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工筆花鳥畫空間表現技法的拓展

徐佳芮

（魯迅美術學院中國畫學院，遼寧 沈陽 110002）

回顧工筆花鳥畫發展歷史，自唐代工筆花鳥畫獨立分科開始，傳統的工筆花鳥畫作品大都是以折枝、花籃等一類小景物的作品，特別是宋元時期的作品這一特點尤為明顯。隨著科技、經濟、社會等因素的不斷變化，社會背景發生了巨大的改變，物質生活越來越豐富，繪畫作品的風格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當代社會藝術形式豐富多樣，各種藝術形式相互借鑒吸收。當代工筆花鳥畫在保留傳統工筆花鳥畫精髓的基礎上，拓展傳統表現技法的同時也借鑒吸收了其他藝術形式的優秀營養。

一、畫面空間表現

傳統工筆花鳥畫的設色理念講究“隨類賦彩”，遵循物體的固有色，當代工筆花鳥畫家在傳統色彩觀的基礎上加入了一些光源色、環境色等西方色彩理念，畫家在了解物體本身的結構、透視等變化規律后，不受物體固有色和光影的限制，將色彩進行主觀的處理后用于空間和情感的表現。畫家雷苗經常使用這種方式營造畫面空間，在她的作品中通常會有一個較為統一的色調，在一個統一的色調下對畫面中的物體進行更細致的刻畫，物體在光線下所產生的色彩變化、光影變化是主要的表現內容，通過這些變化來表現畫面空間。比如《華燈》這一系列作品，畫家選擇了花卉、水晶燈、各類玻璃器皿等帶有女性特征的物體作為畫面的主體內容，將它們置于一個統一的灰色調中，或偏向冷灰或偏向暖灰。各類玻璃制品的質感在光影效果下得到了非常的表現體現，植物、桌子固有色較為強烈的物體也很好地統一在了灰色調中。這些不同色調的灰色色塊使畫面有了一個整體的色彩效果的同時也給畫面空間帶來一些層次感。

肌理是繪畫藝術中一種特殊的表現語言，在創作時畫家根據自己的審美通過一些特殊的表現手法產生的特殊效果。單獨出現的肌理效果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在使用肌理效果時需要與繪畫作品的風格、形式、立意等各種因素保持高度統一。在創作中使用一些合適的肌理效果可以營造畫面空間，烘托作品，提升畫面的視覺沖擊力。傳統工筆花鳥畫的背景主要以大面積的留白為主，一些作品會在主體物周圍有小范圍的暈染，這種簡潔清晰的構圖方式在古代是很受歡迎的，它可以很好地凸顯出主體物。伴隨時代發展，這種簡潔清晰的構圖方式視覺上會有些單調，肌理效果可以有效地解決這個問題。在畫面中加入一些肌理效果，觀眾在欣賞作品的時候會很自然地將視線從主體物上移到周圍的背景，產生一種畫面空間層次較為豐富的視覺效果，也可以使畫面空間感得到很好地提升。比較常見的肌理表現技法有積水法、拓印法、水洗法、揉紙法等還有一些撒糖、撒鹽、洗衣粉等運用到一些日用品的方法，這類物品與水相融會產生一些像斑點一樣的暈染效果，這些效果都無法依靠筆墨暈染產生的。西方藝術傳入的同時也將他們的繪畫顏料帶來中國，很多當代工筆花鳥畫家也將油畫、水粉、水彩一類的西方顏料融入工筆花鳥畫的肌理制作中來。

很多當代的工筆花鳥畫家藝術生涯早期都是接受過學院教育的，這種學院教育使他們熟練掌握了透視、光影等一些西方立體表現技巧，并在之后的創作中將這些表現技巧與工筆花鳥畫結合起來。畫家將中國畫的散點透視與西方的透視關系、光影關系等立體表現技巧結合在一起，豐富了畫面空間表現的同時也保留了中國畫的審美意境。畫家秦艾的作品《迷宮的入口》畫家把本應在大自然中的動物拉入室內，將一只麋鹿置于一個奇幻的未知空間中。畫家使用焦點透視和光影對比等西方立體幾何表現技巧，將自己想象的空間表現于畫面之上，通過這樣一個畫面空間展現自己內心的迷茫與憂慮。

