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焰的繪畫風格形成探究

季聰琳

摘 要：毛焰是中國當代具代表性的藝術家之一，他的繪畫作品具有強烈的個人風格，用極具辨識度的繪畫風格刻畫著當代人類共性的精神世界。毛焰憑借著獨特的繪畫語言與觀念，在眾多當代藝術家中獨樹一幟，其繪畫作品受到了世人的矚目。以毛焰的藝術經歷為客觀依據，從其在不同階段的繪畫觀念角度出發，通過對毛焰在不同時期藝術環境下的繪畫作品進行分析比較，探究其繪畫風格的形成。

關鍵詞：繪畫風格;油畫;毛焰

很多人對毛焰感興趣源自毛焰獨特的創作環境與鮮明的個性。在創作環境的選擇上，毛焰和很多藝術家不同，并沒有選擇諸如北京、上海藝術家聚集的大都市，而是另辟蹊徑安居于具有深厚文化底蘊的南京。正像他所選擇的不喜喧鬧的創作環境一樣，在一些藝術展覽中他鮮少露面，即使偶爾出現在公眾視線中，他也會略顯寡言，仿佛他并不是繪畫圈子里的重要人物。盡管如此，他在生活中卻并不是不善言辭。很多人看過一些關于他的訪談后，才恍然于他的風趣又不失冷靜的說話方式。

一、毛焰繪畫風格的衍變

（一）學生時期——風格模仿階段

毛焰說：“我是古典情結非常濃重的人?！▏牡吕寺逋摺⑽靼嘌赖母暄拧⒌聡膩G勒以及荷蘭的維米爾。這四個畫家是我一生的摯愛?！麄兊母叨攘钊司囱?，為之神往，是我精神上的指標，我愿意我這輩子的繪畫都是向這些大師致敬。”[1]在以歐洲寫實繪畫與中國傳統藝術相結合為教學理念的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第二工作室學習期間，毛焰與老師、同學們共同探究古典主義繪畫語言，并深受許多西方古典主義繪畫大師的影響，一直遵循著唯美、古典的傳統范式畫畫，其創作的《自畫像》就是仿照法國畫家德拉克洛瓦的自畫像樣式擺出的角度。因受大師影響，作品中人物與背景的銜接處界限清晰，畫面造型嚴謹，顏色經層層疊加變得尤為厚重，筆觸塑造感極其強烈。

（二）朋友的肖像時期——風格形成階段

說到毛焰的繪畫風格的形成，就不得不提到朋友的肖像這一系列。這一時期的毛焰開始在中國當代繪畫圈里嶄露頭角，同時也是其畫面風格逐漸形成、走向成熟的一個關鍵時期。相較于早期的學院派創作作品，毛焰在畫面中加入了更多的主觀設計。

《古典女子》就是毛焰在此期間一幅極具代表性的作品。在創作《古典女子》時，毛焰就已經在探尋、摸索屬于自己的繪畫表達語言。

這幅作品沒有具體的環境，也幾乎看不出情節，畫中人物主體色彩灰暗。對于繁亂的衣紋，毛焰采用了明暗斑駁的手法處理，光斑緊緊地貼著結構，且有意做了強弱虛實的處理，使畫面看起來具有較強的空間感。其面部整體為平面，細看之下，里面還有很多被強調刻畫的轉折面，極其豐富耐看且富有張力。略帶思索的神情，敏感、尖銳的造型，給人以不安而又神經質的精神狀態。背景的處理依據情緒的走向，趨向于表現性的涂抹，經過多層次的厚涂，背景變得絢麗多彩、變化微妙，使塑造達到一種飽和的狀態。

