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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抑或棄守?
——埃以和談中埃、以、美圍繞巴勒斯坦問題的三方博弈

2021-11-25 23:01:24畢健康
安徽史學 2021年4期

畢健康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 歷史學院,北京 102445)

長期以來,埃以和談以其沒有維護巴勒斯坦人民的自決權和建國權,備受詬病,爭執不絕。在埃及和阿拉伯世界,指責埃及安瓦爾·薩達特總統背叛巴勒斯坦人民事業的聲音此起彼伏。同時,在西方尤其是美國,薩達特備受推崇。薩達特與以色列總理梅納赫姆·貝京共同分享了1978年諾貝爾和平獎。塵封的歷史檔案是否可以證實,薩達特背叛了巴勒斯坦人民事業?(1)薩達特在西方頗受歡迎,西方學術界對于所謂薩達特背叛巴勒斯坦事業的議題不感興趣。關于埃以和平,英文學術界除美、以、埃談判親歷者的回憶性作品外,主要學術專著有:Dan Tschirgi,The American Search for Mideast Peace,Cairo:The American University Press in Cairo Press,1991.Daniel Strieff,Jimmy Carter and the Middle East,The Politics of Presidential Diplomacy,Palgrave Macmillan,2015.J?rgen Jensehaugen. Arab-Israeli Diplomacy under Carter:The US,Israel and the Palestinians,New York:I.B.Tauris,2018.Salim Yaqub,Imperfect Strangers:Americans,Arabs,and U.S.-Middle East Relations in the 1970s,Cornell University Press,2016.Gerald M.Steinberg and Ziv Rubinovitz,Menachem Begin and the Israel-Egypt Peace Process:Between Ideology and Political Realism,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2019.國內關于戴維營協議或埃以和平的研究,還比較薄弱,主要論著有:楊灝城、江淳:《納賽爾和薩達特時代的埃及》,商務印書館1997年版;徐向群、宮少朋主編:《中東和談史:1913—1995年》,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張士智、趙慧杰:《美國中東關系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版;王林聰:《從戴維營協議到巴以和解——中東和平進程簡論》,《固原師專學報》1994年第3期;歐斌:《埃以“戴維營和平進程”及其啟示》,外交學院2004年博士學位論文。

本文借鑒阿拉伯學者和西方學界的既有研究成果,比對近年來美國和以色列解密的埃以和平談判檔案(2)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77-1980,Volume VIII,Arab-Israeli Dispute,January 1977-August 1978,Washington D.C.: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2013.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77-1980,Volume IX,Arab-Israeli Dispute,January 1977-August 1978,Washington D.C.: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Washington 2014,Second and Revised Edition,2018.以色列外交部解密的埃以和談檔案網址: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深入研究這一重要議題。本文的核心觀點是,以色列貝京政府實際和絕對控制西岸和加沙(巴勒斯坦)的談判底線堅定不移,貝京絕無可能承認甚至默認巴勒斯坦人民的自決權和建國權;美國卡特政府雖然同情巴勒斯坦人民,但是在巴勒斯坦之爭中立場一路敗退,無法向以色列施加巨大壓力,迫使貝京政府在事關以色列領土與安全的核心利益上做出讓步;薩達特與他的外長穆罕默德·卡米勒存在重大分歧,埃及在巴勒斯坦問題上立場不堅定,內部有分歧,前后有搖擺。而且,雖然1947年聯合國第181號決議載明了巴勒斯坦人民的建國權和國土范圍,然而1967年“六·五”戰爭后巴勒斯坦在以軍占領和控制之下,薩達特不可能在談判桌上完成1973年十月戰爭中的未竟之命——為巴勒斯坦人民奪回西岸和加沙。既然巴勒斯坦人民進行民族自決、建立巴勒斯坦國只是埃以兩國在談判桌上爭執不下的議題,并非既成事實,那么,指責薩達特背叛,就有商榷之余地。

一、問題的提出

1977年11月9日,薩達特在埃及人民議會宣布:“為了和平,為了避免我的士兵流血,我愿意到海角天涯,哪怕這個地方是以色列議會。”(3)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在戴維營協議中失去的和平:埃及前外交部長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回憶錄》,金字塔報譯文與發行中心2003年阿文版,第27頁。此即薩達特和平倡議,由此開啟了跌宕起伏的埃以和平進程,卻當即引爆埃及政壇和阿拉伯世界。僅10天后,埃及外長伊斯梅爾·法赫米和外交國務部長穆罕默德·里亞德憤而辭職,指責薩達特為“叛徒”,“背叛”阿拉伯事業的聲音愈來愈高。拒絕陣線國家堅決反對薩達特訪問耶路撒冷,1977年12月初舉行的的黎波里會議,指責薩達特訪問耶路撒冷“是對埃及人民的犧牲和斗爭,是對埃及武裝部隊,是對阿拉伯民族的犧牲和原則的背叛”。(4)歐姆魯·穆薩:《歐姆魯·穆薩文獻》第1卷,《我的成長與外交歲月》,埃及開羅日出書社2017年阿文版,第149頁。阿拉伯國家對1978年9月簽署的戴維營協議怒火中燒,巴解組織執委會宣稱,這個協議代表“猶太復國主義和美帝國主義30年來孜孜以求的目標,薩達特向其清算巴勒斯坦和阿拉伯事業的條款全面投降”。巴解組織宣稱,埃以和約的簽署代表“美國——猶太復國主義對阿拉伯事業和巴勒斯坦問題的陰謀的重大升級”。(5)J?rgen Jensehaugen. Arab-Israeli Diplomacy under Carter:The US,Israel and the Palestinians,pp.145,160.

