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女孩霍九九：留下108個笑臉

阿萄

2021 年9 月12 日23 時50 分，一個叫霍九九的女孩離開了這個世界。她用108 個視頻記錄下自己的笑臉，她說：“將來如果我走了，希望父母看到我的笑臉感到欣慰。”

視頻的作者@ 霍九九，遼寧人，高高瘦瘦，留著短發(fā)，笑起來有清新的氣質(zhì)。2020 年的新年前，她被確診為肺癌，那時醫(yī)生說她可能活不過3 個月。為了給家人留下紀(jì)念，霍九九開始在抖音記錄自己的抗癌日記。給賬號取名霍九九，是對自己長長久久的美好祝愿。她希望只要活一天，“就要開心過好一天”。這些視頻中有高燒的溫度計、病痛時的淚水，也有冬天的糖葫蘆、烤箱中的蛋糕，還有用尤克里里彈唱的《旅行的意義》。

她在視頻中傳遞出的樂觀和堅強，打動了很多網(wǎng)友。得知“去一次音樂節(jié)”是她的遺愿清單，有人幫助她實現(xiàn)了和GALA 樂隊的同臺演唱。這個故事被更多人知曉后，許多她喜歡的樂隊、音樂人都發(fā)來視頻鼓勵她。

這個一開始只是為了給家人留念的視頻號，鼓勵了許多陌生人，成為抗癌病友抱團取暖的“陣地”，或是困境者的樹洞。

“活過這一年”

28 歲的霍九九，從小在一座海濱城市長大，人生前27 年，生活波瀾不驚。2019 年10 月，她和相戀3 年的男友結(jié)婚了。一切的變化，從婚后不久初現(xiàn)端倪。

那時，她一直咳嗽發(fā)燒，“醫(yī)生可能看我年輕”，便只讓簡單拍了X 光片，檢查肺部有沒有陰影。霍九九沒把這事放在心上。12 月中下旬，她和老公飛到云南大理旅行，第二天，便出現(xiàn)嚴(yán)重的呼吸困難，走路喘得厲害，“就像開運動會跑完步”。他們趕到大理的醫(yī)院，拍完CT 后，醫(yī)生說，“情況不妙”。

霍九九記得，回到沈陽后，她是在2020 年元旦那天去醫(yī)院拿到報告的：“高度疑似惡性腫瘤。”真正確診，則是在那年農(nóng)歷新年的前夕。

那天中午，媽媽和婆婆走進病房，努力笑著對她說，“走吧，回家，出院了。”回到家后，霍九九覺得大家眼神怪怪的。晚上，老公來到臥室跟她攤牌?！敖Y(jié)果出來了，是不是癌癥？”霍九九問。老公眼里含著淚水，點了點頭。“還有救嗎？”她又問。老公說：“有救?！眰z人沒再說別的，抱在一起痛哭。

剛確診時，醫(yī)生明確說，腫瘤的大小和位置都非常不適合開刀，“你開刀很可能在手術(shù)臺上下不來了”，沒有醫(yī)生愿意冒險，只能吃靶向藥保守治療。她也曾嘗試接受過小劑量的化療，但是副作用太強，她的身體吃不消，只能主動放棄了。

那段時間，霍九九陷入深深的絕望。但看著一直守護在身邊的家人，她還是決定重新振作起來。那個新年，她許下了新年愿望——“活過這一年”。

“天選之人”

2020 年6 月19 日，霍九九發(fā)布了第一條抖音。視頻里，她放了一張身上裹著紗布的照片，并配文：完成第五次抽胸腔積液2300 毫升。我曾有很多愿望，美好的愛情、無憂的生活、偶像的擁抱，現(xiàn)在我只想活著。

關(guān)于記錄抗癌日記，她最初想法也很簡單，記錄下自己生活中的片段，“以后給我的家人懷念”?！皬那拔揖褪且粋€熱愛記錄生活的人，這些年也攢下了很多美好時刻，以后少分享病懨懨，你們也少些擔(dān)心嘍”。

當(dāng)身體好些的時候，她就去努力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她喜歡彈尤克里里：“我的解藥不多，彈琴算一種。”她喜歡在院子里澆花、種菜：“去年的生菜顆粒無收，今年卻雨后春筍般自動長出?！彼€喜歡去郊區(qū)溜達(dá)、和可愛的小動物玩耍，時常給自己，也給身邊的人加油打氣。

在她營造的小小世界里，總讓人感受到生活的有趣和美好。表面看著那么有活力，實則她的生命是按天計算的。有人心疼地問她：“這么年輕怎么就得了癌癥呢？”

她笑稱自己是“天選之人”?！翱赡苁歉怕拾伞ａt(yī)生說這個東西不一定要有原因的，不管怎么說，我也是個‘天選之人?！?h3>乘風(fēng)破浪，抵抗病魔

視頻里的霍九九，經(jīng)常笑得很甜。但現(xiàn)實中，因為藥物的副作用，有3 個月時間，她吃什么都是苦的。而且，病痛的殘酷不止于此。

2020 年8 月的一天，早上起來，霍九九覺得呼吸費力。她本來跟媽媽商量好打車去醫(yī)院。結(jié)果下樓時，發(fā)現(xiàn)走不了了，“像有個人坐在胸口壓迫心臟”。她被送上了救護車，用擔(dān)架抬上樓，高燒39 度。