（三）托馬斯時期——風格成熟階段

不同于朋友的肖像時期，托馬斯時期的繪畫作品在構圖、繪畫語言方面發生了巨大改變。沃爾夫林說過：“作為邊界的線條一經貶低，涂繪的種種可能就出現了。于是仿佛一切都在由于一種神秘的運動完全活躍起來了。盡管被著力強調的輪廓決定著描繪，但賦予輪廓一種模糊的特征，這就是涂繪的再現的本質所在：形體開始閃動;明暗變成獨立的成分，它們在不同的高度和不同的深度相映成趣;整體呈現無休止的面貌。無論這種運動是激烈的跳躍，還是一種溫和的顫動和閃爍，它對觀眾來說都是沒有窮盡的?！盵2]

在創作這一批作品時，毛焰摒棄了之前那些殘留著社會身份的、完整的造型姿態，削弱了客觀因素，有著較強的主觀處理意識，在構圖上大多選擇至肩部或胸部，并有意將人物造型的外輪廓弱化，用若隱若現的低飽和度灰色塊替代其在朋友的肖像時期畫面中所出現的清晰且銳利的邊線，讓人物融到背景中去，使其成為背景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畫面的整體刻畫也沒有事無巨細，而是對形體進行了局部刻畫，與那些簡略的部分形成較強的詳略對比。色調也開始從20世紀90年代的絢麗多彩走向單純的灰色調，大面積灰色調的使用和其中的微妙變化使作品整體看上去呈現出一種趨于平和、自然的狀態，甚至會有一點抽象意味。而這些豐富的細節并非普遍意義上對形體結構的描繪和理解，這種更具有精神性的東西是毛焰一直所追求的極致狀態。

二、獨特的表現形式

（一）灰色調的應用

“灰色如同音節 Fa具有深遠感和渾厚感，既不刺耳也不低沉，它能夠與其他色彩形成和諧的對比性調和，柔和、含蓄，穩而不厚，堅而不硬?！盵3]毛焰對灰色調的運用可以說是爐火純青，在他的畫面中，灰色完美地與其他色彩相互融合，變幻出豐富細膩的冷暖變化。

在他的作品《微胖的裸女》中，我們可以看到整幅畫面里的灰色關系似乎是被故意安排過的，灰色調的純度與明度的變化細致入微，冷靜而又內斂。畫中的人物主體與背景相互融合，人與景的邊界越發模糊，被注入主觀情感的背景烘托著女性人體。“毛式光斑”打在被夸張表現的人體上，人物的眼神直視前方，其神情、五官為整個畫面營造出了虛無縹緲、晦澀難懂的效果。

（二）可視的模糊化

“知識性在模糊不清的情況下起的作用最大，模糊觀念要比清晰觀念更富有表現力……在模糊中能夠產生知性和理性的各種活動?！缿撌遣豢裳詡鞯臇|西，我們并不是總能夠用語言表達我們所想的東西?！盵4]在中國當代油畫領域中，毛焰的作品中所呈現的模糊狀態是十分明顯的，其作品中的形象都有不同程度的模糊，但形象的特征并沒有完全消失，是可以辨識的。這種模糊性的表現形式既沒有寫實主義中對形象的清晰刻畫，也沒有抽象主義中對形象的完全抽離，在簡化了畫面中繁雜細節的同時，也豐富擴大了觀賞者的想象空間。

（三）繪畫語言的符號化

“繪畫語言的符號化是一種思維的具體表現形式，是思維模式的外化。”[5]例如莫奈的睡蓮、莫蘭迪的陶罐、凡·高的向日葵，以及畫面中所展現的造型、色彩、筆觸、肌理;又如丟勒在造型上的張力，荷爾拜因對輪廓線的考究，以及弗洛伊德作品中的厚重筆觸，這些在繪畫作品中反復出現的藝術形象和獨特語言就是符號化的繪畫語言。

