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旭

張巍,曾在河北電視臺當主持人。可為了年少輕狂的夢,他選擇了北漂。
然而北漂路上,張巍遭遇了許多挫折,曾經是一個非常“失敗”的人。而“遠方的家”中,永遠有為他人生“托底”的父母……
辭職北漂:為了年少輕狂的夢
2017年夏天的一個早上,張巍剛起床,媽媽在電話里焦急地說:“你爸不見了,說出去鍛煉就再沒回來。”張巍安撫了媽媽幾句,立刻出門尋找。
張巍,1978年出生于河北省滄州市,父母在滄州北郊煉油廠工作。上小學時,父親帶著張巍去京杭大運河寫生。父親還會多樣樂器。
1996年高考,張巍進入河北大學廣播電視學院,畢業后被河北人民廣播電臺錄用,先后主持了“生活航線”和“正午新聞港”兩個欄目。2002年,他到河北電視臺做《今日資訊》主持人。
2005年,張母敏銳察覺出張巍內心的不安,說:“你要動,就早點動,北京崇文門那邊還有合適的房子,咱們努努力,也還是可以買得起的。”
2006年,張巍辭職去西藏旅行,邊走邊思考,深思熟慮后,他選擇北漂。張父卻不贊成兒子辭掉主持人工作,無奈張巍堅持己見。
到北京后,張巍作為撰稿人,參與“紅樓夢中人”大型電視選秀活動。后來參與寫系列劇《真情人生》和電視連續劇《窮媽媽富媽媽》,小試牛刀。
2013年冬,張巍在一影視公司樓下等制片人談投資,從下午3點等到第二天凌晨2點,給對方打電話,對方說:“你還在啊,我都到家了。”大雪紛飛,他走了十多公里,去平復內心的羞恥感。
2015年1月,張巍第一次參與話劇寫作,有了意外的收獲,隨后一年多他集中接了很多話劇。
父母已退休,住在老家孤獨,張巍給父母在北京的同一個小區也租了一套房子,他每天可以過去吃飯,再回到自己獨租的房子里寫劇本,忙工作。
有一次在飯桌上,說起“北漂”的話題,張母說張巍就是個“老漂”,張巍一聽興奮地說:“媽,我要寫個《老漂》的劇本,哪天要拍成電視劇了,我給你10萬塊錢創意費。”張母不以為然地笑笑。
劇本很快就寫好了。為協助籌備電視劇《老漂》,張巍掏出積蓄,又跟父母借了些錢,還讓親戚朋友投資了一些錢,加上一部分貸款,轟轟烈烈地搞了起來。可是由于電視劇制作周期漫長,之前許諾好的日期無法把資金周轉出來,銀行貸款也到期了,張巍一籌莫展。他一度還接到了法院傳票。
兒子折騰事業受挫,張父很焦慮,對張巍說:“別做什么電視劇了,像以前當個電視臺主持人多好!”說到不開心的事,情緒上來,父子倆拍桌子。
張母邊抹眼淚邊自責:“咱家要是大富大貴很有錢,可勁兒讓你花,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盡可以去實現你的夢想。”張巍內心充滿了愧疚和自責。
張母擔心兒子的狀態,每天早上有事沒事,在電話里找他試探性聊幾句:“今天早飯都吃什么了?要按時吃啊。”“今天要下雨,出門記得帶傘。”
張巍堅決不服輸。他盡量作息規律,每天早晨7點多就在朋友圈說幾句話,其實是給父母報平安,他稱之為“早安帖”。后來,這個寫早安帖的習慣,發展為每天早上7點醒來寫一首詩。
哪知,這天早上醒來起床,張巍什么都還沒寫,就接到母親電話,得知父親失蹤了!
