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懦弱越不堪：“售奶”寶媽的人生窮途

易墨

只因多喝了幾口熟人送來的酸奶，甘肅省慶陽市母子二人不幸中毒，一人輕傷，一人死亡。2020年1月中旬，發生在市民蔡元芷家中的悲劇，驚慟世人！

酸奶為何有毒？究竟是產品質量出了問題，還是人為投毒？隨著慶陽警方調查的深入，令人唏噓的隱情浮出水面……

經濟窘迫：寶媽網上遇“貴人”

2020年1月中旬的一天傍晚，慶陽市民蔡元芷收到一份食品外賣，是熟人章海龍通過一家外賣平臺送來的幾只烤雞腿和一杯酸奶。蔡元芷嘟噥著“讓他別寄非要寄”，但烤雞腿散發出來的香味讓人難以抗拒，3歲的兒子壯壯更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雞腿和酸奶，不停地咽口水。“瞧你這點出息！”蔡元芷一邊嗔怪兒子，一邊給了兒子一只雞腿，自己和丈夫田軍則分享另一只。吃雞腿的同時，蔡元芷又將酸奶打開，喝了兩三口，然后遞給兒子。兒子呼啦啦地一口氣將剩下的酸奶全喝光了。

喝完不久，蔡元芷的眉頭皺了起來，捂著肚子喊疼。田軍正不知所措時，一旁的兒子也哇哇大哭起來，繼而狂吐不止，渾身抽搐。

田軍這才感覺情況不妙，手忙腳亂地叫來出租車，火速將妻兒送往附近的醫院。雖經醫院全力搶救，壯壯還是遺憾地被宣告死亡。而蔡元芷雖然僥幸被搶救過來，卻暫時不能說不能動。

母子倆白天還好好的，為何突然出現這樣的情況？醫生初步判斷系食物中毒。在醫生的建議下，悲慟的田軍果斷報警。慶陽市警方迅速展開調查。經鑒定，蔡元芷和兒子所喝的酸奶里有毒。根據外賣平臺提供的線索，警方將嫌疑人鎖定為寄酸奶和烤雞腿的章海龍，并于當日在其家中將他抓獲。

面對審訊，章海龍對投毒一事供認不諱，他說：“蔡元芷害得我離了婚，沒了家，我將‘閉氣散注入酸奶，就是想讓她感受疼痛，受到懲罰……”

章海龍與蔡元芷究竟有何仇怨？這得從3年前說起。

2017年年初，剛剛生下兒子的蔡元芷接到悲訊，她的母親被確診為胃癌晚期。父母將積蓄全部花光之后，不得不向獨生女蔡元芷求助。蔡元芷婚后就沒有上班了，她在一家短視頻平臺注冊了短視頻號，賣點女性用品，收入不穩定。田軍也只是一家公司的小職員，薪酬一般。小兩口從不多的積蓄中拿出2萬元資助蔡母后，自己小家的經濟已經捉襟見肘。

問題是，錢花了，蔡母的病卻見不到好轉。蔡元芷觍著臉四處借錢，開啟了節衣縮食的儉樸生活。那天，蔡元芷到醫院看完母親并給她留下500元錢后，愣是從醫院步行20公里回家，連1元錢的公交車都沒舍得坐。

當晚，蔡元芷在短視頻平臺上，將自己省錢的事情拿出來自嘲了一番，但很快就刪除了，她怕親友們看見后罵她矯情。

不過，蔡元芷那條“短命”的短視頻還是被人注意到了。第二天，蔡元芷就發現有人在自己的視頻號上給她發私信：“你好！是不是遇到難處了？如果你愿意，也許我能幫幫你。”蔡元芷瞄了一眼對方的視頻號，那個名為“熱心龍”的網友應該是個男性，因為他的頭像顯示是個帥哥。想想自己的親友中好像沒有這個人，蔡元芷起初并沒理會他。

不料，“熱心龍”并沒有因為蔡元芷的冷淡而氣餒。第三天，他又發來問候。這一次，蔡元芷關注了“熱心龍”。得知“熱心龍”也是慶陽人，蔡元芷不免對他多了一份親近感。

蔡元芷關注“熱心龍”后，他給她發私信更頻繁了。終于有一次，蔡元芷將自己當下的難處如實告訴了他。“熱心龍”沉默了片刻，說：“我這里有幫你合法增加收入的機會，就看你樂意不樂意。”

一念成“劫”：窘迫中寶媽“售奶”

