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建湘,蒲鈺希
(中南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3)
“IP”,即Intellectual Property的簡寫,直譯為漢語是知識產權。“網絡文學IP”是指影響力較大,具有一定的受眾群體,可以跨渠道、多形式、多層次開發的優質網絡文學作品的版權。相對傳統網絡文學作品來說,IP作品具有三方面的特點:第一,它自帶流量屬性,擁有一定粉絲基礎;第二,IP作品的改編開發模式是有實質性內容的多層次產業鏈開發,如影視、游戲、動漫、周邊衍生品等;第三,IP作品是具有商業價值的合法財產。近年來,隨著《歡樂頌》《瑯琊榜》《甄嬛傳》《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花千骨》《鬼吹燈》《擇天記》《七月與安生》《盜墓筆記》《步步驚心》《裸婚時代》《何以笙簫默》《沙海》《無心法師》《將夜》等IP改編影視劇的火爆熒屏,從電視劇到電影、網劇,從玄幻題材到現實主義題材,“IP熱潮”勢不可擋,廣受各界關注,整個市場進入IP時代。擁有著極大商業價值、用戶市場以及粉絲基礎的網絡文學IP也隨之水漲船高,受到各方資本的高度關注。但由于網絡文學IP作品本身的文學屬性和市場環境的特殊性,網絡文學版權保護方面也存在著諸多問題。
“版權”(copyright)是英美法系的概念。從其英文原詞可以看出,版權最初的意思就是“復制權”,是為了阻止他人未經許可復制作品、損害作者經濟利益而由法律創設的權利[1]19。而“著作權”是大陸法系的概念,其原意為“作者權”(author’s right)[1]20。在我國,著作權最初的時候被稱為版權,現在兩者的內涵和外延也沒什么區別,《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以下簡稱《著作權法》)第六章第六十二條規定:“本法所稱的著作權即版權。”所以著作權即版權,是指文學、藝術、科學作品的著作權人對其作品享有的權利,包括財產權和人身權[2]。那么,根據這一定義,“網絡文學著作權”也就是網絡作品的著作權人對其發表的原創網絡文學作品依法享有的人身權和財產權,具體來說,包括發表權、署名權、修改權、保護作品完整權、復制權、發行權、出租權、展覽權、表演權、放映權、廣播權、信息網絡傳播權、攝制權、改編權、翻譯權、匯編權及應當由著作權人享有的其他權利[2]。而“作品”是指“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性并能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的智力成果”[3]65。作品的含義包括三個方面:首先,作品是一種智力成果;其次,作品必須是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的智力成果;最后,作品應該具備獨創性和可復制性這兩個實質要件[3]65。網絡文學作品只要符合著作權取得的生效條件,就可以得到法律的保護。與一般文學作品的著作權相比,網絡文學作品的著作權有以下四個特點。
知識產權具有專有性,又被稱為獨占性或排他性,這是它最本質的法律特征[4]33。 而著作權作為知識產權的一種,當然也具有專有性。所謂的專有性,其基本含義是:除法律另有規定外,未經知識產權所有人許可,任何人不得以營利為目的實施其知識產權[5]6。著作權的專有性可以被用來保護權利人的合法權益,懲治侵犯著作權的行為。首先,作品一旦上網,就會在網絡上無限地傳播,在網絡環境下,對作品的修改和復制是極其容易且不易察覺的,作品在傳播的過程中隨時會被篡改、盜用、剽竊等,所以,對網絡文學作品侵權行為的認定和取證是極其困難的。其次,網絡用戶在搜索信息的時候,他們只關注哪里可以獲取信息,很少關注信息的發布者是誰,而信息經過無數次的網絡傳播后,再想查找最初的發布者也是比較困難的。再次,網絡文學的作者也可能出現無法精準確定的情況。比如在網絡平臺上發表作品,只需要注冊一個網絡賬號,這個賬號后面可能對應某個人或者一群人。互聯網的開放性和虛擬性大大削弱了版權的專有性。并且,無形之中,網絡的虛擬性和隱蔽性降低了網絡文學的專有性,權利人也會因此蒙受損失。