幾何是一個西方藝術中的概念，幾何元素具有視覺沖擊力強、簡潔明了、帶有裝飾性等藝術特點，這種元素的融入豐富了當代工筆花鳥畫的表現語言。畫家何曦在作品《陌生》中使用了大概的幾何元素，畫家用長方形來表現玻璃元素，一塊塊的玻璃代表著城市中的層層疊疊的建筑，上方的鳥影代表著每天穿梭在城市建筑中的都市人，畫家通過這一作品表現都市人的忙忙碌碌的生活狀態。當代工筆花鳥畫家用扎實的傳統工筆花鳥畫技法作為支撐，將幾何元素融入當代工筆花鳥畫中。不僅豐富了當代工筆花鳥畫的形式感，畫家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更加輕松自由的營造畫面空間。

由于傳統哲學觀念、繪畫觀念的影響，傳統工筆花鳥畫空間效果較為平面化，具有平面裝飾性的特點，在各個朝代的花鳥畫作品中都有不同形式的體現。部分當代工筆花鳥畫家為展示作品當代面貌的同時又能延續其傳統特點，拓展了許多不同于傳統工筆花鳥畫的表現技法，主要表現在吸收和借鑒西方平面構成理論。平面構成主要是點、線、面三個元素的搭配運用，將他們以不同形式組合在一起，營造一個具有形式感、韻律感的平面裝飾性空間，林若熹的《微風》、蘇百鈞的《圓寂》等作品都帶有上述特點。“點”是畫面最為突出的部分，讓觀眾的視線集中于此。“線”是從“點”延伸出來的，能產生曲直、交叉、虛實等變化，給畫面帶來富有節奏的韻律變化。“面”是從“線”延伸出來的，重疊、分割、暈染等方式能產生不同的效果，也是最能體現畫面層次空間的。《微風》中的“面”的色調較為統一，空間效果較為平面；《圓寂》中的“面”加入了一些水洗、暈染的肌理效果，空間效果會豐富一些，但畫面整體效果依然是趨于平面裝飾性的。點線面還可以以很多不同的形式組合在一起，這類組合運用到工筆花鳥畫中，使工筆花鳥畫的“平面裝飾性”充分地展現。

二、自然空間表現

花鳥畫在獨立分科之前，一直以山水畫或人物畫的背景出現。直到唐代才成為一個單獨的畫科，工筆花鳥畫大都以團扇、小品等一類小尺寸作品為主。當代工筆花鳥畫畫幅越來越大，大尺寸的工筆花鳥畫作品越來越常見，畫家為了滿足這類作品的畫面空間需求在不斷地進行創新和實踐。畫家鄭力創作了大量將山水畫元素與工筆花鳥畫結合在一起的作品，試圖將山水元素融入當代工筆花鳥畫中來，突破山水畫與花鳥畫之間的界限，將二者更加緊密地結合在一起，給觀眾帶來一個嶄新的審美視角。例如《丹楓鶴溪》中畫家鄭力將幾只姿態各異的白鶴置于一個山水環境之中，在這幅作品中畫家吸取了傳統山水畫中“平遠”“高遠”“深遠”的空間表現方式來營造大型的畫面空間，打破了時空限制以及透視限制。畫面中的遠山、近水、霧氣一類元素的運用，形成一個壯闊的自然空間。將山水畫元素引入到工筆花鳥畫中，使用“平遠”“高遠”“深遠”的繪畫語言來表現畫面空間，形成一個和諧自然的畫面空間。

