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德沃夏克鋼琴組曲《詩意音畫》中的詩畫美

李若斐

引 言

德沃夏克出生于捷克的一個小鎮，幼時跟隨教堂唱詩班學習聲樂、鋼琴和管風琴，為其之后輝煌的音樂道路打下基礎。德沃夏克對自然風光頗為喜愛，在其音樂作品中可以看到他所描繪的不同風景，如《春之歌》《黃昏小路》等。而且他對幼年時期無憂無慮的自在時光十分懷念，因此在其音樂中也不乏童話題材和孩童般嬉笑打鬧的場景，充滿回憶和幻想，如歌劇《水仙女》。除此之外，德沃夏克成名后接受不同國家的音樂邀約，一邊游歷一邊創作，在異國他鄉創作出了感人至深的思鄉戀國之作——《第九“自新大陸”交響曲》，運用豐富的捷克民族音樂元素傳遞出濃郁的思鄉之情。而德沃夏克的鋼琴組曲《詩意音畫》就是一部蘊含著自然風光、童年往事、戀鄉情結的鋼琴作品，該作品由《黃昏小路》《嬉戲》《古堡里》《春之歌》《農夫敘事曲》《幻想曲》《富麗安特舞曲》《丑小鬼之舞》《小夜曲》《酒神節》《閑聊》《英雄的墓碑》《圣山上》共十三首分曲組成，其中刻畫了有春日意象、黃昏意象、頑皮嬉鬧的孩童意象、熱烈歡暢群舞的意象等，營造了清新雅致的詩境和一幅幅絢爛多彩的畫卷。

一、春日綠竹鳥聲鳴，落日氣清入幽徑

不同的季節，大自然會帶給我們不同的景象，讓我們欣賞到不同的美。春天是萬物復蘇的季節，舒爽的微風迎面吹來，冰雪消融，四處生機勃勃；夏天的樹葉早已長得茂盛，夏日驕陽的熱辣照得枝葉更加透亮；秋天是碩果累累的季節，滿樹飽滿的果實在贊美著努力播種的人們；冬日的世界像是被披上了一層潔白的大衣，雪花漫天飛舞，結了冰的湖面看起來晶瑩剔透，銀裝素裹的大地讓人眼前一亮。大自然所展示的多樣美景給了我們不同的感動，德沃夏克也許是感受到了春日的明媚，又或是被黃昏的夕陽余暉所打動，在作品中呈現了秀麗的自然美景。

該作品在分曲《黃昏小路》和《春之歌》中描繪了黃昏時的小路和春日的清爽，用音符刻畫了春日傍晚時分空氣清新，茂密的竹林中鳥兒歡叫的場景。其音樂表現特色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黃昏小路》中舒緩平穩的主題旋律營造靜謐的氛圍（見譜例2）。連續六個小節的二分音符將音樂緩緩帶入，緊接著四分音符與八分音符繼續發展，而后的十六分音符構成的三連音繼續推動，整體采用pp的力度，靜謐中又不失輕巧，仿佛金黃色的落日灑向林蔭小道，余暉透過竹葉落在小路上，竹下鳥兒的身影都被染成了紅色，是那樣的恬靜美好。二是，《黃昏小路》中分解和弦與柱式和弦共同譜寫的片段渲染了活潑風趣的氣氛。這一部分左右手均為斷奏，速度由慢到快，力度從弱到強，把作品情緒推向高潮。這段旋律區別于巴洛克時期的跳音，以手臂抬動為主，不過多要求增加力度。德沃夏克作品中的斷奏以手指斷奏為主，要求彈奏干脆利索，在跳動中突出旋律重點音（注意突出每小節的第一個音，這個音就是重拍旋律）。踏板標記在每一拍的首個音符下，采用隨音踏板的方式切換踏板，突出旋律音的同時又避免對跳音音型的干擾。這部分表現的情緒是輕快的，營造出一幅輕松的畫面。①三是，在分曲《春之歌》中，大量出現的采用琶音呈示的三十二分音符構成的三連音使音樂更具流動感。音樂以pp的力度快速進行，樂匯從高音到低音多次往返出現，仿佛春風輕柔的吹過臉頰，清爽又舒適。作曲家在音樂中對自然景色進行細致的描繪，表現出其對大自然美景的愛惜與贊美，也可以從他優美的旋律中感受到作曲家對大自然的敬意。