地域性是指一個國家或地區所確認和保護的知識產權,只能在本國或本地區范圍內有效,在其他國家或地區不發生法律效力,這是知識產權最原始的特征[4]34。然而,國際化的互聯網空間使網絡文學作品的傳播不受地域的影響,版權的地域性被不斷地削弱,互聯網使全世界互相溝通的能力空前增強了,作品在某一國被發布到網上后,幾分鐘或幾秒鐘后全世界就可以共享這一資源,但版權保護的地域性卻沒有加強。如一度鬧得沸沸揚揚的歌手花粥抄襲事件,花粥署名自己作詞作曲的歌曲《媽媽要我出嫁》,原是俄羅斯“亞歷山大羅夫紅旗歌舞團”的同名歌曲,歌詞也直接來自薛范老先生翻譯的此同名歌曲歌詞的中文版本,基本上一字未改。
“網絡著作權侵權”是指未經版權人許可,又無法律根據,擅自上傳、下載,在網絡之間轉載或在網絡上以其他不正當的方式行使專由著作權人享有的權利的行為[6]。網絡文學侵權現象復雜,首先在侵權主體的繁雜性和侵權方式的多樣性上。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相比,侵權主體具有隱蔽性和復雜性。網絡文學的主要閱讀群體是廣大網民,所以其侵權的主體也隱藏在網民之中。作品一旦進入網絡空間,網民便可自行瀏覽、自由下載、輕易復制,版權人對其財產權,如復制權、發行權便難以控制,甚至由于網絡的交互性,版權人的人身權,如發表權、署名權、修改權和保護作品完整權等都可能受到侵害[7]。
在移動互聯網高速發展及普及的背景下,網絡文學的發展空間變得更寬闊,供選擇的平臺也更多,當然,這也使網絡文學的侵權渠道更廣泛,隨著微博、微信、抖音、快手以及各種短視頻網站等信息平臺的發展,大量的信息被復制,除了一些原創性內容,大多數平臺推送的內容都是轉載自其他地方,被用來博人眼球提高關注度。大數據時代,人們可以輕易地獲取各種信息,同時信息的復制也變得更加方便,只需要在鍵盤上動幾下就可以輕易復制別人的原創作品。
著作權的保護有一定的期限,權利人在法律規定的一段時間內享有專有權,一旦超過法定的有效期限,著作權就會自動消失,其作品便進入公有領域,成為社會共有的精神財富,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地使用而不發生侵權問題。各個國家根據自身的科技經濟文化發展水平,對不同類型的著作權規定了長短不一的有效期。在網絡時代,著作權人的作品能夠以更快的速度為外界所知,取得相應的著作權成果,投資的時間縮短,取得經濟利益的速度加快。
法律規定了著作權的保護期,由于傳統版權的專有性非常明確,社會公眾很容易便能知道版權人是誰,清楚作品的保護期,從而有選擇地利用作品。但由于網絡文學作品的主要傳播渠道——網絡的迅速傳播和普及,一方面使作品被無償使用的機會大大增加,從著作權人的利益出發,似乎應該相應延長著作權的保護期限;另一方面,網絡作品經過多次傳播,最初上傳的時間和來源的地點也變得模糊,因此網絡作品的保護期也變得界限模糊。