面臨“背叛”之指責,薩達特反齒相譏:“埃及是主權國家嗎?埃及采取措施需要那些在巴勒斯坦問題的解決上不發揮任何作用的阿拉伯國家的監護嗎?”(6)邁爾西·薩阿德丁:《對話穆斯塔法·哈利勒(前埃及總理、戴維營協議簽字人)》,《金字塔報》阿文版2008年7月8日。薩達特的支持者對“背叛論”進行了有力駁斥:第一,既然薩達特和平倡議的目標不是埃及與以色列單獨和平,就沒有“背叛”。第二,埃以和平條約使埃及收復西奈半島,這是以色列1948年建國以來在領土上第一次收縮,增強了埃及力量,從而壯大阿拉伯世界的實力。這怎么“背叛”了阿拉伯事業,埃及不是阿拉伯世界的一部分嗎?“以色列占領的每一寸阿拉伯土地都是以色列的力量,削弱了埃及和阿拉伯人。” 歷史證明:“埃及強大則阿拉伯強大,埃及弱則阿拉伯弱!”(7)阿卜杜·阿吉姆·拉姆丹:《薩達特時期的埃及》第2卷,1989年開羅馬德布利書社阿文版,第147、136、161—162頁。薩達特的支持者以詩人的浪漫和動情的語言寫道:最大的阿拉伯國家總統和領袖去以色列,“把和平之手伸向緊握匕首之手”,“薩達特總統付出了巨大犧牲,在荊棘中赤腳行走,以免荊棘扎破孩子們鮮嫩的肌肉,他跳進泥沼中以免其他人血流成河,他戰勝自我,拋棄個人的驕傲甘為祖國仆人,以保護人民的生命和文明,如同蠟燭燃燒自己照亮黑夜,為的是把別人從混亂和死亡中拯救出來。”“他創造了歷史,開創了未來,伴隨著他的是榮譽與對歷史的忠誠,同時把自己的生命、把自己腦袋交到了殺人犯的手里。兇手不憐惜薩達特的腦袋,兇手要了他的老命。”(阿卜杜·阿吉姆·拉姆丹:《薩達特,耶路撒冷倡議五周年祭》,原載《十月》1982年11月21日號,轉引自阿卜杜·阿吉姆·拉姆丹:《薩達特時期的埃及》第2卷,埃及開羅馬德布利書社1989年阿拉伯文版,第190頁。)

顯然,指責薩達特“背叛”的內涵,在不同的時間有所不同。一開始,由于薩達特主動提出和平倡議、訪問以色列而指責他背叛阿拉伯事業。隨著戴維營協議和埃以和約的簽署,指責薩達特背叛的內涵更加具體明確,即背叛巴勒斯坦人民事業——自決權和建國權。而且,埃及國內和阿拉伯國家圍繞薩達特“背叛”的爭執,是基于自身政治立場和國家利益的政治斗爭,旨在搶奪阿以問題的主導權和話語權,因而是難有定論的政治論戰。在埃及和以色列建交40年后,依據相關檔案,中立、客觀地進行研究,回答當時埃及是否有可能堅持和維護巴勒斯坦人民的自決權和建國權這個重要問題,具有重要的學術意義。

二、貝京政府:主權問題開放,牢固控制西岸和加沙

要回答薩達特是否背叛了巴勒斯坦事業,就必需厘清巴勒斯坦在以色列的埃以和平戰略目標中處于什么地位。巴勒斯坦人民的自決權和建國權,在貝京政府看來是“可以讓渡”的權利,還是不容爭辯、不容談判的底線?

(一)以色列在埃以和平中的政治和戰略目標

歷經4次中東戰爭,以色列雖然取得了軍事勝利,實際控制面積從2萬余平方公里擴大到超過8萬平方公里,卻并不能保障以色列的國家安全,更未突破阿拉伯人的戰略包圍和政治封鎖。貝京政府乃從薩達特手中接過和平倡議的橄欖枝,以實現重大政治和戰略目標。

以色列在埃以和平中的政治和戰略目標是:與埃及實現單獨和平,在阿拉伯世界孤立埃及,從而打破阿拉伯人的戰略包圍與政治封鎖;通過埃以關系全面正常化,從國際法和地區政治層面,捍衛以色列的生存、主權和安全。埃及是最大和軍力最強的阿拉伯國家,埃以建交對于以色列具有重大意義,相當于以色列“第二次建國”:“(1979年)3月26日簽署的埃以和平條約……其超乎一切之上的意義在于,代表以色列國的第二次建國和‘阿拉伯拒絕’(以色列)的終結。”(8)侯賽因·賽義德·侯賽因:《1979年埃以和平條約及其對埃及地區角色的影響》,《歷史研究雜志》(阿文版)2013年第117—118期合刊,第486頁。1978年9月28日貝京在以色列議會的發言,佐證了以色列在埃以和平中的戰略目標:“如果埃及走出了(與以色列的)戰爭的惡性循環,敘利亞就不能進攻我們,因為它知道這樣做無異于自殺,(約旦)哈希米王朝國王(如果進攻以色列)將失去王冠。戰爭的怪圈已經關閉了。”(9)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201%20Reply%20by%20Prime%20Minister%20Begin%20in%20the%20Knesset%20a.aspx.

