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鳳
(1.華南理工大學,廣東 廣州 510006;2.廣州中安電工高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廣東 廣州 510440)
懲罰性賠償(punitive damages),又稱示范性賠償(examplary damages)或報復性賠償(vindictive damages),是指由法庭所做出地賠償數額超出實際損害數額的賠償。懲罰性賠償制度出現之前,原有的賠償機制依然屬于補償性賠償的范圍,是針對侵權人對故意侵權行為造成的損失進行彌補[1],僅針對客觀上產生的損害以及訴訟過程中產生的維權成本,無法起到懲罰、警示和導向的作用,甚至侵權人有可能因為抱有僥幸心理利用被侵權人舉證困難的漏洞,使損害賠償遠少于實際造成損失的情況存在,以此進行重復侵權來獲得經濟上的不法收益。在我國目前的知識產權類侵權訴訟案件中,司法裁決的結果普遍存在賠償數額無法得到實際確認,賠償數額不足等現象,即現有的知識產權保護性、被侵權后的補償性賠償機制已經無法很好地起到對被侵權人損失的補償性、警示侵權行為的震懾性的作用。在原有的賠償機制基礎上適用懲罰性賠償,增加侵犯知識產權行為的成本,加大對侵犯知識產權行為的懲罰性賠償力度,成為一種必然。
首先,從詞語含義來看,“惡意”是指具有不良居心,“故意”則是指存心的,有意識的。兩者皆可表明當事人主觀上明知某些行為不可為而為之,但惡意具有動機不良的含義,在道德上更值得譴責。在法律適用的過程中,當事人很難明確證明某種行為作為動機時的善意還是惡意,法官也無法明確界定;而故意則是直接導致法律后果的主觀狀態,是引起某些確定的結果的意圖。只要證明行為人是在明知或者可預見的情況下或者確信損害結果或危險性行為會發生或基本上會發生,且對最終結果期望、默許或接受。在法律意義上,惡意與故意的范疇也不同。在法律意義上,惡意與故意的范疇也不同。故意實施某一項非法行為并不必然是惡意行為,但不可能惡意從事一項行為卻沒有故意。
其次,“惡意”在主觀上的嚴重程度要高于“故意”,這也與懲罰性賠償制度的作用相符合[2]。故意又分為直接故意與間接故意,直接故意意味著行為人認識到或明知自己的行為侵害他人的權益,是違法行為,但仍然實施該行為;間接故意是指行為人明知自己的行為可能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并且放任這種結果發生的心理態度。可見,故意指向行為的后果,惡性程度要低于惡意。但惡意可使某些形式“合法”的行為構成侵權,故意通常不能產生該法律效果,如惡意訴訟。可見,故意指向行為的后果,惡性程度要低于惡意。但惡意可使某些形式“合法”的行為構成侵權,故意通常不能產生該法律效果,如惡意訴訟。
所以,惡意與故意的性質是不同的,不能通用,但是在賦予一種動機法律意義的時候,又不得不借用故意來描述惡意的含義。從舉證角度來說,很難追究行為人的真實意志,行為人完全可以聲稱自己在實施行為時懷有最善良的愿望。同樣,故意作為法律概念,在探究行為人是否存在故意時,動機也是重要的考量因素[3]。惡意不能等同于故意,也無法被故意涵蓋,當惡意作為惡意侵權的構成要件時,應嚴格限制惡意所適用的范圍,擴大惡意的解釋等同于擴大惡意侵權的適用范圍。
懲罰性賠償制度被引入多年,但具體的侵權案例中被適用的情況卻很少,適用到賠償倍數的情況又更少。即使適用的情況下確定賠償數額也多是以法定賠償作為最終的判定結果,極少有適用到賠償倍數的情況。這種情況無疑阻礙了懲罰性賠償制度的發展,使其沒有得到很好地運用。懲罰倍數的提出除了本應該存在的懲罰作用外,也應起到彌補被侵權人無法計算的時間和精力上的損失,鼓勵被侵權人積極維權的作用。
最終賠償結果的確定離不開賠償基數和賠償倍數的認定、侵害情節嚴重的認定,應當綜合考慮侵權手段、侵權次數、侵權行為的持續時間、地域范圍、侵權規模、侵權后果、主觀過錯程度、侵權行為的情節嚴重程度等因素。最新的司法解釋[4]中對于情節嚴重的認定做了6條具體情形和1條其他情形的描述,彌補了懲罰性賠償制度在法律適用中的不足,提出了較為明確的執行標準。該司法解釋保證了法律的統一正確適用,使具體條文均具有實體法和程序法的依據外,更明確了懲罰性賠償問題的導向,對于知識產權侵權案件存在賠償數額低的問題,懲罰性賠償制度大幅度提高了侵權成本,同時對于舉證方面也做了寬泛要求,以此來嚴懲侵害知識產權的行為。
