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概是我兒子9個月大的時候,我和妻子帶他去醫院做例行體檢。醫生做了一些測試,看他會不會爬,會不會翻身,和人交流的情況如何。我們還按要求填寫了一份很長的問卷調查,內容都是關于孩子是否掌握某項技能。
醫生做完測試,又看了我填寫的問卷,告訴我們:你兒子的發育程度落后于平均水平。我非常震驚。一直以來我看兒子比誰家的孩子都好,結果居然低于平均水平?不但如此,醫生甚至想派遣一名義務的社會工作者定期來家里給我兒子做訓練!我當即拒絕。后來我們也并沒有對孩子進行什么特殊訓練,而他現在一切正常,如果說有哪里不正常,那大概是他因數學突出,被學區貼了“有天賦學生”的標簽,有專門的老師定期給他做高級數學訓練。
那么,是否存在一個對所有孩子都適用的成長節奏,規定孩子應該在幾個月大的時候,掌握特定的幾項技能?又該如何衡量一個孩子是否達標呢?
《平均的終結:如何在崇尚標準化的世界中勝出》作者、哈佛大學教育學教授托德·羅斯說,過去的醫學界的確相信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存在各種階段性的里程碑。比如,一個孩子從開始學會爬到最后學會走路,要經歷一個固定的過程。專家甚至還制定了一個從出生到直立行走過程中的進度表,包括在不同時期要掌握的不同爬行動作。但在1998年,科學家克倫·阿道夫為了研究孩子到底是如何學會走路的,對28個孩子進行了實地觀察。她沒有采用平均值或把所有孩子看作一個整體的做法,而是把每個孩子都當作獨立的個體,全程觀察每個孩子的成長過程。
通過這28個孩子,她竟然總結出了25種從爬行到走路的成長模式——可以說每個小孩的過程都不同!有的小孩直接跳過爬行這一步,學會了走路;有的小孩在中途出現過退步。但無論如何,最終所有孩子都學會了走路,都走得一樣好。阿道夫得出結論:所謂成長階段,是沒有科學根據的說法。
如果連學走路這么簡單的事情,每個孩子的成長過程都不一樣,那么成年人的學習和工作成長,又怎么能一樣呢?
過去我們有個觀念——學新東西,學得快就表示聰明,學得慢就是笨。而現在在心理學家看來,學習的快慢并不是一種“特性”,而與“情境”相關。有的人學這個快,學那個慢;有的人學這個慢,學那個快——你不能從一個人學習某個特定東西的快慢來判斷他的能力。比如,我考駕照的時候表現非常出色,一次就完美通過,可我的實際開車技術并不好,在路上經常被別的司機按喇叭,有過兩次追尾事故、多張超速罰單;而有的人考駕照三番五次才通過,但開車技術反而很好。學習是一個多樣化的過程,并不存在一種所謂“正?!钡膶W習軌道。
職場也是這樣。在很多人心目中存在一個“標準的”職務升遷軌道——多少歲大學畢業,多少歲混到公司中層,多少歲應該拿到什么職稱。我認為這些說法都沒必要,還不如說凡是按部就班這么一路走下來的,都是平庸之輩。
科學界也是如此。很多人以為要成為科學家,就得從小聰明,從好大學畢業,20多歲拿到博士學位,30多歲拿到教授職位。但是有人通過研究發現,成為一個成功的科學家至少有7種不同的路線圖!有55%的科學家的確是走了前面說的快速通道,但剩下的45%卻路線各異——有的人做過好幾期的博士后,有的人在科學界做了幾年之后,因為經費不足被迫離開過學術界,甚至還失業在家一段時間,后來又重回學術界,這種情況甚至時常發生,但都阻擋不住他們在科研事業中取得成功。而且這些走了“彎路”的人,成就并不比那55%的人差。
每一條路,都是少有人走的路。我們總以為存在一個“標準”路線,但凡偏離就是錯誤,這個認知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科學家專門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標準偏誤”。
我認為中國人思想中的“標準偏誤”可能更嚴重。中國的城市人口非常密集,大量的人聚集在一起容易發生互相模仿。更何況我們熱衷社交,文化崇尚合群,這也更容易造成模仿的現象。比如,中國的很多大學都有自己的BBS,學生可以在上面討論學校的各個方面,發布各式各樣的攻略。我當年申請留學時,就從這些攻略中受益良多,包括什么時候考GRE、怎么拿到申請、推薦信怎么寫……甚至辦理出國手續進行例行體檢時,需要打幾針預防針,上面都寫得清清楚楚。這就特別容易讓人有標準偏誤,如果有人未能按照攻略一步步走,就會感到非常不安。
不同的人走同樣的路線,很大程度上是體制批量生產或者互相模仿的結果,這個現象并不“正?!?。不同的人走不同的路線,最后都實現了自己的目標,這才是真正的“正?!?。無論招兵買馬還是修煉自我,都祝你千姿百態,不拘一格。
(大浪淘沙摘自《學習究竟是什么》,新星出版社,本刊有刪節,禹天建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