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千載癡情盼 守得云開見月明
——十七年執教生涯感悟三則

劉榮國

（東營市墾利區職業中等專業學校，山東 東營 257500）

臺灣知名教育家高振東說過，愛自己的孩子是人，愛別人的孩子是神。按照這個標準，老師，注定是個封神的職業。可是，這條封神的道路，滿是曲折與艱辛，尤其是作為職業中專的老師。

最難的恰恰是愛別人的孩子，因為你很難愛上他們：遲到、曠課、不聽講、不做作業、不守紀律、不做衛生，你所能想到地壞孩子的標簽，他們都有。你能想象的好孩子的標簽，他們好像都沒有。這樣一群孩子，真的是想說愛你不容易。

偶然間，閱讀了張文亮的散文《牽一只蝸牛去散步》:上帝給了我一個任務，叫我牽著一只蝸牛去散步，我不能走得太快，蝸牛已經盡力爬，為何每次總是那么一點點……”那小小的蝸牛說的不正是我們這些職業中專的孩子們嗎?他們已經盡力地往前爬，可上課時的不安分，課間活動的小吵小鬧，不良的學習習慣卻因為達不到我的高要求而被責備，苦口婆心地教育，努力地糾正，每到這個時候孩子們都用或抱歉或委屈的眼神看著我。想想是我太急于求成了，是該放慢腳步等等這些小蝸牛們!

十七年，經歷的故事許許多多，隨著歲月的流逝，很多已經漸漸模糊，可也有一些深深的扎根在心里，怎么也放不下。

一、變形記

再見小蓋同學，已經是十一年后。總是習慣于低著頭走路，差點撞上了“一堵墻”，一個高大威武的軍官專注地聽著講解員的介紹。兩個人就這么不期而遇了，“老師”，本來嚴肅的臉龐上興奮的表情已經難以掩飾。愣了半天，才想起來，這不是小蓋嗎？

現在已經不能叫小蓋了，仔細打量一下：足足一米九，一百七八十斤，方方正正的身板，濃眉大眼，已經不是當年的中學生了。

初見小蓋，沒留下什么印象。。這一天接新生，大約是天底下最繁忙的事兒了。早晨六點就到了升旗廣場，桌椅板凳通知牌，核對名單通知書，忙得不亦樂乎。教室集合下通知，餐廳宿舍做巡查，發放軍裝講紀律，一堆新生嘰嘰喳喳得到了新的學校，總有聊不完的新鮮和敘不完的舊情，沒人在意中間一個胖胖的安靜的男生。

九月，時令雖然已是初秋，知了叫個不停，十點的驕陽依然似火，沒有夏日的悶熱，多了幾分燥熱。烈日下，很容易聯想到一個字--炙，如果整個人彷佛被架在了燒烤爐上，豆大的汗珠滾燙滾燙地往下流，像是烤出來的油脂，又有幾分椒鹽的咸，前胸后背沒有一處干爽的地兒。饒是身體素質不錯，熱得心慌眼暈，眼前一個身影，筆直變彎曲，慢慢地癱在了地上。人群只有少許躁動，又很快安靜下去，已經是暈倒的第四個學生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距離休息還有不少時間，不少孩子已經開始動作變形了，稚嫩的臉龐滿是汗水。大眼睛小眼睛越來越多的不堅定起來。人群中，一張臉，像老家的石榴紅的可愛，卻多了些Q 彈。也許是因為胖吧，汗水也比別人的多，眼里卻出奇的堅定，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個子不高，皮膚不白，有些胖，眉宇間有幾分堅毅。旁邊武裝部請來的資深教官說到，這孩子長大了有點兒事兒。休息時，記住了這個名字，小蓋。

年底，合唱比賽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中。找了幾個領唱，看著條件不錯，但都不盡如人意。終于輪到小蓋了，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紅紅的臉和大男孩兒的羞澀，說不清是誰出賣了誰。來一個，人群里這個年齡的男孩子們不懷好意地起哄著、笑著，瞧熱鬧的永遠不怕事兒大。小臉越發地紅了，不安的小蓋向我看過來，雙眼里有求助，也有疑慮，仿佛在說我行不行？疑惑只能在一瞬間，支持和信任已經是我做為老師的本能。

胖胖的身子移到了講臺上，只差一步三回頭。開口幾個字的顫抖沒有壓住人群的躁動，也終究藏不住優美的聲線。“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慢慢地安靜了下來，最先嘲笑他的男生們也忍不住一起哼了起來。那一刻，小胖子化作了周杰倫，至尊寶變身齊天大圣，小蓋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記不住唱了幾首歌，選拔活動變成了明星的演唱會。種種原因，最后小蓋還是沒有做成領唱，人也活躍了許多，臉也很少紅了。

