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藝輝
每個時代都有其特有的藝術語言,雕塑也不例外。縱觀中西方藝術史,可以說,任何藝術形式的產生,都與時代這個大環境緊密相連。特定的時代必然會出現代表其自身特點的藝術表達,當下我們生存的這個時代以受科學支配的21世紀,正在慢慢形成屬于它的時代語言。不用質疑,就如丹納在《藝術哲學》里說的一樣:“便是今日,經過多少世紀的毀壞,羅馬城內城外出土的雕像,估計總數還在六萬以上。雕塑如此發達,花開得如此茂盛,如此完美,長發如此自然,世紀如此長久,種類如此繁多,歷史上從來不曾有過第二回。我們往地下一層一層地挖掘,看到一切社會基礎、制度、風俗、觀念,都在培養雕塑的時候,就發現了產生著一門藝術的原因。”
不難想象一門藝術的產生和發展會與時代密不可分。明末清初時期,德化窯白瓷雕塑藝術發展至極高水平。據明代宋應星著《天工開物》中記載:“德化窯惟以燒造瓷仙、精巧人物、玩器,不適實用。”館藏品中以觀音像和菩薩像為主,制作精美,氣韻生動,形神兼備,皆是以純樸的藝術語言和獨到的審美視角塑造出了傳說中觀音與菩薩的曼妙身姿與慈悲心懷。
誠然,雕塑藝術只是實現美的一個環節,美不是感性事物本身具有的,它是具體的,也是現象與表象的,是概念與真實存在的統一。例如,中國傳統的“傳神寫意”的雕塑手法,在何朝宗的作品里,得到了充分的發揮;不僅是通過人物衣紋的刻畫來表現作品的性格,更重要的是作者一開始就抓住了人物內心世界最重要的東西;工藝上的入微刻畫,所有的關于體形藝術創作者外在的功力,如線條之深秀洗練,柔媚又圓勁有力,神韻彰顯等獨具風格的表現手法;他所塑造的人物,不禁讓人聯想起黑格爾的美學理念,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
中國白瓷,自古以來,就從未停止走向世界舞臺。2019年12月,我的一部分作品在巴黎1618畫廊參展—主題為《德化瓷塑/中國白:傳統與現代》。當人們都在談如何掙脫傳統束縛時,究竟要掙脫的東西是什么?雖然傳統瓷塑題材一直以來都是德化最具代表性的存在,但當下包括我在內的很多創作者,都在為自己的作品注入更多的當下元素,并不斷在工藝和題材等方面進行了藝術語言的可行性表達。查理·芒格說:“宏觀是我們必須接受的,微觀才是我們能有所作為的。”德化雕塑,有傳承的東西延續,當深感幸運,畢竟這個時代,有太多可以為之的表達需要注入歷史的基因。
我在接觸雕塑之前對書法和國畫有一定的投入研究,這在后期進入同屬于造型藝術的雕塑來說,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但我始終認為,在雕塑手法上,要實實在在理解到寫意與塑實的背后意義。為什么有的作品喜歡干脆簡練的大寫意,有的又細致入微似數學,有的夸張虛構變抽象,等等這些都是創作者自身思索明白的東西。曾經有人問我,做瓷塑什么最重要?我的回答依然落在非理性層面。
心靈的善思與敏銳,最終會體現在作品中。沒有一個藝術創作者能脫離當下這個時代,我是一個喜好追根究底的人,觀察是藝術創造的基本法。對當下現實世界投以關注力,用雕塑投射出你對時代的回應,對話世界。
德化白瓷,細膩、脆弱、又易塑造,所以我也讓孩子直接用它捏泥人。選擇鐘馗這位吉祥民神,除了其本有的特別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受小朋友啟發。
中國傳統文化故事里的人物眾多,但它是既能溝通天地人三界,奔走于人鬼神之間,又是神話的、傳說的、夢魘般的人物,還是現實的、俗世間的人物。有人稱他為“鬼雄”,也有人敬他為“馗神”。鐘馗所涉之社會學研究領域之廣重,無與倫比。
《威震八方》在雕塑手法上是大寫意加細節性抽象夸張,跟孩子講鐘馗的故事,激發了我的創作欲,如何打開吸引孩子的參與,向成年人提一個問題,成為我創作之始最難解決的問題。雕塑不是束之高閣的古董,那樣有悖于它的藝術理念,它要被看見,被欣賞,所以在題材和表現手法上,我們可大膽想象,仔細創作。
我們已經很久不跟孩子講那些流傳至今,彰顯中國人做事風格的故事了。這是我的一個現實洞察,它瞬間牽出了我一直探索的課題——傳統與現代的關系。忽然領悟,傳統的那部分,一直有精神性存在。用當下的藝術手法,去重塑一個源遠流長的神話故事,連接時代的記憶,審美活動在此刻發生,而這,正是我在探索傳統與現代的模糊不清之時,找到的一個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