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茹
古琴藝術不是博物館藝術,而藝術的傳承好比一條河流,兩三千年不斷流動,中間不斷地變化,不斷有溪流注入,這條大河才有生命,才能歸于大海。而古琴藝術的傳承應秉承以下之道:“古之美者,承之,今之美者,揚之,外來之美者,融之!”這樣才能使這一古老藝術日久彌新。
蜀中自古多琴人,蜀派淵源久遠,素為琴界重鼎。古琴流派的形成受地域影響頗大,山川地理、民風民俗、文化藝術、語言特色以及創派人學識、教養、性格、師承、藝術經歷(如近現代蜀派古琴巨擘——張孔山就是始于浙派后成于蜀)等皆是重要因素。萬緣聚合成就流派,近代蜀派概莫能外。蜀派琴風激越、跌宕、高峻、拙樸,有如蜀山之奇險,蜀人之率直。
我是幸者,生逢古琴輝煌鼎盛之期,占盡天時;蜀地琴脈千載,占盡地利;投師名門,又得人和。加之四十年來的堅韌苦學和一點點悟性,也算對得起當今蜀派傳人的稱號了。
現近的古琴傳承無外乎兩種,一種以師徒家傳為主,一種以學院授習為綱。因此有很多人把我們這種有音樂院校背景的琴人稱為“學院派”。其實學院派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它既有流派的背景,又不墨守流派之中。學院派重視學術性、系統性、兼容性和科學性;傳統門派私授個性色彩濃厚,在傳承中保留著更多的地域性特征,對某一首、某一類琴曲理解獨到,極有風味,而學院派又能將傳統琴曲以更為科學的方式演繹出別樣的風采。我學院風格的形成一是恩師曾成偉先生(蜀派第六代傳人,四川音樂學院的古琴專業教師)的傾心傳授;二是李祥霆、龔一、成公亮、吳文光等琴界大家的培育指點;三是在音樂學院授課中,不斷的摸索鞏固。這樣的背景下,學院派是我安身立命的基礎,是我汲納眾長修葺神魂的內核。
地域派別形成了古琴藝術“共崇雅正·百脈齊鳴”的特質,在新時期中它可能有三種傾向:一是按照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方式原汁原味的繼承正統流派藝術,使之永不失傳;二是以學院派的藝術標準和審美追求對某一傳統流派的曲目進行藝術處理,使之更符合當代欣賞口味;三是博采眾家之長,融會貫通,形成自家風格,為古琴藝術的絢爛多彩與發展做出貢獻。所以,我在教學和演奏中,基本上以這幾項標準作為藝術傳承的方向,也希望古琴能在新時代中為更多人所了解并遨游在這瑰麗且深邃的世界中。
自1995年我第一次登上成都第一屆國際古琴交流會的國際性古琴演奏舞臺算起,26年間來,已陸續錄制出版了古琴CD光碟7部10集,在琴曲譜本選用上,也盡量博采眾長,廣泛吸納。選用古譜30余部,其中川派琴曲占22曲,外派譜本20部,琴曲40余首,兼有大曲小操,文武相交,盡量展現出琴曲的技法與韻律之美。
新時代下,川派古琴藝術不僅保留著傳統的“峻急”的概念,也應向更多層次,更多內涵的方向挖掘。現今,我始終秉循著這樣的演奏理念:宗 “蜀聲峻急,若激浪奔雷”,承“穩健豪放,樸實無華”之風,展蜀琴“峻急”之動力,彰顯“佛禮深悠、清虛空靈”等不同意境;采各路琴粹落于自己的全部古琴藝術之中。在技藝表現上,遵守“下指若勁風,出音如清玉,以不一般的清雅嬌俏,奏出怡人的斑斕色彩”。在我的琴曲《大胡笳》中有人這樣說:“既顯張力和對比,又傳渾厚與溫潤。藉由殊妙的音節,展現心如水上波瀾不動的平穩心態。奏之高情時,又內斂吸人,激情釋放,一曲收音,盡含純美?!边@是我演奏時想表達給聽眾的意境,一首曲子如同花木,盡管妍姝相異,但究其根脈,都深植在川派古琴藝術的土壤下。
古琴在以前是香火式的孤傳,艱難衰微的環境造就了琴人們傾囊相授的品質,我的老師如此,我亦是克盡己能。在隨師習琴8年后(1996年秋),應成都缶琴堂(畫家王孝剛創辦)之邀開始在該琴堂教習幼孩(5—7歲)學習古琴演奏,當時全國習琴之人寥寥無幾,傳統的“口傳心授”的教學方式讓教材、教案更是稀缺,無可參考的教學實例及無可遵循的教學軌跡,我也只能自己摸索前進。小小孩童是無法對高深的古曲產生興趣的,沒有興趣就不可能堅持得下去,但是古琴除了古老和自身厚重的文化內涵外,他也是門樂器。秉承著不怕艱難,不服輸的勁頭,我自編教材,把喜聞樂見的兒歌、中小學生教材的唐詩編成古琴琴曲,用熟悉的旋律、詩詞帶動小朋友習琴的興趣和熱情,隨后再慢慢深入,加入更多技法,帶領孩子們漸漸進入古琴優雅深邃的藝術海洋。
時至今日,我已編纂了古琴教材數十本(由于受眾面小,許多都還沒能得到正式出版),可針對不同年齡段、不同受眾人群習琴所需。因近年來網絡教學的興起,我也成為了網絡的弄潮兒,在各大平臺發布古琴免費教學視頻、演奏欣賞視頻千余條,像填海的青鳥,以飛石激浪的恒心,盼望著廣大古琴愛好者的回音,讓我為川派古琴的傳播、傳承盡自己應有的一份責任。
琴學之路,艱難而崎嶇,琴學之境浩瀚無涯,非意堅心靜者不可得。但我永遠有一顆銜石填海的心,相信未來某一天,東海馳騁,使琴學開出蔚然新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