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

劉誠信

我的眉毛短，禿禿的，不太好看。記得很小的時候我被人罵是“短命鬼”，母親總是像英雄一樣飛來保護我。母親原本的眉毛也不長啊，小小的我在母親的懷里感嘆著。

母親很漂亮，喜歡畫眉，總是畫得長長的，像一道深棕色的虹。就像她本人一樣，堅毅而沉穩。她在我還未斷奶的情況下，獨自去了一千多公里遠的長沙，很久才回來一次。

四年級的時候，我被母親要求轉學，我怒叱著：“你明明不打算養我，怎么現在要我了！”說完才意識到話說得太重，母親的背影一顫一顫的，那道漂亮的眉毛在微微地發抖。那年，我10歲，母親36歲。

接下來的三年我都不太適應。我不理解，也不想理解母親。因為眉毛短被同學嘲笑時，我也總在怨恨母親，那個背負了一切的人。

我常與母親鬧矛盾。她希望我自立、堅強、落落大方、勇敢，就像她一樣。而我，懦弱著，卻將所有的刺扎向母親。每次吵得兩敗俱傷時，母親那道漂亮的眉毛總是微微顫動著。可我太叛逆，忘了自己是她唯一的軟肋。那年，我12歲，母親38歲。

興許是長大后懂事了些，母親愿意跟我講些她從未講出口的體己話了。“你奶奶那時不喜歡我，因為我太要強。她認為闖蕩是男人的事，又怎么會讓女人去呢？所以我不服，公司讓我調過來時我就來了。女人又怎么樣，我照樣可以過得精彩！”母親講話時眼光流轉，熠熠生輝。我抬頭看著母親侍弄的花草，那株她最喜愛的向陽花，正招展地開放著。母親的眉毛鋒利而果敢，如同破云的利刃，劃開我所有的困境。那年，我15歲，母親41歲。

母親敢于在會議上與男人叫板，敢于去到那么遠的地方獨自生活，可這樣的她，卻在公司同事的排擠下被迫辭職了。我問母親，母親卻只是笑：“這樣也好啊，我好照料你嘛。”可母親，你知道嗎？你果敢的眼神與那道畫出的修長的眉，平鋪了你前進的道路。你，不可能停止。

張曉風曾說，每個母親都曾是一位仙女，卻在擁有兒女后褪下了羽衣。母親，讓我看看你的羽衣，好嗎？

點評

文章牢牢抓住了“眉”這個人物形象上的特征，“母親很漂亮，喜歡畫眉，總是畫得長長的，像一道深棕色的虹”，并由形及神，寫出了背后的精神含義，“母親的眉毛鋒利而果敢，如同破云的利刃，劃開我所有的困境”，眉是果敢堅毅、傲然不屈的精神象征。情感上先抑后揚，一開始寫母親對“我”疏于照顧，“我”對母親的不理解，結尾段石破天驚，“母親，讓我看看你的羽衣，好嗎”，尊重母親的獨立人格，歌頌母親投身事業的價值，立意深刻，情感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