譜例1：

在德沃夏克的《春之歌》和《黃昏之路》兩首分曲中，我們仿佛感受到了“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林逋《山園小梅》）“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杜甫《絕句》）中的詩境，柔和的月光之下，漫步于田園之際，清波蕩漾，清幽的花兒傳來陣陣清香味越加動人。和暖的陽光、輕拂的微風、清涼的泉水、飛舞的花瓣……都是大自然給人類的饋贈，它們被德沃夏克發現，并滲入鋼琴組曲《詩意音畫》中，這不僅是德沃夏克發自內心對大自然的熱愛，更是他對自然景象細致入微觀察的音響呈現。聆聽德沃夏克的作品，享受著春日與黃昏時刻的自然美景，在優美的音樂中領略與陶醉，在詩情畫意的自然意象中讓心靈得到凈化。

二、稚子浪莽嬉田間

我們的一生會經歷不同的階段，從嬰孩時期的第一聲啼哭開始，經過幼兒期、童年期、青春期、成年期，最后到老年期的白發婆娑，每個時期都有其獨特的美。而在這當中，童年期在一部分人心里難以忘懷，成年之后便成了他們最珍貴、幸福的回憶。在田野花園里奔跑追逐，在樹下聽著長輩講述趣事，又或是在夜晚坐于屋頂仰望星空，這時的孩子們多么青春活潑，連不小心粘在臉上的泥土都成了他們童年可愛的點綴。德沃夏克或許也有一個值得他一生回味的童年時光，因而在他的音樂中會感受到孩童般純真的快樂以及對兒時自由時光的向往。

作品主要在分曲《嬉戲》中描繪了孩童在田間嬉戲玩鬧的情景，展示了孩子們的天真爛漫。首先，音樂以光明的G大調配合著靈動的跳奏技法引入（見譜例1），歡快的音樂將聽眾瞬間帶入愉悅的情緒中。大量的十六分音符以重音的方式呈現，旋律在高低聲部交替進行，旋律線起伏較大，并結合漸強的力度，仿佛描繪了孩童在雨后的小路上奔跑，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路邊的積水濺起弄臟了他們潔白的衣服。時而出現的六連音急速下行進行，采用ff的力度，好似孩子們在飛跑沖下田野山坡，好不自在快活。其次，中段旋律優美抒情但又不失歡暢。高聲部旋律突出且節奏較為疏松，以p的力度進行，低聲部的三十二分音符持續發展，動靜結合。似乎是孩子們玩鬧過后在田埂邊休息，吹著山間清涼的微風，花朵在風中肆意搖擺，孩子們雖然停下了腳步，但還是在暢談著揮散精力，談論著的也許是剛才的游戲，又或許是在憧憬美好未來。再者，大量的由十六分音符構成的三連音持續進行，并且出現了三聲部的復調片段。高聲部連續的三連音使音樂充滿動力，低聲部持續做低音支持，不斷漸強，在尾處強收。像是在傍晚時分，家中的長輩在呼喚孩子們回家，遠方傳來的呼聲此起彼伏，孩子們聽到呼喚，暫時離開了熱鬧的小團隊，向家的方向狂奔而去。這一部分的彈奏中，要注重音樂的連貫性，高聲部的三連音要盡量貼鍵彈奏，強化低音旋律。這首分曲主要描繪了孩童浪莽嬉戲玩耍的場景，表達了作曲家對孩童自由生活的羨慕，對過去逍遙自在日子的懷念與眷戀。

譜例2：

童年時光大多快樂，分曲《嬉戲》中傳遞出的童年喜悅仿佛身臨其境，在我國許多詩人的詩歌中也描述過類似的感受：“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高鼎《村居》）；“兒童及走追黃碟，飛入菜花無處尋”（楊萬里《宿新市徐公店》）；“小娃撐小艇，偷采白蓮回”（白居易《池上》）。詩人們用雅致的詩句描繪出兒童的清純，講述他們的童年趣事。童年美好卻又短暫，德沃夏克用音符書寫往事，純真嬉戲的孩童時光是作曲家心中難忘的回憶，也反映出作曲家內心的純凈。這如同蔚藍的天空般干凈，山間的清泉般純潔的孩童意象讓內心的束縛得以釋放。