因為分班的緣故，教他的時間并不長，后來也很少能見到。當年沒有考上理想的大學，卻在軍隊中作風頑強，認真學習，考上了軍校。今天，要不是他主動聊起來，真不敢相信是自己的學生已經變成了威武的軍官。

聊起這些往事，小蓋臉也不會紅了，只有泛起的淚光。

二、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今天天氣不錯，太陽暖暖的，風也小了很多。雖然已是初冬時節，天卻還沒有冷起來，倒像是個春天的模樣。

不知不覺走到了教室，剛要把書放下，突然，一股暖流襲遍全身，眼淚也差點流了下來。一支鋼筆端放在桌子上。縱然隔著一層包裝，仍然能夠感受到它的光芒。是的，是我喜歡的那種，是孩子們送給我的？！

事情還得從昨天說起，去六樓開會，忘了帶筆，去教室借了一支，隨口說了一句？我喜歡用鋼筆。就這么一說，孩子們當真了。

其實，接這一批新生，已經三個月了，卻感覺像昨天一樣，每天忙忙碌碌：早操，上課，班會，談話，處理各種任務和突發狀況，沒有一絲空閑時間。

午夜，12 點多了，電話響了，一個生硬哽咽道：“老師我肚子疼，想去醫院。”朦朧中，還是聽出是劉珍，“別急，我馬上趕過去。”趕緊爬起來，套上衣服就出去了。

又一夜，“老師，周睿從床上掉下來了，還吐白沫。”這邊，腦袋嗡一下子，是班長打來的電話。“難道是羊癲瘋，嚇著孩子們沒有，有沒有摔著，事關重大，看來需要把家長叫來了。”腦袋里一時間充滿了疑問，心也緊張了起來。

匆忙中下了樓，夜幕里，小雨淅淅瀝瀝。“糟糕，穿少了，下晚自習時還沒下雨啊，這怎么就下開了呢？”顧不了這么許多，咬咬牙，沖進了雨中。雨下得更緊了！

一路上，滿腦子是孩子摔下來的場景，是不是很多人圍觀，傷得重嗎，太多人知道也不好，心不自覺地提到了嗓子眼上。

想著想著，人已到了學校。果然，一大幫人在那里。還好，周睿已經醒了，自己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看到自己身邊竟然圍了很多人，胖乎乎臉上寫滿了不好意思。我忙給其他同學使了個眼色，大家只說你睡著覺從床上掉下來了，沒摔壞吧，你一言我一語，看著大家緊張的樣子，胖胖的周睿滿臉疑慮，眉頭緊湊一下又松了下了，越發地不好意思了，“我肉多，摔得不疼。”看到他這樣自嘲，心里的石頭，也算落了地，今天夜里應該沒什么大問題了。忙忙碌碌之后，大家都不困了，一起聊了會天，又感覺疲倦了些，就讓大家好好休息了。

從宿舍里出來，已經三點多了，回家還是辦公？心里這樣想著，腳卻不自覺地走向了辦公室。還是辦公室吧，今天的事還不少呢：五點半早早讀，六點半查衛生，七點查早讀，還有幾個家長要過來，新生嘛，總是要多溝通，還有四節課要上，想了想，又清醒了很多。

無數個日夜，就這樣走過。相同或者不同的故事，一幕又一幕，時光匆匆，轉眼已經三個多月了。感覺沒有為孩子們做什么，孩子們竟然這么把老師說的話放在心上，怎能不讓人感動。

一支筆并不貴，一份情卻沉甸甸。雖然這一屆學生已經遠去，彼此漸漸地消失在對方的生活中，鋼筆還在筆筒里，有時也喜歡寫寫字，再小心翼翼放回去。時光無法追回，就像不能讓孩子們再回到校園，鋼筆，就成了這份情誼最好的見證，它在筆筒，放得下，也在心頭，放不下。

三寸粉筆三尺講臺系國運，一顆丹心一生秉燭筑民魂。老師真摯的情感和高尚的人格是任何力量都不能夠代替的。用真情喚起真情，用人格影響人格，用愛心培育愛心，用心靈點亮心靈，所以才能用愛讓學生們華麗轉身。“捧著一顆心來，不帶本根草去。”陶行知先生的話猶在耳畔，選擇了老師這個職業，就是選擇了責任和愛。加油！

