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薇

六月底的某個夜晚,我和朋友在光谷用軟件叫車回學校。因為堵車加上所在位置沒有具體標識,接單的司機來晚了很久,以至于我們有點惱怒。于是,朋友打電話和司機溝通,掛完電話后,不待我問,朋友冷不丁地說了一句:“接單的是個女生。”那一刻,我們原本惱怒的情緒瞬間消散。
車上很干凈,沒有異味,我癱在座椅上看著不斷閃過的路燈和車輛。事實上,今天我們是為了拍攝歷經一學期制作的秋冬女西服的試穿照片才來到光谷風情街。當裹著毛呢西服的皮膚不斷涌出熱汗,我深覺無法找到這個專業存在的意義,或者說大學藝術教育存在的意義。
“你們是武漢紡織大學學畫畫的學生嗎?”小姐姐打著方向盤突然主動交談。我們應聲,說是服裝設計。她立馬接話道:“我以前認識一個人是在巴黎世家,也是和服裝相關的。”“那應該是時尚買手?”我說。“對,好像是叫這個,但是她后來辭職不做了。”我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搭著話。
其實,我理解為什么那個人會選擇從巴黎世家辭職,那一定是和我對這個專業現狀看法有趨于一致的可能——如果說“時尚是個圈”,那么這句話是不是一定程度上印證了從原點出發的時尚軌跡會再次回到原點,往后的無數次軌跡其實是無用的?
小姐姐好似不知道說些什么,過了一會兒在一個堵車檔口,再次開口:“我以前大學是學理科的,所以不太清楚藝術、時尚,但是這些看起來很厲害。”
“其實,這些東西空有浮華。”這時,我以側后方的視角暗中觀察小姐姐,然后斟酌道,“女生學理科也很厲害了,不過你為什么會出來接單呢?”“我的工作剛從上海調到武漢,晚上沒事就順便接個單。”窗外昏黃的燈中摻雜著其他顏色,一起從她的臉上劃過,最后從她的短發發梢離開,她又說,“武漢的工資太低了。”
身為武漢人的我一瞬間有些臉紅,但小姐姐說的是事實,于是我說:“確實,但最近幾年政府也在出臺政策挽留大學生,比如大學生落戶、買房都有很好的政策,只不過了解具體情況的人太少了。”
我稍稍打開車窗,外面的夜風裹挾著消夜攤上食物的味道鉆進來,車子來到熟悉的民族大道,小姐姐突然說:“其實我不是很能理解學藝術、設計是干什么的,有什么……”她遲疑了一下,可能是找不到更好的措辭,但還是說出了最現實的一個字:“用?”
路程還剩下不到五分鐘,朋友沉默了。我忘記我是抱著什么樣的心理做出掙扎,但那一次我想放棄慣常的沉默。我聽到太多“搞藝術可以,但沒必要”這類的話,但與此同時,大家都忘記了藝術來源于生活,又終將回歸生活。
“設計分很多類,你所開的車屬于工業設計一類,從它內部的零件、外部的線條、車型、顏色都是存在設計行為的。”我指著窗外中南民族大學光谷美術館說,“像美術館、學校這些,屬于建筑設計類,每個人的家里裝修屬于室內設計類。”
千言萬語堵在我的喉間,我很清楚這些解釋很蒼白。其實,從學藝術那刻開始,我就不間斷地遇到很多質疑和不理解的聲音,甚至后來我自己也開始質疑這樣的藝術教育是否有必要存在,又或者是不是所有自由藝術都要經歷實用、應試這個階段?
但是,路途太短,我們要交談的東西又太長,當我下車進入校門消失在黑暗處,小姐姐也終將泯然于武漢燈火闌珊的街道。
(作者系武漢紡織大學服裝學院2019級中外服飾與服裝設計專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