“熱心龍”所說的機會，是讓正處于哺乳期的蔡元芷出售母乳。

出生于1987年的“熱心龍”本名章海龍，比蔡元芷大1歲，也是慶陽市人，已婚。大專畢業、眼高手低的章海龍一直沒有穩定的工作。2014年年初，章海龍應聘進入一家中介公司，不久便發現這家公司悄悄地經營著“母乳交易”項目，就是將哺乳期婦女的母乳擠出來并封裝好后，賣給客戶。這些客戶中，有的是生母奶水不足的嬰兒，但更多的是成年男人。

進一步，章海龍發現，這項業務雖然提不上臺面，但成本低，利潤高。章海龍當然明白，國家的相關法規明確指出人體母乳不能作為商品進行生產經營，但他認為“我不做別人也在做”，遂全心投入到“母乳交易”的“生意”中。

當然，章海龍對別人介紹自己的工作時，一直說自己從事的是房產、二手車的中介服務，從未將自己掙錢的“秘密武器”公之于眾，連他的妻子也不知情。幾年下來，章海龍掙夠了房子的首付，掙到了買車的錢，也摸索出了精準物色“乳源”和“客戶”的門道，懂得如何讓利潤最大化。

早在蔡元芷在平臺上發布自己懷孕的消息時，章海龍就注意上了她。可蔡元芷的短視頻作品中，她一向都很積極陽光，沒看出她對金錢有格外的欲望。

當蔡元芷自嘲“為了省1元錢的車費不惜步行20公里”時，章海龍覺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進一步，在他的軟磨硬泡下，她悉數道出了母親絕癥、治愈無期、費用沒底的苦惱與辛酸。章海龍一邊安慰蔡元芷，一邊不失時機地慫恿她：“其實，你有一份很正當的收入來源，那就是出售你的母乳。我也是當爸的人，知道女人生孩子后，母乳通常很充足，自己的孩子根本吃不完。與其浪費，不如賣給有需要的孩子，既幫了人，還掙了錢，何樂而不為呢？”蔡元芷回了一句“無聊”之后，便沒再搭理他。

然而，章海龍并未死心。以他的經驗來看，蔡元芷太需要錢了，她一定會答應的。

章海龍的判斷沒錯。2017年6月的一天，蔡母癌細胞轉移，又被送進醫院。蔡元芷再次交了3000元后，身上已分文不剩。丈夫所在的公司效益下滑，他的收入有所下降。蔡母的治療還在繼續，田軍感覺壓力山大，難免會在妻子面前抱怨幾句，夫妻倆為此有過幾次爭吵。蔡元芷掙錢的欲望越來越強烈。

當天，當章海龍再次建議蔡元芷出售母乳時，她猶豫半晌，最終答應下來。按章海龍的要求，蔡元芷必須按照約定的時間，到他指定的地點，現場擠奶、封存，他現場付款。

6月底的一天，蔡元芷到慶陽市一家餐飲店和章海龍見面。眼前的章海龍看上去文質彬彬，這讓有些“顏控”的蔡元芷對他多了點好感。章海龍征求蔡元芷的意見后，點了幾只她平時愛吃的烤雞腿和飲料，兩人邊吃邊聊。吃完后，他開車將她帶到一個生活小區，來到了一套住房門前。在門口，見蔡元芷警惕地看著自己，章海龍笑著說：“如果你害怕我對你圖謀不軌，我把鑰匙給你，你自己進，我在外面等。”

章海龍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蔡元芷也不好再說什么。她走進這套房子，在臥室里獨自擠完奶并封存在章海龍提供的奶瓶里之后，將瓶子遞給了守候在門外的章海龍。章海龍馬上掏出手機，給她支付了600元。而后，兩人各自離開。

如此交易幾次后，蔡元芷漸漸地放下了戒備。短短兩周之內，她掙了五六千元，比她在網上賣東西掙錢多了。而且，因為章海龍的刻意隱瞞，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客戶只是那些生母奶水不足的嬰兒，此前的尷尬與忸怩感也一點點消失了。

不過，擔心一向保守的丈夫有想法，蔡元芷一直沒將自己悄悄賣母乳的事情告訴他。

相對于母親的醫藥費來說，蔡元芷賣母乳的錢雖然是杯水車薪，但好歹也救了一點急。

隨著接觸次數的增多，蔡元芷對章海龍也從戒備、客氣漸漸地過渡到了信任與依賴。那天，兩人合作完成一單“生意”后，約在一起喝酒。席間，章海龍吐槽自己的妻子沒生活情趣，蔡元芷則埋怨丈夫不體諒她的苦衷。有些醉意的章海龍直勾勾地盯著蔡元芷說：“我給你……透露一個秘密……你可別嘚瑟。凡是喝了你奶的人，個個都說好……”還有一絲清醒的蔡元芷罵道：“你不是說過，都是給嬰兒喝的嗎？”章海龍結結巴巴地說：“不錯，客戶里有很多是嬰兒，但成年男人也不少……不過，說實話，我真不想做他們的生意了，因為我喜歡你！”