張巍急得出門尋找父親。從馬路上放眼望去,恍惚間感覺每一個白發老頭都是他的父親。他來到110崗亭,問警察有沒有聽到附近街道發生車禍,警察說:“沒有,有的話我肯定收到了。”
張巍又去居住的小區調監控,小區保安看到張巍的臉立刻就說:“哦,我知道你要找誰。”保安十分篤定,張巍聽得一愣。保安指著監控器里一個白發老人說:“那是你爸吧,他今天早上6點50分背個東西出門的。”監控畫面顯示張父在小區門口抽了一支煙,回頭看了看,背著背包和琴箱離開。張巍急忙打電話給親友們,得知父親已回到老家滄州。
遠方的家:出走父親為兒打拼
原來,經老家一位朋友介紹,張父可以返聘回學校上班,張父感覺自己還能發光發熱,況且還能工作賺錢,可以為正遭遇困境的兒子出一把力,而待在北京租房子、吃飯,都是一種消耗。張父就動心了,決定回老家。
張父知道老伴兒和張巍不會同意,便先斬后奏,背著他們,一個人偷偷地回了滄州。
回到老家后,張父還把滿頭白發都染黑了,這樣老家的人看他總歸要顯得年輕一些。他一個人買來油漆、刷子,又從五金店買了一把梯子,因為扛著梯子上不了公交車,他感覺自己體力尚在,就這樣扛著梯子,走走歇歇,一直走了八里路。
接下來幾天,張父把老房子重新粉刷,還在朋友圈發布進度。
張巍趕回老家,看著父親頭上染黑的頭發,臉上卻滿是疲憊和滄桑的樣子,他不禁心酸落淚。
張父抬頭看著粉刷過的白色房頂和墻壁,對張巍說:“打理打理還能住。你哪天在北京混不下去了,我們一家三口回來也好有個退路。”原來,父親是想給兒子不可預知的未來托底。那一刻,張巍內心五味雜陳,暗暗發誓一定要在北京闖出名堂。
張母因為丈夫擅自離家出走,很是生氣,退出了三個人名為“我們仨”的小群。張巍知道,母親其實時刻都在牽掛著一個人留在老家的父親。
半個月后,張父因為一個人在老家待著太孤獨,而且又不會做飯,生活上不適應,不太能照顧好自己的起居生活,還是別無選擇地回到了北京。張巍高興地把媽媽再次拉回一家人的小群。
張父的這場離家出走,終于宣告結束……
2017年冬天,張巍正在北京77劇場排練話劇時,接到合伙人打來的電話,對方用非常激動的語氣說:“兄弟,公司賬戶上……錢終于到賬了,咱們的戲終于能開機了!”說著,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男人含淚的哽咽聲。張巍不動聲色地聽著,走到劇場外點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抬頭看看冰凍的夜幕,燈光斑駁,瞬間他淚流滿面,視線模糊。
2018年9月,張巍作為聯合出品人和編劇的電視連續劇《遠方的家》,終于在中央一套黃金檔播出,而它就是張巍原來寫的《老漂》。
電視劇在央視一套首播的時候,張巍要接父母親去參加首映禮,母親卻一反常態地說:“你們去吧,我不去。”后來親戚朋友去聚餐,張母也沒去。
其實,張母是怕自己在現場太激動,控制不住情緒,便一個人偷偷地躲在家里哭。作為母親,她既為兒子的成功感到驕傲,也發自內心地心疼兒子幾年來摸爬滾打的艱辛。
母親知道張巍一路走來太不容易了!她不希望孩子成名成家,只希望兒子健康平安,不要太辛苦。而她有時對張巍說一些貌似不太好聽的話,其實是為了讓兒子能夠沉下來,不要急,也不要太浮躁。
《遠方的家》獲得成功,張巍還上了之前欠債,壓力解除,可還欠著母親10萬元“創意費”。張母想起來就炫耀式地抱怨:“我那10萬塊錢呢?”