近幾年來,隨著網絡文學IP作品改編影視劇的熱播,大眾看到了版權變現的巨大價值和可能性,這無形中提升了大眾對版權的認識。經濟利益的驅動使人們產生了解版權的欲望,提高了接觸版權知識的主動性。互聯網平臺多種多樣,每個人都有權發布自己的文字、照片和錄像,這些作品都是面向大眾公開的。以前并不是每個人都有創作且發布作品的機會,人們面對侵權行為大多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現在因為新媒體的普及,每個在網絡上發表作品的人都面臨被抄襲的風險,個體才意識到版權利益與自身息息相關。另一方面,網絡文學IP的粉絲受情感驅動,在作品還未影視化的時期就選擇付費閱讀或者購買實體書來支持作者,本身具有良好的版權付費意識,他們在IP劇播出后也愿付費觀看,以此來支持自己喜歡的IP作品。這些粉絲也會自發推廣喜愛的IP作品,擴大其影響范圍。從網絡文學時期所構建的付費閱讀觀念,到由網絡文學類IP改編的作品上映后的付費觀看觀念,正在一步步改變著大眾的消費觀。版權消費觀念的建立是提高大眾版權意識過程中的重要一步。
推動網絡文學版權資源開發的最大動力因素是價值變現。傳統媒體時代,大部分的IP版權由單一版權授權開發。而在新媒體時期,版權的發展可以依靠新的渠道和方法來進行。 熱門IP資源可以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劇、網劇、游戲,通過廣告、付費觀看、電影票購買等為版權人帶來可觀的收入。除此之外,IP改編成的電影、電視劇、網劇等還會有大量衍生產品,如里面人物的服裝、玩具、汽車等,這些周邊產品的售賣都能增加收入。
從現在的文化消費市場流行趨勢來看,電視、影院以及網絡上大熱的作品,許多都是來自熱門IP的改編,搶奪 IP資源已經成為一種流行的行業風潮。近年來,網絡小說頗受影視公司青睞,被競相購買,其主要原因也在于這些IP自帶流量,擁有大量忠實粉絲,內容題材都備受年輕人這一主要消費群體喜歡,改編成影視劇自然能獲得高票房和高收視率。對熱門網絡小說的多樣化多角度深度開發,不僅能夠帶來更大的利潤空間和新的市場,也能提升IP自身的附加價值。許多IP作品的版權都被各大文娛影視公司收購,各大資本爭搶的不但有已完結的作品,還有許多連載期間的小說,有的甚至只擬了一個標題和大綱就被資方買走,例如網絡作家方想的小說《不敗王座》,僅確定了一個主題,其游戲改編權就被開發商以810萬元買下。
網絡小說版權的價格近幾年持續暴漲,從幾年前的十幾萬到現在的幾十萬起步,熱門網絡小說IP甚至能賣到上千萬元。2021年上半年閱文集團版權運營及其他收入達18億元,同比增長124.5%,其中,來自版權運營收入同比增長129.8%,達17.4億元[8],2016—2020年其版權運營的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由9.7%增長至40.5%。版權價值的飛速上漲,一方面有利于網絡文學版權的保護,另一方面也給運營版權的企業帶來了更多的資金壓力。
參與網絡文學開發的利益相關人包括作者和網絡文學平臺,也包括網絡文學作品改編成的影視劇制片人、資本方及周邊衍生產品開發商等。由于涉及的利益相關者眾多,侵權問題也變得相對復雜。當著作權人對其他企業進行二次授權、多層次的版權轉賣等時,又會增加多方利益的復雜性,使版權方面容易出現錯誤和糾紛。
針對現如今IP風潮下出現的這一系列復雜的版權問題,我國行政、立法、司法機構積極處理,不斷完善我國網絡版權保護機制,出臺新的法規和政策。我國網絡版權保護的法律體系進一步完善,版權保護的社會文化環境也有了很大的進步。2021年6月1日,最新修訂的《著作權法》開始施行,修改后的《著作權法》完善了網絡空間中著作權保護的有關規定,細化了版權管理部門行政執法的職能。同時,人民法院對新形勢下復雜的網絡版權侵權案件積極應對和處理,并且在審理這些復雜案件過程中,對出現的新問題及時給予回應。更值得稱贊的是,最高法院不時地公布一些典型案例,通過對典型案例的分析,加強人們的版權意識,進一步提高法律的實用性。
