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聯家榮孟枚

◆孫毅（哈爾濱）

榮孟枚（1878-1946），本名胡榮選，字叔右，號佛桑館主，晚年自號竹竿老人，滿洲阿城正黃旗人。民國政客，與游國臣、王光烈并稱“東北三才子”。

榮孟枚能詩文，擅書畫，才華享譽當時，著有《佛桑館詩文存稿》《延春室詩話》《冷社詩集》《佛桑館挽聯集》等。

榮孟枚為文諸體皆善，而于挽聯，尤其出色。今謹錄榮著《延春室詩話》詩文二篇，以略窺一斑。

自題

昔明瞿宗吉，歸田著詩話。予今亦歸田，擬此多口戒。好惡耿在心，是非抵一喟。大嚼過屠門，侈談以為快。前賢畏后生，點宛無足怪。文人固相輕，江海亦各派。元白尚輕俗，余子更弟稗。丹素有兩途，擾攘成世界。妄言姑妄聽，此道如塵芥。

丙子辭官后，閑居多暇。搜檢囊篋，得舊作詩話二卷，乃滿洲建國以前作也，因又補輯二卷，共為四卷。題曰延春室詩話，余退隱讀書之室，寶沈堪師，贈以養之如春橫額，故曰延春。素不工詩，話不足取，亦雪泥鴻爪之自記而已。

叔右榮孟枚識

序

榮叔右先生，為我滿洲文章老輩，幼年才名噪甚，負笈中外，于新舊學問，貫要鉤元，治之極精，著作亦富，文藝其余事耳。然先生登第授官后，遭逢國變，又誓不與民黨為伍，干濟大略，無所用之，乃隱于幕僚，以文章客軍府者垂三十年。簿書之暇，游于文藝，有詩集二卷，詞集一卷，駢文集一卷，散文集二卷，聯語集一卷，詩話則其建國辭官后，歸田閑適時，所輯而成之者也。先生世家通宦，交游亦廣，又登覽名勝，閱歷乎滄桑，以故囊篋所儲，陸離光怪，凡所記聞，足當史料。雖曰詩話，中有深旨，讀之而近代國聞人文，如見一般，而博洽淵深，獨標特識，有以開示來學，偕之大道，即以詩學論之，以清真雅正為主，而歸本于讀書閱世，非若尋章摘句之儒，無端饒舌也。昔范文正見片言只字，有關世道，不忍輕棄，詩雖小道，話非常談，正可寶貴，而先生名流筆墨，倜儻無儔，手此一編，足藥庸腐，豈獨此抹風月，資人談笑已耶，敢為序言，質諸君子。

康德九年十月既望 鴛壽 于詹 識

從此二文中，可見榮孟枚之胸襟懷抱，及其詩文造詣，前文已表。榮于諸體之中，尤擅聯語，堪稱一代聯家。其特點為婉約細致中見深情，語盡而情長，讀之令人低回不舍，為時人稱道。挽聯中人物，或軍政界要人，或尋常百姓，都能盡其幽衷，而能體人之情。如：

挽秦翔鸞女士

國色世間稀，憶兒時青馬竹梅，繞床共戲，姐姐快看貓，呼人怕聽籠鸚鵡；

紅顏命太薄，痛此日白楊黃土，孤冢長埋，卿卿工繡虎，贈我猶存鏡鳳凰。

此聯雖為挽聯，而聯中以“籠鸚鵡、鏡鳳凰”為比，既增情趣，而又給人以真切之感，使逝者宛然如生。

挽薛雪庵水部

詞曲在玉茗稗畦之間，日下典官袍，微吟淺醉長生殿；

謗毀比薏苡明珠尤甚，江南返丹挑，冷雨斜陽短簿祠。

此作以“長生殿”入聯，點出逝者生前所好；以“短簿祠”入聯，則想見逝者生前窘迫。一喜一悲，可見逝者生前之狀態。

挽榮可民先生文達

太學齋集群儒，獨小子懸涕橫揮，哭老輩凋零，幸曾侍東翁講筵，恨未接仲翁談麈；

佛桑館詩一卷，博先生掀髯大笑，謂斯人才調，內足佩英君秋實，外能含王君春華。

此作以“東翁講筵、仲翁談麈、英君秋實，王君春華”入聯，既典雅工切，又含蓄雋永，是十分難得的好聯。

需要指出的是，此作中有榮孟枚先生“佛桑館”之齋號，對于“佛桑館”的來歷，筆者曾進行一番考查，其義有二：一即“扶桑”，植物名。二為扶桑，代指日本。榮孟枚早年留學日本，以“佛桑”名館，亦是紀念自己的這一段經歷。

榮孟枚為“東北三才子”之一，能書善畫，亦工詩文聯語，并留心政治，多有著述，為時所譽，可惜今日知之者鮮矣。

今年為榮孟枚逝世七十五周年，謹撰此文，以致深切之懷念，其詩文書畫聯語，足以不朽矣！

辛丑春月于北國介壽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