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鳳岐
先秦時期是一個思想空前活躍的時代,涌現出的諸子百家,均有各自的觀點,并形成一家之言,對后世產生深遠的影響。生與死,自古以來就是人們關注的焦點。先秦諸子在這方面也有著深刻的認識。對于生命的認知,可以幫助人們了解生命,有助于養生的踐行;對于死亡的態度,則可以幫助人們超越對死亡的恐懼,坦然自在地養生。
生命起源是一個醫學問題,也是哲學問題。道家是從萬物生成的角度來解釋的,其“天地交感而生萬物”的思想,認為“道”是萬物的本源,天地二氣交感而生萬物,天地乃萬物的母胎。如《老子》云:“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莊子·達生》指出:“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合則成體,散則成始。”這一思想普遍存在于諸子的著作中,如《易傳·系辭下》說:“天地氤氳,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
《管子》一方面繼承了這種思想,如《五行》篇說:“以天為父,以地為母,以開乎萬物,以總一統。”《內業》篇也說:“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為人,和乃生,不和不生。”另一方面,也提出了自己的見解,《水地》篇中有這樣一段論述,“人,水也。男女精氣合,而水流形。三月如咀。咀者何?曰五味。五味者何?曰五藏。酸主脾,咸主肺,辛主腎,苦主肝,甘主心。五藏已具,而后生肉。脾生隔,肺生骨,腎生腦,肝生革,心生肉。五內已具,而后發為九竅。脾發為鼻,肝發為目,腎發為耳,肺發為竅。五月而成,十月而生。”其中涉及到了生命胚胎發育的問題,雖然免不了有很多臆測的成分,但是在當時的先秦典籍中可謂孤鳴先發,認識到了生命是由男女精氣的結合而來,并且發育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編于西漢初年的《淮南子》中對此也有論述,其《精神訓》說:“人始孕一月而膏,二月而胅,三月而胎,四月而肌,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八月而動,九月而躁,十月而生。”描述了胚胎在十個月中的發育情況,其中“三月而胎”“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十月而生”,代表了發育過程中幾個重要階段,大體符合實際。
至于生命的內涵和組成要素,追本溯源,人由氣構成的思想在春秋戰國時代已經存在。《管子·樞言》曰:“有氣則生,無氣則死,生者以其氣。”提出了氣的有無是生死的關鍵。此觀點對后世影響很深。《莊子·知北游》曰“故萬物一也……通天下一氣耳”,提出天下萬物都來源于氣,其中還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認為人是氣聚合形成的,如果散去則會死亡。《淮南子·精神訓》進一步提出“煩氣為蟲,精氣為人”的理念,將氣分為“煩氣”和“精氣”,指出人體是稟受氣的精華部分而成的。這應該是受到了稷下學派所提倡的精氣學說的影響。《管子·內業》說:“精也者,氣之精者也。”精是氣中最純粹的部分,是氣的精華部分。由此也可以看出,古人認為,人在萬物中的地位是至高尊貴的。
“神”的本質也是氣,這同樣與古代樸素的唯物論密切相關。《呂氏春秋》將其與精并列討論,可見它認為神和精是一類東西。《管子·內業》言:“一物能化謂之神,一事能變謂之智,化不易氣,變不易智。”從文法結構看,氣與神是一類東西。《論衡·論死》云:“水凝為冰,氣凝為人;冰釋為水,人死復神,其名為神也,猶冰釋更名為水也。”從“復”字和最后一句特別的解釋來看,就更加說明神也是一種氣了。
先秦儒道兩家的死亡觀同少異多,最重要的相同點是都認為有生必有死。《荀子·禮論》說:“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終也。”《禮記·祭義》中也說:“眾生必死,死必歸土。”這是儒家的認識。而道家中的莊子在《知北游》中說:“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也認識到了死亡的必然性。至于兩家的不同點則體現在其描生與繪死的不同側重。
儒家對于死亡采取了擱置的態度,把重心放在了生的層面。《論語·先進》中記載: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充分體現了儒家的這一觀點。由此,儒家十分注重死亡的社會價值,認為只有懂得了生命的意義,才能坦然地去面對死亡。死亡并不是單獨存在的事情,它肩負著承載價值實現的重任,儒家一貫提倡的“舍生取義”即是這種觀點的外在表現。可見,儒家的生死觀是一種倫理情感型的生死觀,其對生命價值反思的出發點與終結點都具有倫理性。
道家對死亡的態度與儒家截然不同,其關注更多的是死,其死亡觀也更多地體現在哲學意義而非倫理情感上。道家打破了生死之間的界限,認為死亡是人生的真正歸宿,因此表現出一種“生游死歸”的態度。老子從自然之“道”的原則看生死,認為死無非就是重歸宇宙、再回自然,永遠與自然合一,即與道同存,也即死而不朽。莊子則以氣化理論溝通了生死,提出“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通天下一氣耳”的觀點,認為生死一如,生與死只是氣的不同表現形式而已,由此可以從容地面對死亡。
儒道兩家從不同的角度出發闡釋了各自對于死亡的認識,雖然路徑不同,但是都旨在使人們能夠正確地認識和對待死亡,進而超越對死亡的恐懼,在這一點上兩者有著相同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