懲罰性賠償最早被引入到我國知識產權領域是2013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對惡意侵犯商標權的行為,被侵權人可以獲得一倍至三倍的賠償金,經過2019年對《商標法》的修訂,將賠償金由三倍提升到了五倍,在《商標法》中適用懲罰性賠償的條件是“惡意實施+情節嚴重”;2020年10月和11月先后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的修改意見,修正后的《專利法》與《著作權法》中其適用條件是“故意侵犯+情節嚴重”。
《商標法》中以“惡意侵權”作為主觀要件和“情節嚴重”作為客觀要件形成懲罰性賠償在商標領域的主客觀認定條件。但是在其具體實施過程中,由于惡意的主觀動機明顯,且難以把握,“惡意侵權”也并非嚴格法律術語,實踐中存在“主觀惡意明顯”就直接適用懲罰性賠償而沒有考慮情節嚴重的問題。由此可以看出,雖然國家做了適用懲罰性賠償制度的法律規定,但是其具體適用上還缺失必要的執行標準。雖然各地司法機關也一直在探索知識產權領域懲罰性賠償制度的建立,但是各地因為考慮因素的不同使得裁判標準也并不一致。在浙江省的標準中,重復侵權屬于主觀惡意的認定情形,相同侵權屬于情節嚴重的認定情形;在北京標準中,重復或變相重復實施相同侵權屬于主觀惡意的認定情形;上海標準中雖然未對具體情形做出說明,但明確指出“對重復侵權、惡意侵權及其他嚴重侵權行為,積極適用懲罰性賠償。”此外,很多法院也將拖延訴訟和妨礙舉證作為主觀惡意的認定情形,但懲罰性賠償構成要件是以侵權行為為前提基礎,主觀要件的判斷應當以實施侵權行為時的心理狀態為標準。拖延訴訟和妨礙舉證顯然不能與侵權發生時的心理狀態相混淆,不應當成為懲罰性賠償的認定要件。可見,惡意在《商標法》領域的懲罰性賠償中因缺少明確認定而存在擴大解釋且解釋不一致的問題[5]。
《民法典》第1185條規定,“故意侵害他人知識產權,情節嚴重的,被侵權人有權請求相應的懲罰性賠償。”在民法典生效后進行修正的《專利法》和《著作權法》中也將“故意”作為認定標準;而在《民法典》生效前修訂的《商標法》和《反不正當競爭法》中的認定標準仍然為“惡意”,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卻都屬于故意的范疇。但惡意的過錯程度顯然要強于故意,惡意除了有過錯和故意外,還應當有壞的目的和不良企圖。《民法典》中對于侵權標準的認定顯然比之前更加寬泛[6]。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害知識產權民事案件適用懲罰性賠償的解釋》也于2021年3月3日起開始施行,該解釋中明確:“本解釋所稱故意,包括商標法第63條第一款和反不正當競爭法第17條第三款規定的惡意。”這說明侵權人只要是故意侵權,不管是否懷有不良目的都適用懲罰性賠償,既簡便了侵權認定標準中的主觀判斷,同時也說明了國家對侵犯知識產權方面適用懲罰性賠償的重視,嚴厲打擊侵害知識產權的行為,鼓勵被侵權人積極通過法律手段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
同時,為了確保正確實施懲罰性賠償制度,防止被濫用,一定要明晰該制度適用的要件,包括適用懲罰性賠償的范圍、請求內容和時間、主觀要件、客觀要件、基數計算、倍數確定等。最新適用懲罰性賠償的司法解釋中基本涵蓋了全部要件,并針對“故意”的情形和“情節嚴重”的情節做了描述,提供了明確的操作指引,確保懲罰性賠償制度在司法實踐中正確運用,防止被濫用提供保障。未來,我國司法機關也將通過對典型案例的剖析和研究,推動和完善懲罰性賠償制度在司法實踐中的定位,總結經驗教訓,進一步遏制嚴重侵害知識產權的行為。
懲罰性賠償的概念從2013年首次引入到知識產權領域,經過18年的發展,如今已經涵蓋到商標、專利、著作權等領域,并寫入了我國首部《民法典》,可見我國對于這一制度的重視。懲罰性賠償最新司法解釋中理清了“故意”與“惡意”之間的關系,保證了法律的統一正確適用,也未來《商標法》等的修訂提供了參考方向;其次,情節嚴重的認定標準漸漸明晰,主要針對手段方式和造成后果等客觀方面進行限定,較少涉及主觀狀態;再次,對于懲罰性賠償的具體數額通過基數與倍數的計算方式進行確定,在有具體賠償基數的情況下慎用法定賠償,防止法定賠償的濫用并使懲罰性賠償起到應有的作用。雖然懲罰性賠償制度得到了快速發展,但是一些還沒有解決的方面也亟待完善,比如賠償倍數怎樣確定、比如《商標法》和《反不正當競爭法》中的適用條件、比如涉及具體案件時賠償金額的確定等等需要未來研究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