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秦川

汪曾祺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后一個純粹的文人”。他的那些文字，不管是小說還是散文，都透著一種哲思、雋永與睿智。汪曾祺曾不止一次說過，自己作文風格的形成，受益于外祖父家中的一條橫幅。

少年時間，汪曾祺暑假必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去外祖父家里玩耍和消夏。之所以每逢暑假必去，是因為外祖父的家里不僅有各種好吃的點心，還有看不完的書。在汪曾祺的記憶中，外祖父家的房屋都收拾得干凈清爽，桌子總是被擦得一塵不染。

有一年，在學校寫作文時，汪曾祺有趣地打了這樣一個比方：“外祖父家中的桌子干凈到什么程度，我總覺得，要是螞蟻爬上去，可能也會滑倒，必要時，可能還要拄上兩根拐杖。”文章讀起來頗為好玩有趣，當時老師還當作范文來讀。

在汪曾祺的記憶中，外祖父家里的房子挺多，有幾間空房，一直沒有人住。不過，那幾間房子里面，一年四季都擺放著“散發著皂花香味兒的被褥”，供客人們使用。不過，在汪曾祺的印象中，外祖父家的客人甚少，兩個月中，難得有人來。

在房子的外墻邊，種著幾棵高大的梧桐樹，粗壯茂密，夏天時，總有人在樹蔭下乘涼。客廳里則擺有木榻、漆桌和藤椅，是外祖父待客的地方，一般人很少在那里坐著。而在客廳的南墻上，掛著一條橫幅，上面寫著五個正楷大字：無事此靜坐。

就是這五個大字，汪曾祺一直銘記在心。他說，自己很欣賞這幾個字，讀起來有一種哲理，但至于是什么樣的哲理，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明白。等到稍大后，汪曾祺才知道，這是蘇東坡的詩。詩的下一句是：“一日當兩日。”

有一年，外祖父還特意給汪曾祺講解了這幾個字的含義：“靜，乃一種氣質，也是一種養。靜是要經過鍛煉的，古人叫作‘習靜。唐人詩云：‘山中習靜朝觀槿，松下清齋折露葵。‘習靜，應是道家的一種功夫，習于安靜，確實是生活于擾攘塵世中的人，所不易做到的。”正是外祖父的講解，讓汪曾祺迷戀上了那種“靜”，他說，人生的靜，便是雅靜、安靜、恬靜。

長大后的汪曾祺在寫文章時，也經常會寫靜。他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道：“靜，不是一味地孤寂，不聞世事。我很欣賞宋儒的一句詩：‘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唯靜，才能觀照萬物，對于人間生活充滿盎然的興致。靜，是順乎自然，也是合乎人道。對我來說，‘無事此靜坐，應該是最佳的人生狀態和處世方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