除此之外,各相關行業及企業也在積極響應,開展網絡版權保護行動。如2015年3月,今日頭條與多家互聯網平臺聯合發布《原創版權保護聲明》,堅決抵制抄襲、盜版等行為,維護消費者權益。2016年9月19日,在北京舉行的“網絡文學版權保護研討會”上,閱文集團、咪咕數字傳媒等30多家企業宣布成立中國網絡文學版權聯盟[9]。2021年4月,中國電視藝術交流協會、中國電視劇制作產業協會等15家協會聯合愛奇藝、騰訊視頻、優酷、芒果TV等5家視頻平臺和正午陽光、華策影視、檸萌影視、慈文傳媒等53家影視公司聯合發布了《關于保護影視版權的聯合聲明》,呼吁社會尊重原創、保護版權,未經授權不得對相關影視作品實施剪輯、搬運、傳播等行為,并提出將針對性發起集中、必要的法律維權行動,希望借此形成“先授權后使用”的良好行業生態[10]。這些行業措施既最大限度地保護了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又有利于加強版權保護。
盜版網站是PC 端和移動端用戶獲取盜版網文作品最主要的渠道,是網文侵權盜版的重災區;貼吧、論壇、網盤在總的盜版網絡文學傳播渠道中,仍占據主要比重[11]。除了這些傳統的盜版模式,網絡文學IP的充分深挖也催生了網絡文學衍生產品的版權侵權行為[12]。一些網絡作家,為了謀取自己的利益,沒有經過原作者的同意,非法利用網絡文學IP劇的影響力,騙取讀者點擊,比如有意在網絡文學平臺上套用熱門網絡文學作品名稱,特別是改編成IP劇作品的名稱,影響讀者視聽。許多商家看到IP改編影視劇的火爆,未經授權就立即低價生產盜版影視劇周邊衍生產品,嚴重影響了得到授權的正版產品市場。但因為這些衍生的周邊產品是基于勞動生產出的,又很難單獨作為一個作品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由此而造成經濟損失,這既不利于版權的保護,更會在一定程度上傷害版權人的積極性。
根據艾瑞咨詢核算,2019年中國網絡文學總體盜版損失規模為56.4億元,而2019年中國網絡文學整體的市場規模為195.1億元,盜版損失占到了市場總規模的28.9%,而這已是近年來最低的占比了。在2017年,盜版損失高達74.4億元,占當年市場規模的58.3%[13]。對數字版權的有關法律保護,大多是停留在理論層面,缺少實用性,當真正運用在實際案件中時往往操作性不強,對版權問題的細節無法進行一個清晰的法律界定。網絡文學盜版侵權行為中,既有非法網站的轉載,又有違規資源鏈接的肆意傳播,這些違法者故意鉆法律的漏洞,而由于沒有適用的法律規定,執法者無法對其判定侵權,追究法律責任。有些網站想出各式各樣的侵權方法,比如一部網絡文學作品大火之后,網站立刻進行續寫,書名也借用原書名稱等,這些行為非常不利于侵權的取證。盜版網站還頻繁改變域名來躲避責任,力圖隱藏其侵權事實。如果對侵權行為沒有明顯的界定,執法和訴訟的工作難度也會加大,同時還會導致文學網站維權動力不足。所以法律法規在侵權行為的認定上需要更清楚,針對可能出現的侵權行為作出清晰的規定,界定越明晰,就越能找到具體、明確的法律依據。
目前,我國許多網絡文學作者面對網絡文學圈內層出不窮的侵權現象,態度大多比較漠然。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被爆出抄襲小說《桃花債》,盡管這個抄襲事件在網絡上被炒得沸沸揚揚,甚至在電視劇熱播后愈演愈烈,但是被侵權的作者“大風刮過”由一開始的保持沉默,到后來即使隨著事件的擴大和升溫,在大家一片倒的支持聲中,還是明確選擇放棄維權。她表明維權太占據自己的時間和精力,而且即使勝訴,對抄襲者的懲罰也不大,并不會傷其筋骨。在維權難、成本高而收益低的形勢下,版權被侵犯方維權動力不足、妥協和放任不管,導致抄襲者有恃無恐,侵權現象屢禁不止。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我國網絡文學著作權的侵權案件中,維權成本普遍偏高,尤其是時間成本偏高,但侵權的賠償相對來說較低。