在事關國家安全的領土問題上,以色列在埃以和談中奉行“以西(奈)換西(岸和加沙)”之策(10)舒布利·泰勒哈米認為,以色列在1956年和1967年兩次戰爭中均占領西奈半島,目標卻指向巴勒斯坦,因為如果埃及與以色列談判,可能為了收復西奈而軟化在巴勒斯坦土地問題上的立場。(哈妮·阿斯勒:《戴維營協議40年:幕后、影響與承認(錯誤),為什么埃及沒有要求更多?》,《金字塔報》阿文版2018年9月20日。,即把西奈半島交還埃及,不但換取埃以建交和埃以關系全面發展,而且牢固控制西岸和加沙。雖然貝京在談判中聲稱“讓(西岸和加沙)主權問題保持開放”,但是其底線是絕對、牢固控制西岸和加沙,通過持續不斷的定居點建設進行蠶食,最終鯨吞之。

(二)牢固控制西岸和加沙,最終確保主權

在埃及外長卡米勒看來,貝京所謂讓主權問題保持開放,是徹頭徹尾的偽命題。這是因為,根據具有國際法效力的1947年聯合國第181號決議,巴勒斯坦人民對西岸和加沙享有無可爭辯的主權。

貝京拋出擱置主權爭端的議題,無非虛假讓步,實為牢固控制,確保以色列對西岸和加沙主權的緩兵之計。在貝京的政治信仰中,以色列對約旦河以西“以色列之地”具有無可爭辯的主權,“在大海和約旦之間只有一個主權國家——以色列”。他一再強調:“朱迪亞和撒瑪利亞是以色列之地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不存在歸還的問題”。“我們不能從約旦河后撤一步”。(11)Gerald M.Steinberg and Ziv Rubinovitz,Menachem Begin and the Israel-Egypt Peace Process:Between Ideology and Political Realism,pp.22,21,52.1977年12月16日貝京與卡特會談,貝京證實:以色列主權將達到1967年停火線(12)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77-1980,Volume VIII,p.868;p.966.,由此推定西岸和加沙在以色列主權范圍內。貝京聲稱,“在我的有生之年”以色列將不放棄對西岸和加沙的主權權利。(13)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77-1980,Volume VIII,p.868;p.966.“他要是同意放棄西岸,更不用說東耶路撒冷,他就絕不是(以色列)總理。”(14)William B.Quandt, Camp David:Peacemaking and Politics,Washington,D.C.:Brookings Institution Press,2016,p.215.

正因為如此,貝京批評以色列外長摩西·達揚把約旦河稱為安全邊界而非政治邊界。為了保障以色列對西岸和加沙最終享有主權,貝京強調朱迪亞、撒瑪利亞和加沙自治,指的是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自治,而不是土地的自治。這里巴勒斯坦阿拉伯人,是指作為個體的人,而非作為民族。貝京政府堅決拒絕可能導致巴勒斯坦人自決和建國的任何舉措。

為了絕對控制西岸和加沙,以色列不但拒絕從西岸和加沙撤軍,而且反對部署聯合國部隊或任何“外國軍隊”。貝京聲稱將保持以色列對西岸的軍事占領(15)Craig Daigle,Beyond Camp David:Jimmy Carter,Palestinian Self-Determination,and Human Rights,in Diplomatic History,Vol.42,No.5,November 2018,p.18.,并非虛妄之語,而是為了武力鎮壓巴勒斯坦人民的建國舉措。早在1977年12月28日,達揚外長就對以色列議會說:“如果有一天某些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宣布自己是巴勒斯坦人,(建立)巴勒斯坦國,我們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這時有議員插話:“你將如何阻止巴勒斯坦國出現?”達揚回答:“動用軍隊。”(16)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104%20Points%20from%20a%20statement%20by%20Foreign%20Minister%20Da.aspx.達揚在以色列電視上說:“如果違反協議,阿拉伯人要建立巴勒斯坦國家”,以色列國防軍將進行干預。(17)Gerald M.Steinberg and Ziv Rubinovitz,Menachem Begin and the Israel-Egypt Peace Process:Between Ideology and Political Realism,p.123.貝京說:“如果(擬成立的朱迪亞、撒瑪利亞和加沙)行政委員會有一天宣布巴勒斯坦國家,我們就逮捕他們。5年以后,以色列必需鐵板釘釘地保證,未來沒有巴勒斯坦國家。我們并不是為西岸和加沙討論自治,而是為(那里的)居民。”(18)J?rgen Jensehaugen. Arab-Israeli Diplomacy under Carter:The US,Israel and the Palestinians,pp.156-157.

