矛盾突出,以致分家。張大娘和王桂榮聽了《婚姻法》宣傳后,明白了家庭應和睦團結,婆媳間應互敬互愛。后來,二人和解。張大娘檢討說:“過去都怪我老腦筋,那樣對待媳婦太不應該,往后我一定要像對待我親女兒一樣疼愛媳婦。”王桂榮也說:“今后我要好好侍奉婆婆,對婆婆像對親媽一樣。”[45]北京市東郊的六里屯村由于很好地宣傳與貫徹了《婚姻法》,新型的婚姻家庭關系普遍確立起來了。婆婆們再也不像過去那樣沒事就故意編排兒媳婦的短處了,而是夸耀自己兒媳婦的聰明和能干。父母包辦子女婚姻的事情大大減少,虐待婦女的現象也基本上沒有了[46]。
《婚姻法》使農村婦女擺脫了傳統婚姻制度的枷鎖,獲得了婚姻自由。同時,也使其擺脫了封建婚姻家庭關系中對丈夫的人身依附關系,獲得了與男人平等的權利,地位得到了顯著的提高,合法權益也得到了有效的保障。因此,農村婦女的積極性得到了極大的提高,踴躍參加各項活動。貫徹《婚姻法》的先進縣河南省魯山縣,經過《婚姻法》的宣傳與貫徹,封建包辦婚姻銳減,打罵和虐待婦女的現象在大部分地區基本絕跡,自由戀愛觀普遍流行起來,“愛勞動、愛進步、愛學習”成為青年人的擇偶標準,模范夫妻與民主和睦家庭大量出現。同時,婦女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在宣傳與貫徹《婚姻法》過程中,培養了大批積極分子。在此基礎上,提拔了大批婦女干部,參加黨政機關的基層組織。據1952年底統計,全縣有560名女黨員、2749名女團員、5名女鄉長、186名女副鄉長、384名女鄉政協委員、1名女區長。由于婦女的權益得到了保障,地位得到了提高,其積極性也得到了很大提高,在農村各項工作中,如土地改革、生產、鎮壓反革命、捐獻、民主運動、抗旱等工作中,發揮了積極的作用。據中共魯山縣委的估計,在反霸運動中30%的婦女被發動起來,在土地改革運動中50%的婦女被發動起來,在民主運動中70%婦女被發動起來[47]。貴州省貴筑縣烏當鄉的風俗是,婦女只做家務,不參加農業生產,且很少參加社會活動。通過宣傳與貫徹《婚姻法》,該鄉婦女擺脫了封建婚姻制度的枷鎖,勇敢地走出家門,積極參加社會活動和生產勞動[48]。1953年3月5日至4月2日,陜西省綏德專區開展了貫徹《婚姻法》運動月活動。通過運動月,最大限度地釋放了群眾的積極性,尤其是婦女的生產積極性和學習文化的熱情,農村出現了新氣象。綏德縣二區四鄉陳家塌村有男女勞動力31個,男人從未組織過互助組,婦女也沒有上山生產的習慣。經過教育,全村自發組織了有29個勞動力參加的互助組;米脂縣三區燕家屹臺村群眾受到《婚姻法》教育后,有48名婦女自發地組織起來,打壩1個,能淤地10多畝。山塢村的10多名婦女也自發組織起來,修梯田10畝。全專區婦女要求學習的愿望十分迫切,僅米脂縣婦女識字速成班就有180多名成年婦女報名參加[49]。
總體而言,新中國第一部《婚姻法》在農村的宣傳與貫徹是成功的。但是,由于受封建觀念和封建制度影響深、信息閉塞、文化水平低等原因,部分農村干部和群眾對《婚姻法》產生了誤解,把《婚姻法》看成“離婚法”,認為會造成離婚潮,破壞社會秩序。這種觀點在《婚姻法》頒布后的一段時間里,比較流行。部分人對《婚姻法》產生了抵觸情緒,甚至有部分農村干部和司法干部公然破壞《婚姻法》。為此,中共中央和中央人民政府發布了一系列的通知和指示,并將1953年3月定為貫徹《婚姻法》的運動月。這些通知和指示提高了人們對《婚姻法》的認識,掃除了宣傳與貫徹《婚姻法》的障礙。各地農村在宣傳與貫徹《婚姻法》時,通常結合生產等中心工作,發揮干部的帶頭作用,樹立了一批正反兩方面的典型,使干部和群眾切實地感受到了《婚姻法》的好處和封建婚姻制度的危害。為了適應農民的認知水平,各地在宣傳《婚姻法》時,通常采用一些農民喜聞樂見的方式,如廣播、說唱、戲劇、幻燈、電影等,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通過宣傳與貫徹《婚姻法》的精神和內容,逐步做到了家喻戶曉,且日益深入人心,得到了農村干部和群眾的普遍擁護,使農村青年男女和受虐婦女擺脫了封建婚姻制度的枷鎖,獲得了婚姻自由的權利。《婚姻法》提高了婦女的地位,實現了男女在權利上的平等,婦女的合法權益得到了保障,新型的婚姻家庭關系得以確立。因此,農村婦女的積極性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她們以飽滿的熱情,積極投身于農村的各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