時間成本分為兩個方面,一是訴訟周期,二是案件審結時間。 經統計,著作權案件的訴訟周期平均為7.27個月;未上訴案件中有69.37%的案件可在6個月的一般審限內審結;而上訴案件中僅有27.71%的案件可在9個月的一般審限內審結,剩下的案件中最長的訴訟周期甚至達32.23個月[14]。在我國著作權侵權案件中,法院判決賠償的平均金額為7.7萬元,只約占權利人訴求額的三分之一[14]。如動畫片《小豬佩奇》的制片商艾斯利貝克戴維斯有限公司和娛樂壹英國有限公司訴荔枝FM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一案,原告方提出約117萬元賠償訴求,結果法院僅判賠7.8萬元。維權成本高、賠償低,使許多著作權受到侵犯的作者選擇了放棄維權。
另一方面,抄襲判斷舉證困難。剽竊與合理參考、引用的邊界在哪里,應如何界定侵權等都是現在爭議極大的問題。我國著作權法的保護原則是保護表達而非思想,這就意味著,如果只有故事片段內容相似、情節相似,卻在敘述方式上改變了特定表達的作品,是很難被界定為抄襲的。同時,隨著現代科技的發展,抄襲的技術也與日俱進,出現了如“抄襲軟件”這種高科技的工具,讓抄襲都變得“智能化”了。例如有的作品在內容上會同時抄襲多部作品的情節設計,謂之“融梗”,甚至在文字描述上也會同時抄襲多部作品,但巧妙的是抄襲文對每部作品“引用”的比例并不大,甚至斷斷續續,在一段描述中,就可以同時抄襲和拼接多部作品的內容情節和文字。網上對這種類型的抄襲專門有一個描述的詞,叫作“洗文”。這樣的隱性剽竊和高級抄襲也增加了著作權侵權認定的難度。而當涉嫌抄襲的小說被改編成了影視劇時,由于影視劇本與網絡小說原著并不是同一種類型,并且在劇本的創作過程中,編劇人員也會根據影視劇的特點重新進行改編加工,有些變化大的不亞于二次創作,也在一定程度上進一步加大了侵權認定的難度。
另外,網絡文學侵權的舉證也非常困難,我國的法律程序要求舉證方在第一時間將全部侵權證據到公證處實時公證,否則一旦抄襲方刪除證據,即使有截圖等也難以起訴[15]。舉證方辦理公證不容易,公證成本也高,所以法院在判決中經常以“證據不足”為由降低或拒絕原告要求的賠償數額。 此外,文學網站平臺方與網絡作者簽訂的合同條件苛刻,作者賺取的大部分收入歸平臺方所有。作為作品創作者,作者往往缺乏話語權,因此維權動力不足。
最后,網絡文學不同類別的版權方、發行方等主體在市場競爭中尚未形成較為合理的交易標準和利益分成體系,而網絡文學創作者在版權市場中普遍處于劣勢,他們又非常需要版權專業人士來幫助他們捍衛自己的權利。然而,我國現有的集開發、管理、法律、數字出版等為一體的綜合性專業版權人才還極度缺乏,遠不能滿足網絡文學市場及版權產業的需要,更無法給予所有網絡作者全面的幫助。
IP資源的開發從單一模式變成多種模式,不再拘泥于網絡文學平臺,涉及利益方眾多,版權轉賣頻繁,歸屬界限模糊。由于著作權被多次授權、權屬混亂,網絡文學著作權保護更加受到阻礙。例如,2006年8月,南派三叔將自己的網絡小說《盜墓筆記》獨家授權給了盛大文學。之后,盛大文學又將《盜墓筆記》的出版權授予給北京磨鐵圖書有限公司3年時間,然而,磨鐵在2009年合同到期并未續約的情況下,仍然繼續違規使用《盜墓筆記》的版權,終于在2013年被起訴。2014年,盛大文學將《盜墓筆記》漫畫版二次版權授予上海童石,卻并未將這一情況告知作者南派三叔,使得南派三叔對童石出版的漫畫版《盜墓筆記》提出了侵權抗議。 網絡文學版權交易日趨增多,版權從以前的單一開發演變為多層次開發,催生了周邊衍生產業,并形成了新的產品市場,使版權產品得以延伸。同時,文學網站、視頻網站、移動終端等新媒體平臺聯手打造核心產品,開發附加產品,形成集出版、影視產業為一體的復合全產業鏈。 但是由于各類型版權持有方不同、版權持有方式不同、版權所帶來的盈利分成也不同,這種復雜的情況也造成了網絡文學版權歸屬混亂的局面,對多個權利主體進行甄別的難度也越來越大。一個全行業統一的網絡文學版權數據庫有待建立。