此后,張巍在話劇舞臺上有了更多的收獲:《結伴關系》《李鴻章對話伊藤博文》《水流下來》《瘋狂粉絲》等許多精彩的話劇作品,接二連三地呈現在北京的話劇舞臺上,受到專家和觀眾們的肯定。
張父退休前是煉油廠的宣傳干事,也是個很容易感動的白羊男。張巍有時給父親講戲,父親聽到一半,就能感動得落淚。“共情是因為善良吧,不善良的人沒法共情。”張巍這樣形容父親。
對兒子撰寫或親自上陣演的戲,張父經常說很多溢美之詞,不吝夸獎和贊揚。張巍笑著對父親說:“幸虧我還算清醒,要不然早被您夸暈了。”
張母做了一輩子圖書管理員,是個柔軟的巨蟹女。張母總是提醒張巍不要“折騰”,甚至時不時還潑點涼水。張巍知道,她是希望他保持清醒。
張巍每有話劇演出,母親必到,她想知道兒子在話劇里都演了什么,她在戲里看到了戲中人物與兒子差不多的生存狀態,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愛的療愈:我的背后有托底的父母
2020年下半年,張巍在話劇《水流下來》扮演一位臨終的老人,母親一反常態地拒絕去看。開始,張巍和父親都不太理解為什么,其實母親是因為一顆心太敏感太柔軟了,壓根不敢去看。
那次,張巍的父親和叔叔都去看了。叔叔看后對張巍父母說:“太震撼了,我非常陶醉于張巍在舞臺上的另一種樣子!有些人的人生是用來賺錢的,有些人是做藝術的,咱們不要以偏概全,什么都以錢為標準,張巍他這輩子就是做藝術的。”
張母后來在網上看到了兒子演出的片段,她的眼淚就控制不住了。她對張巍說:“特別害怕看你演自己老了,想到哪天我和你爸都走了,就剩你自己,老了無依無靠,我心臟實在受不了。”
有朋友曾對張巍說:“巍哥,看你謝幕的時候怎么那么懈怠啊?看著整個人的狀態不對勁兒。”張巍知道那不是懈怠,而是一種精神上的游離。每次演出結束,他在心里就特別想走,走到另一個環境里,只要不在舞臺上就行。這個人物一旦不在身上了,他就不太想直接面對觀眾,想迅速逃離劇場,他感覺那不是自己了,不想再多說話。這也是一種孤獨。
經歷大小的波折和糟心事,取得一些成績后,回望身邊,父母一直都在。在疫情期間,張母創造了48天不下樓的記錄。70歲的人了,很在意自己不要滑倒,小心翼翼。父母在身邊,即使什么事都不做,對張巍來說也是心靈的一種依托。
張巍一個人獨居,父母仍住在同一個小區另外租的那套房子里,距離很近。中午,去父母那吃飯,他戲稱是“大型交友現場”,四五十分鐘的時間,他和父母什么都可以談,那種溝通如溫情之水,時刻滋潤著他。他已經過了不惑之年,跟父母的相處比任何一種感情都長久和熟悉,而父母對他做的事,也由最初的不理解不明白,到努力試圖讀懂他,理解他,欣賞和尊重他的工作。
張母今年70歲了,有時生活瑣事不太記得住。但她會準時收聽張巍做的有聲讀物,張巍在云聽App播音節目做的作品,如《為什么唐朝會出李白》《晚清十八年》《中關村筆跡》《禪學指歸》,張母每一集必聽,而且聽得很認真,不止聽一遍,聽完了還要躍躍欲試提出自己的意見:“說實話,你今天嘴型有點不好,聽你播的時候,口腔再打開一點就好了。”如果聽到精彩的地方,她也會夸獎,而且毫不吝惜:“這次真好!”張巍很享受母子間這樣的交流方式。每周,母親要來幾次給張巍收拾房間,開始張巍說不用,說他這么大人了自己會收拾,可后來想著這也是母子間的一種交流方式,就沒說什么,還很配合。對張母來說,這也是參與到兒子生活中的一種方式,她甚至恍惚間發覺,給兒子洗的每一只碗,擦的每一塊地板、每一寸桌子,都宛若她撫摸著新生的肌膚一般。母親有時會嘮叨幾句:“這碗啊,你看得這么洗。”
閑暇時,張巍還會聽父親拉拉小提琴、二胡。他覺得父母借著一件件微不足道的生活用品,借著過去的愛好,讓他和父母之間有一種無聲的情感交流,在細微處涌動著,溫暖著,平凡的日子也閃閃發亮。
編輯/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