三、時空空間表現

時空空間即將時間與空間并置在一起，這種表現手法在傳統中國畫中也是有的，比如宋代李嵩的作品《骷髏幻戲圖》：畫面中央是一架大骷髏控制著一架小骷髏，小骷髏呈招手狀，招呼著對面的孩童過來，孩童身后是一位面色焦急的婦女，正著急地想攔下孩童，骷髏背后還有一位婦女正在哺乳。一大一小兩架骷髏寓意著死亡，婦女和兒童寓意著生命，兩個不同維度的事物交織在了一個畫面之中，畫家也在用這種空間表現方式表達自己對生命、對人生無常的感悟。中國傳統長卷形式一類的藝術作品也是一種類似的表現方式，畫家巧妙靈活地將不同時間段的時候組合在一個長卷作品之中。

畫家徐累在創作中常將一些不同時間維度的事物呈現在一個畫面之中，類似電影中“蒙太奇”的表現手法。在作品《游絲》他運用了長卷這種傳統中國繪畫的表現形式，畫面由六幅作品拼接而成，主色調由淺青淺藍再到黃色再到藍紫色，畫家借用這種顏色的變化來表現一天不同的時間段；一根穿過太湖石的鋼絲貫穿整個畫面，上下布局了鳥類、大象以及一套服裝。畫家在借用這些事物表明“輕與重、虛和實、生與死”這根繩索代表著人的一生，這些問題是一定要面對的，只是我們要如何平衡他們。畫家把這些來自不同時空的物象賦予了不同的含義，卻又巧妙地結合在了一起。這種時空表現形式，使畫面有著強烈的矛盾沖突感，給觀眾營造了一個戲劇性的畫面空間。

畫家陳林有一系列將中國傳統工筆花鳥畫語言刻畫的禽鳥與西方一些經典作品聯系起來的作品，營造一種時空穿越的空間效果，比如《凡·艾克的婚禮》《波提切利之舞》《飛過愛德華·霍珀》等等。《凡·艾克的婚禮》是將一對鶴置于凡·艾克的《阿爾諾芬尼夫婦像》的空間關系之中，畫家同時也進行了一些“中國化”的處理，比如用兩只擬人化的鶴代替原作中新婚夫婦，左邊的白鶴代表著原作中丈夫，右邊的白鶴代表著原作中妻子；原作中的帷幔被中式屏風所代替等等。整個畫面氛圍生動有趣的同時也帶有一些矛盾感。在《飛過愛德華·霍珀》這一作品里，畫家將一只飛行的禽鳥置于愛德華·霍珀的《海邊房間》這一作品中的空間關系之中，這幅作品也同樣帶有一種矛盾感。畫家在創作時并不是隨意地挑選某幅經典作品再隨意地加上一兩只禽鳥，將他選擇的經典作品列舉出來，會發現這些作品有著共同的特點：都是一些給觀眾帶來疑問、沖突、矛盾等感受的作品。畫家將這類作品的畫面空間代入到創作之中，并在其中加入一些傳統的語言，是想利于這種組合來表達自己內心的疑惑：在這樣一個西方文化如潮水般涌入的年代，中國的繪畫如何在不丟失傳統的情況下更好地吸收、融合西方文化，如何更好地發展。這種將傳統筆墨刻畫的禽鳥置于某些經典作品的空間關系中，表面上看是將某幅藝術作品中的空間關系復制到工筆花鳥畫中來。實際畫家是在借助這種空間表現方式，含蓄地表達自己的感受與想法，也是一種“隱喻”的表現方法。

總結

當代工筆花鳥畫的表現形式、表現技法等藝術觀念發生了巨大改變，尤其是畫面空間表現技法的變化極大，它在創作里起到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本文通過畫面空間、自然空間、時空空間三個角度進行分析，研究多位藝術家及其作品，闡述了當代工筆花鳥畫拓展和創新了哪些空間表現方式用來表達和營造空間。當代工筆花鳥畫的空間表現方式豐富、多元，但無論使用何種方式來表現空間，最終目的還是為了表現畫面意境，為了畫家的自我表達。工筆花鳥畫發展至今經歷了不同的時代，它的繪畫精神沒有被遺忘，當代工筆花鳥畫家在傳統工筆花鳥畫基礎上的進行拓展、創新，使這一傳統藝術形式在當代環境中展現其無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