為了預防巴勒斯坦人從行政自治滑向民族自決,貝京政府始終不松口,拒絕在西岸和加沙舉行公民投票。1978年3月29日,貝京在以色列議會說,美國建議在5年過渡期后在朱迪亞、撒瑪利亞和加沙舉行公民投票。貝京就此指出:“不接受公民投票是我們的職責,因為公民投票會導致甚至美國人也不想要的結果:巴勒斯坦國的建立。”“對于我們,這是生死攸關的事情,對于其他方面包括美國,這是政策問題。對于我們,這是生存問題。”(19)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145%20Statement%20to%20the%20Knesset%20by%20Prime%20Minister%20Beg.aspx.1978年9月25日,貝京在以色列議會宣稱:“在5年過渡期之后,當主權問題提出來要做決定時,我們將堅持對朱迪亞、撒瑪利亞和加沙的主權……在朱迪亞、撒瑪利亞和加沙將不舉行公民投票。”(20)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145%20Statement%20to%20the%20Knesset%20by%20Prime%20Minister%20Beg.aspx.

為了牢固控制和有效蠶食西岸和加沙,以色列不顧一切反對,在西岸和加沙建設定居點。不但埃及和阿拉伯國家,而且以色列的盟友美國都堅決反對以色列建設定居點。卡特1978年2月4日在華盛頓會見薩達特指出:“所有定居點都是非法的。”(21)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77-1980,Volume VIII,p.995.美國無任所大使艾爾弗雷德·艾瑟頓1977年10月19日在眾議院作證:“我們認為以色列定居點不符合國際法。第四日內瓦公約第49條規定:‘占領國將不得驅逐(當地人口)或將自己的部分人口遷徙到其占領的領土上。’阿拉伯國家和以色列都是公約的簽字國,以色列堅持這個公約不適用于1967年以來它占領的任何土地。我們不同意對公約的這種觀點。”艾瑟頓坦率指出:“我們把這些定居點視為和平的障礙,因為它們的建立可被視為最終和平條約的領土方面談判結果的預判斷。”(22)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59%20Statement%20by%20Assistant%20Secretary%20of%20State%20Ather.aspx.達揚則聲稱,自從1967年以來以色列政府的一貫立場是:“以色列不接受、不能接受猶太人在以色列之地的定居點是非法的這種說法。以色列政府重申,這樣的定居點對為和平條約而進行的談判,從不構成、將不構成障礙。”(23)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40%20Statement%20to%20the%20Knesset%20by%20Foreign%20Minister%20Da.aspx.1978年3月29日,貝京在以色列議會發表的聲明中聲稱:“第一,以色列之地上的猶太人定居點絕對合法,符合國際法;第二,定居點是積極行為,對建立和平的進程絲毫不構成障礙。”(24)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145%20Statement%20to%20the%20Knesset%20by%20Prime%20Minister%20Beg.aspx.

(三)解構巴勒斯坦人民建國大業的“貝京論述”

為了牢固控制西岸和加沙,并最終實現以色列對之的主權,貝京在輿論斗爭和外交博弈中成功地建構以色列對巴勒斯坦的話語主導權,掌控談判主動權。這場尖銳復雜的沒有硝煙的戰爭,首先從“冠名權”開始。

“名不正則言不順”,貝京深諳此道,擔任以色列總理不久,為了論證以色列對巴勒斯坦的歷史權利,他首先“正名”。1977年7月27日他對以色列議會說,“巴勒斯坦”是一個地方的名字,以色列之地的名字。(25)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25%20Statement%20to%20the%20Knesset%20by%20Prime%20Minister%20Begi.aspx.他堅持用“朱迪亞和撒瑪利亞”來指稱國際社會普遍接受的“西岸”,詭稱約旦河以西直到地中海都是西岸,把加沙稱作“西巴勒斯坦”。貝京否定巴勒斯坦人、巴勒斯坦人民尤其是巴勒斯坦人民的合法權利這些術語,聲稱“猶太人也是巴勒斯坦人”。他堅持把巴勒斯坦人(Palestinian)稱為巴勒斯坦阿拉伯人,亦即“居住在朱迪亞和撒瑪利亞的阿拉伯人”,以“巴勒斯坦的人民”(People of Palestine)取代“巴勒斯坦人民”(Palestinian People),從而否定巴勒斯坦人民的民族權利。

“貝京論述”的第二項重要內容,是消解1967年11月22日安理會通過的第242號決議之“不能容忍以戰爭攫取領土”原則。以色列雖然接受了第242號決議,但是自始至終、絕不退讓地堅守的根本立場是:不接受“不能容忍以戰爭攫取領土”原則,第242號決議不要求以色列從所有被占領土上撤退,以色列無論如何不撤退到1967年停火線。直到戴維營談判的最后關鍵階段,美國一直堅持國際社會公認的“不能容忍原則”,在1978年9月10日美國草擬的戴維營協議稿中仍然包含了“不能容忍原則”,然而遭到貝京斷然拒絕,卡特和薩達特最終不得不退讓。戴維營協議沒有載明這條國際社會公認的重要原則,僅把第242號決議全文作為戴維營協議的附件,而附件與序言均不具有法律約束力。

否決“不能容忍原則”的同時,以色列堅持第242號決議并未使以色列承擔完全撤退的義務,所以第242號決議不適用于西岸和加沙。1977年12月16日,貝京在華盛頓與卡特會談時說,第242號決議并未使以色列承擔完全撤退的義務,只談到最近沖突中占領的領土,而不是“這些領土”或“全部領土”(因為在territories 前既沒有the,也沒有all)。(26)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77-1980,Volume VIII,p.867;pp.1069,1084,1072.1978年3月貝京出訪華盛頓,代表團成員、以色列總檢察長阿哈龍·巴拉克說:“我們認為,第242號決議不適用于所有被占領土。問題在于撤退(withdrawal)這個詞。我們接受第242號決議,但是我們對撤退提出質疑。”貝京指出:第242號決議沒有設想從所有陣線完全撤退;不完全撤退的可能不只是朱迪亞和撒瑪利亞,還有西奈和戈蘭;以色列不承擔從任何領土上完全撤退的義務。以色列外長摩西·達揚直言:“我們不想放棄西岸的一寸土地。”(27)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77-1980,Volume VIII,p.867;pp.1069,1084,1072.