三、十七歲那年的雨季

遠處幾聲低沉的雷聲傳來，目光從手機移向車窗外，風裹挾著沙子開始拍打車窗，看樣子又要下雨了，這個季節的雨水真不少。

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回頭望去，車廂內，說笑的、打鬧的、玩手機的、吃東西的連成一片。在這個十七歲的雨季里，完成了人生中最重大的考試，結束了無憂無慮的中學時代，未來的路在哪里，令人無限遐想，又讓人有些不安，干脆不去想它，先好好放松一下吧。

2000年的七月，十七歲的尾巴。高考已經進行了兩天，明天還有英語要考，夜深了，卻依然熱的令人心煩，大家都沒睡，卻都不說話，只能不停地翻來覆去。

終于，上鋪的張良先開了口：“要不，咱們去院子里去睡覺，興許能涼快點。”沒有多少討論，幾個同學卷起涼席、拿上枕頭就往外去。樓道里還有幾個躡手躡腳得身影，“太熱了”，聲音很低卻聽得清楚。來到宿舍的院子里，已經沒有多少可以落腳的地方了，索性繼續往外走。門衛大爺沒有阻攔，因為這樣的場景他很熟悉，一屆又一屆的棗莊一中學生都是這樣過來的。來到了籃球場上，比之寬敞了不少也涼快了許多，就這兒吧，幾個同學找了塊空地，鋪上涼席就躺下了。像這樣的夜晚，以前也經歷了很多，沒有風扇和空調的夏夜里，就是男生們放飛的時光。

平時出來很快就能睡著，今天卻格外清醒，索性聊了起來，從《中學時代》、《雜文報》到《齊魯晚報》，從李玟、謝霆鋒到伍佰，從《泰坦尼克號》到今夏最火熱的歐洲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得正起勁兒，遠處幾個身影走了過來，很容易判斷出哪一個是班主任韓老師。老師沒有說話，只站在那里，正像平時一樣靜靜地看著我們，只是感覺少了平日里的寒氣逼人。于是大家不再說話，卻又不完全閉上眼睛。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空氣也不再燥熱，周圍都安靜了下來。終于，他轉身走開，大家長舒了一口氣。

該怎么評價他呢？山東師范大學化學系的高材生，全市最年輕的高級教師，能夠輔導學生所有科目，從來都是不打我們，卻能批的我們比挨打還難受，讓人覺得高高在上。講到三硝基甲苯問我們能不能吃？講到摩爾問我們愛你一萬年還是愛你一摩爾秒時間更長，害的大家忙著算了好久，又感覺他也很幽默。給大家訂鮮奶加強營養，訂《雜文報》提高寫作能力，支持看不見黑板的同學搬著凳子去任何看地清楚的位置上課。經常組織大家到校外走走，壇山、姑嫂山、青檀寺到處都有我們的足跡。只要他覺得對學生有用的，就非常自我得做下去，又讓人覺得他很愛我們。就是這樣一個老師，陪著我們走過了忙碌而又多彩的三年。

車廂內開始躁動起來，快到學校了，大家已經開始整理物品。車外，接學生的家長早就來了一大片，于是大聲地打著招呼，興奮愈發難以掩飾，一如我們當年離開校園時候的樣子。

十七歲的我們也一樣的離開高中校園，離開父母，去遠方追尋自己的夢想和未來，開心地沒有一絲悲傷。今天的我不想和他們說再見，三年了，陪伴學生的時間遠超過家人，說是學生更像是自己的孩子，希望他們前程似錦、鵬程萬里，卻自私地想把他們留著身邊，永遠也不要分開。

今年是工作的第十七個年頭，又一個雨季。從來沒有哪一年像今年這樣忙碌、不安和焦躁，有人問我為何像一個沒有教過高三的老師一樣？我也這樣問過自己。22歲來到這個學校，轉眼間已經年屆不惑。曾經心無旁騖，斗志昂揚，一心撲在工作上，也曾經迷茫于瑣事與物質，渾渾噩噩，稀里糊涂地打發時光。可是，這是我的初心嗎？做老師，是兒時的夢想，也是擇業時做出的慎重選擇。看著學生們少了稚氣多了成熟，少了懶散多了勤快，少了軟弱多了堅韌，從懵懂少年到青春韶華，這才是我的追求。人們說教育有即時價值和延時價值，課本的知識和考試都會慢慢地消失在生活中，但老師們的教育思想與態度卻會陪伴我們的一生，就像今天我還在用班主任教我的方法教導今天的學生一樣，或許這才是老師的價值，薪火相傳、人人接力。

走過花季雨季就是成人了，希望工作中的自己會更成熟，更睿智，少一些迷茫，多一分自信，少一分退縮，多一分勇敢，在“忠誠于黨和人民的教育事業”的指引下，不忘初心，砥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