醫(yī)生將引流管穿進她的身體，將肺部的積液引流出來，她“疼到攥壞了被角”。到了下午三四點，霍九九感覺呼吸漸漸回來了。她拿起手機刷抖音，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錄一個頭上有蝴蝶結(jié)特效的視頻，她跟著錄了一個，配文說：“請問這是你們在找的氧氣美女嗎？”

自從生病以來，她已經(jīng)數(shù)不清走過多少次鬼門關(guān)了?；艟啪旁f，如果用一個詞來概括她的2020，那就是乘風(fēng)破浪?！鞍嘿F的靶向藥，數(shù)不清的抽血和吊針，七次胸穿手術(shù)，讓我以為我會這樣離開了……2021 就要來了，我的愿望依然是好好活過這一年，再多看看這個讓人留戀的人間，祝我活久久。”

2021 年除夕夜，痛感再次襲來。她對家人說自己要睡了，把房門關(guān)起來，在床上弓起身子。隔著房門，父母在客廳看春晚，窗外鞭炮和煙花聲轟鳴。又是新的一年，她發(fā)了一條抖音：“媽媽我身上好痛，可我不能告訴你和爸爸，只要我不出聲，你們就能過好這個除夕夜?！?/p>

她堅強地抵抗著病魔，可身體也在一天天變得虛弱，經(jīng)常會覺得累，身上沒力氣，不想動，怎么休息也緩不過來。偶爾有一天，她身體狀態(tài)還不錯，能出門拿個快遞，她都會開心很久。

2021 年4 月，她曬出兩張“向陽花音樂節(jié)”的門票?；艟啪欧浅Ｏ矚g搖滾，但她卻從來沒有去過音樂節(jié)。當(dāng)她的故事漸漸被更多人知道后，她被邀請在音樂節(jié)上和偶像同臺演出。

演出當(dāng)天，她穿了一件彩色的外套，扎著清爽的小辮子，在舞臺上縱情歌唱。演出結(jié)束后，她在社交賬號上寫道：“登上了偶像的舞臺，我可真搖滾，努力活過下一年?！?h3>“恢復(fù)出廠設(shè)置”

2021 年7 月4 號，是霍九九的29 歲生日。那天，她穿了一條美美的裙子，在海邊盡情奔跑。

曾經(jīng)，醫(yī)生說她活不過3 個月，但她已經(jīng)度過了28 歲和29 歲生日。她努力延長著生命的長度，想再多看看這個讓她留戀的世界。

過完生日后不久，霍九九決定和丈夫去內(nèi)蒙古?！疤稍卺t(yī)院時，我問自己還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腦海里浮現(xiàn)的呼倫貝爾，如今就在眼前，此生無憾?！彼龑χＣ５拇蟮卦S愿：離天堂這么近，神一定聽得見我的禱告。

旅行回來沒多久，霍九九的病情惡化，再次住進醫(yī)院。在熟悉的病房里，她完成第11 次穿胸。她怕媽媽哭，所以努力抑制住了一萬次想哭的沖動，可最后還是哭了。

半夜，她從病房里偷偷溜出來，買了一支雪糕?！耙郧奥劦较舅抖紩o張，現(xiàn)在半夜能散步到對面的超市，蹲在走廊里悠閑地吃完一根哈密瓜味的中街大果。”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成了她生命中最珍貴的片段。

有網(wǎng)友在視頻下留言：“九九，你一定要加油哦，帶著所有人的期待，你要健康開心地去看那些你沒見過的風(fēng)景，去見那些你未遇見的人，去愛那些所有值得你愛的東西?！被艟啪呕貜?fù)：“我正在被很多人愛著?！?/p>

8 月28 日，是她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鏡頭里。她給每一個關(guān)心她的人都送上了祝福：“希望看到這條視頻的人，都能和心愛的人平安健康地生活一輩子。”可是誰也沒想到，僅僅隔了半個月她就離開了這個世界，甚至都沒來得及道別。家人通過她的賬號發(fā)布訃告，訃告的最后有一段夫妻二人的對話：

“我躺在床上不行的時候，我就說我關(guān)機啦。”

“換一個唄，說我沒電了?！?/p>

“我說我關(guān)機啦，你說那我給你恢復(fù)出廠設(shè)置啦?！?/p>

“行，還挺可愛。”

在家人回復(fù)網(wǎng)友的留言里，人們才知道，原來，在與癌癥抗?fàn)幍淖詈髱滋欤艟啪乓恢碧幱诨杳誀顟B(tài)。她有時候不認(rèn)識人，也說不出話，身體極度虛弱，咽不下東西。臨去世前，她對母親說：“下輩子我當(dāng)媽媽，您當(dāng)女兒，我來操心?！?/p>

余華曾說：“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被艟啪抛吡?，但她從不曾離去。因為人們會記得，這世界，她來過。她短暫的一生，閃爍著光彩，給我們留下了最柔軟的感動。

（資料來源：“視覺志”“三聯(lián)生活周刊”微信公眾號，豆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