網絡原創文學網站自身版權意識淡薄,在IP熱的大環境下,重流量而不重優質作品,對作品的價值定位模糊,經常會對一些侵權作品選擇容忍。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最早發表在晉江文學城,從作者唐七開始發表之時,就有網友指責其抄襲,隨后論壇發布通知,判定該作品為借鑒,要求作者進行整改,然而之后卻并沒有公開整改的結果,不了了之。在網文圈內,抄襲作品如果沒有網站推薦、沒有投入資源進行推廣,一般情況下會進行封書處理,但是如果抄襲作品人氣高,網站花了不少力氣、投入不少資源推廣,而被抄襲的作者沒什么人氣,網站甚至都不會處理這種抄襲事件,就算在輿論壓力下,網站也會等到這本抄襲的作品把抄襲的地方都改完之后,重新推出。
在IP時代下,網絡作品的開發效益不僅局限于以往的來自點擊量及書籍出版的版稅收入,更大的價值在網絡IP作品的影視、游戲、動畫改編方面。網絡IP作品的特點之一就是擁有一定基礎的粉絲和流量,在這個基礎上對其進行多元化、多媒體的價值開發,可以創造更多的商業利潤。尤其對優質的IP網絡小說來說,其優質內容和龐大的忠實粉絲群,可以帶來巨大的商業價值。近年來,隨著改編自網絡IP小說的影視劇火爆,改編IP網絡小說已經成了影視行業的掘金密碼,尤其頭部IP更是搶手,由于IP作品中蘊藏的巨大經濟利益,網絡原創文學網站即使知道一部作品是抄襲的,在作品數據可觀的情況下,還是會選擇漠視。
文學網站是作者進行創作的平臺,也是為讀者提供文學作品的最直接的平臺,在版權的管理和保護,特別是侵權作品的處理上,起到重要的作用。只有文學網站直接從源頭上進行整頓,網絡文學才能規范有序發展,其后續開發才能有效進行。
對創作者來說,自己的創作成果被剽竊固然讓人很氣憤,但如果執意維權到底,更是一樁費力不討好的官司,不僅需要大量的時間和金錢,而且效果并不明顯。相反,對竊取者來說,他們只需要承擔賠償費用,在其他方面對其并不會有太大影響。這就極大地削減了文學創作者們寫作原創的積極性。因此,加強對網絡文學盜版的打擊力度非常重要,我們可以從以下三個層面著手。第一,國家層面。可以根據當前行業的發展情況,加快相關知識產權的立法保護,完善知識產權保護規則,出臺相應的法律法規,加強對盜版的處罰力度,宏觀調控市場交易秩序,擴大版權保護范圍。同時,培養全社會民眾的知識產權意識,將知識產權文化推向觀念文化的層次,使對知識產權的尊重成為一個社會所有個體思維方式和價值體系中的構成部分,如此,尊重知識產權的和諧社會秩序才更可能實現[16]。 第二,行業企業層面。成立專門負責協調版權保護各方利益的行業相關組織和部門,提高打擊盜版的執法管理能力,為版權保護和糾紛解決提供保障。對影視制作公司來說,被翻拍成電視劇作品的網絡文學作品在視頻網站上放映之后,應對盜版行為進行實時的大數據監控,并可依照已出臺的相關政策提出法律訴訟,要求侵權人撤銷侵權行為,并進行經濟賠償。第三,版權人層面。首先,著作權人應該提高自己的維權意識。其次,在實際的執行過程中,版權人可在網絡傳播的窗口上附加一種明確的權利識別系統,這樣就不必依靠各種間接證據來推斷作品版權的歸屬了,版權人在請求法律保護的時候就會處于更有利的地位[17]。
由于網絡文學作者在很大程度上只醉心于寫作,忽視了社會中客觀存在的市場營銷、談判議價,與此同時,我國網絡文學版權人才又極度匱乏,不可能對眾多的網文作者提供全面覆蓋的深度版權服務,版權專業人才亟待培養。從手游《花千骨》與手游《新花千骨》版權訴訟案中,我們可以發現,在網絡文學作品開發的具體實踐中,各利益相關者如作者、網絡平臺、影視開發商、游戲公司等,他們之間圍繞著版權許可、授權合作、版權定價、利益分配等會產生各種各樣的爭執和分歧。因此急需引入第四方版權經紀人,合理構建獨立的對話平臺,以此來協調各方之間的矛盾,促進溝通。除此之外,版權經紀人可以使用版權注冊、代理、咨詢等服務,來與網絡文學作者深入接觸,引導和培養網絡文學作者進一步加強版權意識,更好地應對網絡文學版權開發過程中的復雜困境。對整個網文行業來說,版權人才是極為重要的,應大力培養。