“貝京論述”的第三項重要內容,是國界未定論和“自衛戰爭權利說”。貝京和以色列總參謀長艾坦中將都堅持,1949年停火線不得被視為以色列的邊界。1978年5月艾坦接受采訪時說:“直到六天戰爭,以色列的邊界從未得到承認,被稱為停火線。”(28)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150%20Interview%20with%20Chief%20of%20Staff%20Eitan%20on%20Israel.aspx.既然不是邊界,就可以通過談判調整停火線,劃定邊界。貝京1977年12月在埃及與薩達特會談時辯稱:“1967年戰爭是你們發動的侵略戰爭,因而以色列進行的是合法的防御戰爭,這使以色列有權保留它占領的土地,這是對侵略的自衛之舉。”(29)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在戴維營協議中失去的和平:埃及前外交部長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回憶錄》,金字塔報譯文與發行中心2003年阿拉伯文版,第40—41,211、449頁。按照這個邏輯,以色列不僅有權保留1967年戰爭中占領的領土,而且可以產生權利,隨意重新劃分邊界。

以色列吞并西岸和加沙“最動人”的說辭是保障以色列安全。艾坦將軍說:“即便軍隊裝備了最先進的戰斗武器,沒有朱迪亞、撒瑪利亞,沒有戈蘭高地,以色列國防力量將不能保衛國家。”(30)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150%20Interview%20with%20Chief%20of%20Staff%20Eitan%20on%20Israel.aspx.貝京說,如果在朱迪亞、撒瑪利亞和加沙建立巴勒斯坦國,“他們的機槍大炮離內坦亞近郊只有9英里……離特拉維夫只有20英里、貝爾謝巴10英里”。蘇聯的大炮射程43.8公里,如果巴勒斯坦國建立,無疑它不久就會得到蘇聯一切現代化的武器裝備。蘇聯將在巴勒斯坦國內建立基地。(31)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25%20Statement%20to%20the%20Knesset%20by%20Prime%20Minister%20Begi.aspx.

(四)堅守西岸和加沙的“貝京方式”

為了與埃及單獨實現和平,同時最終兼并西岸和加沙,貝京政府以攻為守,拋出朱迪亞、撒瑪利亞和加沙自治計劃(以下稱“西岸和加沙自治計劃)”,以挫敗巴勒斯坦人民的自決權和建國權。1977年12月,以色列提出西岸和加沙自治計劃:廢除以色列在西岸和加沙的軍政府,權力移交給選舉產生的由11人組成的行政委員會,以色列當局負責安全事務和公共秩序;以色列居民將有權獲得土地,定居撒瑪利亞、朱迪亞和加沙。(32)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77-1980,Volume IX,p.865,pp.871-872.以自治抵消巴勒斯坦人民要求、阿拉伯人堅持的巴勒斯坦人民自決權和建國權,是貝京政府在埃以和談中始終堅持的談判底線,也是以色列的談判策略。戴維營峰會的關鍵階段,1978年9月10日夜至11日凌晨,在美國與以色列代表團就美國提出的戴維營協議草案進行協商的過程中,卡特總統說他決定提出巴勒斯坦人的國家權利包括自決權問題,貝京堅決反對,因為他擔心這樣的討論會導致在遙遠的將來建立巴勒斯坦國。(33)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在戴維營協議中失去的和平:埃及前外交部長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回憶錄》,金字塔報譯文與發行中心2003年阿拉伯文版,第40—41,211、449頁。

“貝京方式”的第二個方面,是敢于對抗、咄咄逼人的超強硬姿態。明明是以色列侵占埃及領土西奈半島,以色列卻聲稱1967年“六·五”戰爭是埃及發動的侵略戰爭,因此以色列占領西奈符合國際法,這是威脅薩達特,以色列將長期“合法”擁有西奈,從而逼迫薩達特讓步。1978年1月4日,卡特與薩達特在阿斯旺會晤,達成“阿斯旺模式”的當天,以色列宣布在西奈建立4個新定居點,無異于給美國和埃及兩國總統當頭一棒。貝京的攻勢策略,由此可見一斑。威廉·匡特認為,貝京的壓路機戰術,加上他愿意沒有任何協議離開戴維營,證明比薩達特的公然對抗理念更成功。(34)Gerald M.Steinberg and Ziv Rubinovitz,Menachem Begin and the Israel-Egypt Peace Process:Between Ideology and Political Realism,p.163.