栗憲庭曾評價說：“毛焰作品的精彩之處，是他獨特的筆觸——塑造對象尤其是臉部所用的明暗斑駁的技巧?！沤o人一種神經質的敏感和緊張感，仿佛每一個小筆觸都是一個神經末梢，在一明一暗的斑駁中流露出不安、疑惑和心跳加速。”[6]從毛焰的作品來看，他在作品中表現的大多是超越現實的具體真實形態，喜歡用虛幻的灰色調表現人物獨特的精神狀態和自身對模特的主觀認知和感悟。這種擁有典型、獨特語言的創作已經成為刻在觀賞者腦海里的符號，其神秘、沉郁的氛圍象征著毛焰的意識形態，是畫家本人真實的精神寫照。

三、對毛焰繪畫藝術的思考

（一）古典主義與當代精神的融合

對于毛焰來講，讓古典主義與當代精神相融合，并不是在表面上照抄照搬、原封不動地將古典元素移植到當代油畫中去，而是將古典主義的主觀情感精髓融入畫作中，將傳統精神呈現出來。在毛焰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出他在繼承傳統的同時對構圖、色彩等繪畫語言進行了大膽改革，試圖在作品中展現一些精神性的東西。

《我的詩人》就是創作的分水嶺，在此之前毛焰的作品有著明顯的塑造痕跡，自《我的詩人》之后，毛焰開始逐漸在畫面上做減法，消解影響自己表達精神性的客觀因素，開始傳達強烈的非理性情緒。與之前遵守的古典繪畫范式不同，毛焰選擇大俯視角度，呈現出一個下巴尖瘦的形象。其畫面中所營造出來的壓抑與不安是毛焰為了擺脫傳統寫實繪畫的框架尋求展現自我精神的表達方式。

（二）中西方藝術的融合

“何為文人畫？即畫中帶有文人之性質，含有文人之趣味，不在畫中考究藝術上之功夫，必須于畫外看出許多文人之感想。此之所謂文人畫?！盵7]從以上這段話我們可以得知，文化意蘊和思想是文人畫的靈魂之所在，并非技法功夫。而毛焰的作品恰好契合了陳師曾對文人畫的定義。

毛焰的繪畫題材、圖式單一，其畫面內容具有一定的局部性和片段性。從“托馬斯”系列開始一直到“西方女性”系列，毛焰在造型方面沒有一味遵循客觀現實，而是根據自己的精神感受作出一些適當的夸張和變形。人物形象在畫面里若隱若現，這種難以察覺出變化的隱秘灰色透露出一種文人畫的筆墨情趣，是畫家用來表達當代精神的有效載體，雖淡而厚、雖灰冷卻富有意味，使整個畫面呈現出無盡詩意，足以揭示真實的人性和表現畫家內心的精神世界。

四、結語

自幼學畫為始，從寄情于古典主義到后期對自然生命的精神關注，毛焰作為中國當代藝術家，以具有模糊性的繪畫語言表達造型、空間和色彩，簡化畫面因素，消除與時代相關的信息，敏感地把握人物情緒的微妙變化，并能將這種變化通過細膩的筆觸準確表達出來，最終形成屬于自己的語言、風格。其“毛式肖像”中的繪畫符號，完美地呈現了當代內在精神的同時也實現了自己的藝術價值。毛焰對古典主義的繼承與創新，對新繪畫語言可能性的探索與挖掘，在當今肖像畫題材創作領域里具有重要的學習意義。

參考文獻：

[1]毛焰：繪畫對象上按照我的天性，順其自然[EB/OL].（2019-11-

05）[2021-04-26].https：//www.sohu.com/a/351868058_99901412.

[2]聶道汨.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古典風肖像油畫語言研究[D].北京：中國藝術研究院，2014.

[3]張秋平，羅力.色彩構成[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2：96.

[4]古留加.康德傳[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115.

[5]承梓惠.繼承與創新：毛焰的藝術創作研究[D].蕪湖：安徽工程大學，2015.

[6]李盈天.毛焰：沒有比獨立更讓人愉快的事情[N].中國文化報，2013-05-26（4）.

[7]陳師曾.中國繪畫史[M].北京：中華書局，2010：59.

作者單位：吉林大學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