三、妙舞隨裙動，行歌入扇清

德沃夏克的作品中通常會加入許多民族性的元素，國外旅行、學習的經歷使他對祖國有著更加深厚的感情。舞會中，人們伴隨著音樂或悠閑或激烈的舞動，雙人舞時兩人不斷交換舞步，用舞蹈表達著對舞伴的情感；單人舞時舞者盡情地散發著自己的魅力，旋轉、跳躍，用多變、充滿熱情的舞蹈講述著一天的經歷。作曲家擅用斯拉夫民族的音樂特點，用清麗的旋律、富有強烈律動感的節奏烘托出斯拉夫人民濃烈的生活氣息，同時表達出作曲家對祖國的想念與熱愛。

作品中表達濃烈的民族風情舞蹈場面的音樂主要體現在《富麗安特舞曲》中，充滿了生活元素的音樂似乎更加親切動人。第一，波西米亞民族音樂中比較少出現跨度大的音程，多采用級進進行，在《富麗安特舞曲》中也是這樣，大量級進進行的旋律伴隨著重音奏法的呈現，采用ff的力度發展，展現出舞蹈的熱烈與激情。似乎是一位男士跳著有力的舞步向美麗的女士走去，熱烈地邀請她共舞一曲，隨后兩人踏著歡快的步伐開始了這場舞會的第一支舞蹈。第二，高聲部的切分節奏與低聲部連續的八分音符產生對比，結合多次橄欖型的力度記號表現（見譜例3），使音樂富有動力又具有張力。斯拉夫民族是一個性格熱烈奔放、能歌善舞、內心狂熱的民族，斯拉夫民族人民的生活也是載歌載舞、自由自在的，他們的舞蹈或許在篝火旁，或許在草地上，甚至只要感到開心便能隨時舞動起來，用歌舞傳遞著他們的快樂。第三，主題旋律多次變化出現仿佛表達著斯拉夫人民音樂不息，快樂不止的理念。高聲部的旋律清澈響亮，而中、低聲部又能保持婉轉、靈動。②《富麗安特舞曲》的主題旋律整首分曲中以很強的力度穿插出現，不斷突出斯拉夫民族音樂的特點，飽滿的音響效果將舞會一次次推向高潮。作曲家運用斯拉夫民族音樂特點創作了《富麗安特舞曲》，不僅讓聽眾們感受到該民族的熱鬧與激情，同時也向人們介紹了這個熱愛音樂的民族。

譜例3：

分曲《富麗安特舞曲》中充斥著濃郁的民族風情，讓聽眾沉浸在斯拉夫民族人們熱鬧的氣氛當中，似乎聽到了“月是故鄉明”的感嘆。在該分曲中感受到了德沃夏克創作活動一直圍繞著的藝術理念：“一個藝術家也有他自己的祖國，他應該堅定地忠于祖國熱愛祖國！”“我始終是一個樸實的捷克音樂家，我永遠只是一個樸實的捷克音樂家”。③這份對祖國的真摯情感透過音樂不斷感動和鼓勵著海外游子和熱愛祖國的人們。

結 語

本文呈現了鋼琴組曲《詩意音畫》中隱含的“春日綠竹鳥聲鳴，落日氣清入幽徑”“稚子浪莽嬉田間”“妙舞隨裙動，行歌入扇清”等詩境與畫境，并對其在音樂中的表現手段、表現特色、審美價值以及作曲家的情感內涵作了剖析。作品中滲透的作曲家對大自然的熱愛、對孩童純真童年的向往、對祖國的熱愛和對家鄉的依戀之情，以及作曲家展現的最為樸素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在物欲橫流的現實社會中都顯得彌足珍貴，在當今社會仍具有重要的社會價值，值得當代青少年學習。■

注釋：

① 梁峰.德沃夏克《詩意音畫——黃昏小路》演奏初探[J].藝術教育,2021,(03):64-67.

② 潘靜.德沃夏克鋼琴組曲《詩意音畫》的音樂語匯分析[J].大舞臺,2014,(11):149-150.

③ 李臻.試論德沃夏克《詩意音畫》中的民族性體現[J].音樂創作,2014,(11):180-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