“貝京方式”的第三個方面,是以拖待變,向沒有耐心的薩達特發動“消耗戰”,取得極大成功。貝京法學出身,吹毛求疵,糾纏于文字表述這樣的細節,看似毫無意義,卻能在精神與體力上拖垮對手。事實證明,貝京的這個策略對薩達特十分有效,因為薩達特對細節不感興趣,毫無耐心。卡特是工程師出身,癡迷于細節,在埃以和談中親力親為,最后也被貝京搞得精疲力竭。他不無感慨地說:“在最近的18個月里,我,地球上最強大的國家的總統,成了郵差。我不是一個驕傲的人,我竭盡全力,但是我不能回(到以色列)去以修改措辭。”(35)J?rgen Jensehaugen. Arab-Israeli Diplomacy under Carter:The US,Israel and the Palestinians,pp.158-159.薩達特只得無奈地接受最后由以色列方面修改的埃以和約文本。

此外,為了把歪理說成正理,從心理上擊垮對手,貝京政府以情動人,“感動”敵手。為了表明以色列“真誠的”和平意愿,貝京說,在四次阿以戰爭中,以色列傷亡人數達總人口的三分之一,這是不能承受的犧牲!他用具體數據和事實來說明,倘若巴勒斯坦建國,以色列安全面臨致命威脅,這是強詞奪理,更違背國際關系基本準則和聯合國憲章,聽來卻有合理之處,“打動了”薩達特。

三、卡特政府:雖則同情,無奈敗退

中東是美蘇爭霸的競技場,美國外交的優先方向之一。美國既要保障以色列的生存與安全,又要拉攏埃及這樣的地區大國。美國推動阿以和解,保證中東石油穩定輸出,同時避免與蘇聯在中東擦槍走火。因此,卡特政府上臺伊始就開始推動日內瓦和會,竭力實現中東全面和平。然而,主要由于貝京政府超強硬立場和卡特在國內政治地位脆弱,美國在埃以和平談判中的立場且戰且退。

(一)從巴勒斯坦“家園”到巴勒斯坦“自治”

卡特是民主黨總統,以人權外交而聞名天下。卡特總統確乎同情巴勒斯坦人民的不幸遭遇,在巴勒斯坦問題上有自己的立場。他巧妙地利用訪問耶路撒冷的機會,表明自己在巴勒斯坦之爭中的立場,向貝京施壓。卡特面對耶路撒冷猶太人的圣地——西墻,口中念念有詞:“上帝引導以色列人把1967年中東戰爭以來奪占的所有領土交給阿拉伯人。”他身后的貝京回答:“總統先生,請注意,你只是在對墻說話呢。”(36)Salim Yaqub,Imperfect Strangers:Americans,Arabs,and U.S.-Middle East Relations in the 1970s,p.239.卡特同情巴勒斯坦人更直接的證據,是1977年3月16日在馬薩諸塞州回答記者提問時即席表示:“必須為遭受許多年痛楚的巴勒斯坦人提供一個家園。”(37)J?rgen Jensehaugen, Arab-Israeli Diplomacy under Carter:The US,Israel and the Palestinians,p.40.威廉·匡特后來說,“家園”是卡特自己的“貢獻”,在發表聲明之前卡特沒有與他的顧問商量過。

眾所周知,1917年英國發表《貝爾福宣言》,贊成在巴勒斯坦為猶太人建立“民族家園”,因此卡特的“家園”講話立即遭到貝京政府和美國猶太人院外集團的強烈反對。但卡特不顧以色列的反對,1977年10月1日與蘇聯發表關于中東和平的聯合公報,在公報中美國第一次承認“巴勒斯坦人民的合法權利”,以色列方面做出了強烈反應,《國土報》社論稱之為“以色列建國以來最嚴重的危機之一”。在美國,150名美國眾議員聯署了一封批評卡特的信。卡特頂住壓力,10月4日在聯合國大會演說中,強調“巴勒斯坦人民的合法權利”。(38)J?rgen Jensehaugen. Arab-Israeli Diplomacy under Carter:The US,Israel and the Palestinians,p.77.1978年1月1日,卡特再次重申“我們贊成那里的巴勒斯坦家園或實體”。(39)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77-1980,Volume VIII,p.987.

雖然卡特政府從來沒有公開支持巴勒斯坦人民的自決權,未能堅持建立獨立的巴勒斯坦國家,但是堅持第242號決議適用于所有陣線,為以色列從西岸和加沙撤退、建立巴勒斯坦實體創造邏輯前提。1977年10月19日,助理國務卿艾瑟頓在眾議院作證:“第242號決議建立的原則,和平必須建立在以色列軍隊從1967年沖突中占領的領土上撤退、終止交戰狀態和尊重與承認地區的每個國家主權、領土完整和政治獨立……的基礎上。”在巴勒斯坦問題上,艾瑟頓的立場是公允的:西岸和加沙是委任統治地巴勒斯坦的一部分;以色列作為主權國家在巴勒斯坦部分地區的合法存在,得到了承認;但是根據1949年停火協議在以色列之外的巴勒斯坦地區(即西岸和加沙)的主權問題,沒有得到最終解決。(40)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59%20Statement%20by%20Assistant%20Secretary%20of%20State%20Ather.aspx.1978年3月24日賽勒斯·萬斯國務卿在記者會上說:“多年來,第242號決議是各方舉行談判的基礎。第242號決議適用于所有陣線,是多年來所有各方接受的立場。現在出現的問題是,第242號決議是否適用于所有陣線,更具體地說,是否適用于西岸和加沙。我們認為,第242號決議的整體主張,是實現全面、正常和安全的和平以換取1967年沖突中的被占領土,適用于所有陣線。”(41)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144%20Press%20conference%20with%20Secretary%20Vance-%2024%20Marc.aspx.1978年6月12日,助理國務卿哈羅德·桑德斯在眾議院作證時仍然說,美國同意第242號決議的所有原則,包括撤退原則,適用于1967年占領的所有陣線,包括西岸和加沙。(42)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156%20Report%20to%20the%20US%20House%20of%20Representatives%20Subc.aspx.然而,到1978年4月底以后,卡特的立場出現倒退,不再呼吁以色列從1967年占領的領土上全面撤退,巴勒斯坦問題的解決以貝京“自治提議”為基礎。最終,戴維營協議和埃以和約中沒有出現巴勒斯坦人自決甚至公民投票這樣的字樣。