同時,還可以建立獨立的網絡作品著作權投訴體系,對著作權人的投訴,依法進行積極的處理,以縮短著作權人維權的時間成本。國家也應該出臺新法規,明確提高網絡文學版權侵權賠償的金額,除了金錢賠償,還應限定被判定為版權侵權的作者在未來3年內不能在任何網絡文學平臺發表網絡文學作品,電視、電影、游戲等行業也不能對判定為版權侵權的作者的作品進行改編。
對數字出版作品的版權保護,尤其是對網絡文學作品的版權保護,著作權人大多會面臨版權信息不明晰、取證困難、授權混亂等問題。著作權人應當主動到著作權管理部門辦理著作權登記,國家根據登記信息,建立網絡文學著作權數據庫,同時公示。當前,我國著作權登記注冊主體繁雜,由網絡文學著作權主體引發的著作權糾紛問題尤為突出。 因此,還可以在建立著作權數據庫的同時,制定全國統一的網絡文學著作權數字登記制度,構建完善規范的網絡文學著作權登記程序、查詢方式和操作規程等。這樣,不僅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我國版權保護水平,而且可以使著作權信息公開透明,避免版權交易陷阱的產生。
在法律層面,由于各種原因,法律很難認定網絡文學作品的抄襲侵權行為。因此,行業內部應該出臺相關的規范和條例,對涉嫌抄襲和侵權的行為進行監管和限制。
原創文學網站需要轉變點擊量為王的唯數據論觀念,完善網絡文學評判標準,尤其對高人氣網絡文學作品更應該嚴格要求,進行多重審核,邀請專家和讀者共同對作品進行內容原創性評判,優秀作品方可出版發行,或者給予其他形式的鼓勵。同時,還應強化監督管理體系,例如,閱文集團現已成立了覆蓋多平臺、多類別的統一投訴體系——“閱文集團舉報中心”,使用該系統可以簡化投訴流程,提高投訴處理效率。
近年來,我們發現網絡文學越來越趨向影視化。網絡文學行業要逐漸向以IP為核心的商業模式轉變,打造以IP為核心的開放式的全產業衍生產品鏈。例如,阿里巴巴文學推出的意在整合網絡文學全產業鏈、推動版權共享以及進行合作開發,從而最大化實現IP價值的“光合計劃”。隨著這種多向度開發、能取得更大效益的新商業模式的優勢逐漸顯現,以往的網絡文學行業單層次付費閱讀的盈利模式將逐漸被淘汰。未來網絡文學資源的主要開發方向將轉變為開發以優質IP內容轉化為基礎,創造高價值內容的全方位多層次開發的新商業模式,這將促使網絡文學行業更關注作品的質量,也必將更有利于網絡文學著作權保護的實現。
現如今,國際和國內都已經形成了專門的知識產權保護法律體系,國內還興起了一股IP保護的熱潮。但由于網絡文學作品的特殊性、IP作品所蘊含的巨大商業價值、網絡傳播方式的迅速、版權保護制度和法律的不完善,新的盜版模式和方法層出不窮,現行的法律無法及時規范和懲處盜版行為,也給網絡文學作品的版權保護帶來了新的問題。目前,對網絡文學盜版侵權事件,相關部門并沒有出臺可以完全解決維護其知識產權問題的相應法律法規。在互聯網如此發達的大背景下,各類社交App、網站的出現,使網絡文學規范化越來越困難。
相關部門需要加大對網絡文學版權的保護力度,加強宏觀調控,才有希望使其得到全方位、多層次的分級保護,形成更為完備成熟的產業鏈條。例如,增強盜版打擊力度、培養版權專業人才、增加侵權賠償成本、建立統一的網絡文學版權數據庫等。同時網絡文學網站加強原創性管理、創新盈利模式,才能更好地保護網絡文學作品的版權,最大化其IP商業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