“切！”蔡元芷撇了撇嘴，“你這話，恐怕是對很多女人都說過吧？就少在我這里用啦。”喝得醉醺醺的章海龍急了：“我對你是真心的，我發誓！”

人生窮途：越懦弱越不堪

原來，章海龍是真的對蔡元芷動心了。

身高1.66米的蔡元芷膚白貌美，自從在線下見了她后，章海龍的內心就五味雜陳。一方面，他想利用她賺錢;另一方面，將自己喜歡的女人的奶水親自送到其他男人嘴里，他又覺得別扭。糾結中，掙錢的想法一度占了上風。章海龍壓抑著對蔡元芷的暗戀，幫她賣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母乳。但時間一長，章海龍覺得心里越來越不是滋味，于是，借著這次難得的機會向她表白。

當天，喝得酩酊大醉的蔡元芷，被章海龍攙扶進了餐館附近的一家酒店……

次日醒來時，蔡元芷發現自己睡在酒店的客房里，而身邊竟然睡著章海龍！她原本想告章海龍強奸，可證據呢？而且一旦鬧開，自己賣母乳的事也就曝光了。所以，盡管內心對章海龍的“趁人之危”有諸多怨恨，但蔡元芷還是忍了下來。

自從和蔡元芷的關系突破底線后，章海龍對她的感情更深了一層。此后的日子里，他不再和她聊任何關于出售母乳的事情，總是想方設法地討好她：給她的短視頻點贊，時不時地給她寄點小禮物……

章海龍的死纏爛打，讓蔡元芷不勝其煩。多少次，蔡元芷都想斬斷與章海龍的孽情，或者將真相告訴丈夫田軍，去求得他的諒解。可她一次次鼓足勇氣，又一次次在最后關頭打消了想法。蔡元芷不知道，她的優柔寡斷會給自己和家人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2019年年底的一天，章海龍的妻子翻閱他的手機時，無意間發現了他發給蔡元芷的那些火辣辣的信息。面對質問，章海龍只好承認。章妻憤而與他離婚。因為他有過錯，被迫凈身出戶。

離婚后的章海龍第一時間將消息告訴了蔡元芷，并讓她也抓緊時間離婚，然后他們結婚。

這一次，蔡元芷覺得真的需要了斷。她將章海龍的視頻號拉黑了。很快，章海龍就發現端倪。自己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幫了她，又為了她連婚都離了，她卻如此待他。他必須讓她付出代價。

章海龍的社交圈比較復雜，什么人都有，其中不乏一些從事旁門左道的人。他聽這些人介紹過，市場上有一種名為“閉氣散”的藥，專門用于捕捉動物的，給它們吃了之后，會有嘔吐、抽搐的表現，只要不過量，是不會致命的。

2020年1月中旬的一天下午，章海龍發信息給蔡元芷，稱自己和她相識一場，殊為不易，既然無法長相廝守，不如好聚好散。蔡元芷信以為真，這些年，她也被他糾纏夠了，早就等他這句話，便答應下來。章海龍趁機說：“我現在正好路過一個燒烤攤，你不是愛吃雞腿嗎？我讓外賣小哥給你送兩只過來。”“不用……”“這點小事，你就別拒絕我了吧！”蔡元芷嘆了口氣，說：“那好吧。”

章海龍買了兩只雞腿和一大杯酸奶。而后，他在僻靜無人處，偷偷地將兌了“閉氣散”的水注入了酸奶中。想象著蔡元芷喝了酸奶之后的難受勁兒，章海龍內心產生一種報復得逞后的快感。不過，章海龍沒想到，報復心切的自己，不知不覺地將“閉氣散”兌得太多了;更沒有想到，酸奶的絕大部分，會被蔡元芷3歲的兒子給喝了。可憐幼小的孩子，就此殞命。

2021年年初，章海龍因故意殺人罪被甘肅省慶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限制減刑。

（因涉及隱私，文中除罪犯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編后]國家相關法規明文禁止人乳交易，但仍有人鋌而走險，歸根結底，在于其一本萬利的巨大誘惑。然而，游走在倫理與法律的灰色地帶，終究會讓自己付出代價。此案的教訓，值得深思。

編輯/戴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