(二)卡特政府何以一路敗退?

卡特為埃以和平投入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和政治資源,是其后的羅納德·里根總統所望塵莫及的。在1978年9月5日至17日舉行的埃、以、美戴維營峰會上,卡特對貝京說:“對我而言,我的再次當選沒有解決中東問題重要。”(43)Daniel Strieff,Jimmy Carter and the Middle East,The Politics of Presidential Diplomacy,p.128;p.123.這是卡特向貝京柔性施壓的方式。為了感動貝京,戴維營會議的最后一天,卡特在貝京、薩達特和卡特合影的幾張照片背面簽名,親筆寫上貝京每個孫兒女的名字,贈送給他們。為了和平,卡特訪問耶路撒冷,說服以色列內閣成員,出席以色列議會辯論,成功地促成埃以和平條約。然而,卡特深受美國國內政治博弈的掣肘。

卡特在美國國內的政治地位相當脆弱。1978年6月在美國舉行的民調顯示,美國民眾對卡特失望,感到他不是一個有魄力的領導人。另一項民調顯示,卡特的鐵桿支持者下降到11%。與此同時,美國的猶太人勢力相當強大,又為以色列所成功動員。卡特政府動輒遭到他們的批評和抨擊。卡特利用副總統沃爾特·蒙代爾抵擋美國猶太人的攻擊,仍感壓力巨大。正是在這種低迷的氛圍中,1978年7月30日卡特敲定舉行戴維營峰會。(44)Daniel Strieff,Jimmy Carter and the Middle East,The Politics of Presidential Diplomacy,p.128;p.123.因此,對于卡特而言,戴維營峰會成了只許成功不可失敗的政治賭博。貝京看準了卡特的軟肋,在離開以色列、赴美國參加戴維營峰會之前傲慢地宣稱:“我們人民的命運不取決于那場會議。在戴維營之前,我們的人民(在這里)生活了幾千年,戴維營之后還要生活幾千年。”(45)Gerald M.Steinberg and Ziv Rubinovitz,Menachem Begin and the Israel-Egypt Peace Process:Between Ideology and Political Realism,p.146.他這一強硬表態,釋放出他可以兩手空空地離開戴維營,依然“王者歸來”,以勝利的姿態回到以色列的煙幕彈。

卡特政府在談判策略上是否存在嚴重失誤?人們對此意見不一,或以為卡特過于軟弱,在關鍵時刻不向以色列施加壓力,比如暫停對以色列的軍援軍售。的確,美國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布熱津斯基多次為卡特準備敲打貝京的工具包,然而都沒有動用,布熱津斯基抱怨,“我們總是在最后一刻退卻”。(46)J?rgen Jensehaugen. Arab-Israeli Diplomacy under Carter:The US,Israel and the Palestinians,p.150.通觀整個談判過程,卡特政府竭力堅持自己的立場,但是每次都遭到貝京政府的頑強抵制,最終不得不退讓。下面以定居點爭端為例,略加論述。

推進定居點建設是以色列蠶食西岸和加沙的“既定國策”,與美國的定居點違反國際法的立場直接沖突。卡特認為,以色列建設定居點是達成戴維營協議繞不開的絆腳石,因而竭力與以色列達成共識。戴維營協議簽署的前一天,1978年9月16日深夜,貝京和卡特進行了長時間的艱難談判。卡特在回憶錄中寫到,美國和以色列代表團就西岸定居點建設“擬出了可以滿意的文字:在和平綱要簽字以后不再建立以色列人的新定居點,增加定居點的問題將由各方在談判中解決。這一點將由貝京寫給我的信中說明,這封信將公開發表。”(47)吉米·卡特著,盧君甫、周慧、徐洪譯:《忠于信仰:一位美國總統的回憶錄》,新華出版社1985年版,第465頁。卡特認為,貝京已經承諾,在戴維營協議簽署后,直到巴勒斯坦問題談判結束,以色列停止在西岸和加沙的定居點建設。然而,貝京堅持9月16日晚他答應的是,在埃及和以色列即將舉行的為期3個月的埃以和平談判期間,以色列凍結定居點建設。1978年9月25日,貝京在以色列議會說:“至于朱迪亞、撒瑪利亞和加沙,我是沒有任何疑問的:我答應過卡特總統,在為和平條約簽署而舉行的談判期間……據估計3個月期間,我們將不建設新的定居點。”(48)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77-1980,Volume IX,p.253.卡特總統對于貝京在凍結定居點問題上的“出爾反爾”,異常憤怒。

可見,卡特政府對于巴勒斯坦人民的權利,并非視而不見,更非不維護也,而是為而無果,沒有成效。當然,美國方面在談判中也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或判斷失誤。戴維營峰會前夕,美國評估,貝京有資本兩手空空地離開戴維營而在國內保持強勢政治地位。擁有強大的情報機關和高端智庫的美國,犯了一個低級錯誤,讓貝京打臉。1978年9月28日,貝京在以色列議會說:“以色列國將經受不起這個(指貝京空手離開戴維營——引者)。在美國,在歐洲,在美洲的猶太人面前,都經受不起,在其他地方的猶太人面前也經受不起。我們不能面對,所有的指責都將落到我們頭上。”(49)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201%20Reply%20by%20Prime%20Minister%20Begin%20in%20the%20Knesset%20a.aspx.

四、薩達特政府:內部分歧嚴重,棄守西岸和加沙

要回答薩達特是否背叛巴勒斯坦人民事業這個問題,就必須考察埃及在對以和平進程中的戰略和政治目標。換言之,巴勒斯坦爭端在埃及的和平戰略與國家利益坐標上處于什么位置?是可以輕易拋棄的無關緊要的利益,還是雖然重要,但無可奈何之下忍痛放棄的次要目標?

(一)埃及在埃以和平中的戰略和政治目標

加麥爾·阿卜杜·納賽爾總統在其執政晚期,反思歷次阿以戰爭的得失和埃及外交戰略的成敗,開始調整埃及國家發展戰略。1973年,薩達特攜手敘利亞發動十月戰爭,意在以戰促和,“戰”是手段,“和”是目的。薩達特的對以和平戰略,是埃及國家發展戰略的重要一環,服務于埃及的發展戰略。簡言之,通過與以色列建立和平,卸下與以色列戰爭的沉重負擔,把重心轉移到發展經濟,增強埃及的綜合國力上來,也就是“埃及第一”。薩達特的外交戰略是雙輪驅動:第一,與以色列實現和平,拋棄戰爭包袱,為發展創造必需的和平環境。第二,美國優先。美國不僅是唯一可以促成阿以和平的國家,而且可以為埃及的發展提供資本、技術和管理資源。

薩達特在埃以和談中確實想“魚和熊掌兼得”。薩達特的最低目標是收復西奈半島,恢復國家的領土和主權完整。他多次強調,西奈的領土與主權問題不容談判。在戴維營談判的最后關頭,他讓卡特轉告貝京:“(如果以色列不拆除西奈定居點,不把西奈半島完整地交還埃及)我將無法返回(祖國)。埃及人民不會接受的。我將不能簽署任何協議。”(50)https://mfa.gov.il/MFA/ForeignPolicy/MFADocuments/Yearbook3/Pages/201%20Reply%20by%20Prime%20Minister%20Begin%20in%20the%20Knesset%20a.aspx.薩達特的最高目標,就是在收回西奈的同時解決阿以沖突的核心問題——巴勒斯坦問題,維護巴勒斯坦人民的合法權利,包括自決權和建國權,同時開創通過與以色列和平談判收復阿拉伯領土的模式,使敘利亞等國隨后跟進。

那么,巴勒斯坦對埃及而言是可以隨意拋棄、可有可無的國家利益嗎?

自古以來,巴勒斯坦就是埃及進行地緣政治博弈的“天然牧場”。無論法老時期還是穆罕默德·阿里時期,巴勒斯坦都是埃及作為跨越亞非兩大洲的大國的組成部分。就國家安全和軍事戰略而言,由于廣袤的西奈沙漠無險可守,巴勒斯坦便成為埃及東翼戰略防御的第一道屏障,1948年5月埃及出兵巴勒斯坦,便是埃及以攻為守的戰略防御實例之一。因此,埃及外交部在1978年3月提交薩達特的報告中指出,巴勒斯坦問題是埃及國家安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以色列作為大國在中東布下的棋子,即便可能達成埃以和平協議,將仍然是埃及的直接敵手,因此埃及對巴勒斯坦人立場的支持,將加強埃及的地位。(51)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在戴維營協議中失去的和平:埃及前外交部長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回憶錄》,第68、203頁。

(二)“薩達特之謎”及薩達特與卡米勒之爭

薩達特是特立獨行、不斷引起爭議的政治人物。在以色列和西方國家,人們對于他在巴勒斯坦問題上的立場,有各種推測和議論。薩達特喜歡的以色列國防部長、戴維營峰會以色列代表團成員埃澤爾·魏茲曼判斷,一旦關于西奈的協議達成,薩達特就對巴勒斯坦問題不感興趣了。達揚說,在巴勒斯坦爭端上,薩達特不如卡特或埃及代表團其他成員熱情,似乎對以色列在西岸的讓步主要是政治掩護。卡特的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布熱津斯基也認為,薩達特似乎完全不在乎巴勒斯坦人。(52)J?rgen Jensehaugen. Arab-Israeli Diplomacy under Carter:The US,Israel and the Palestinians,p.152.

的確,薩達特對于巴勒斯坦問題的公開表態與他在秘密的個人外交中的行為,存在很大差距。作為戎馬出身的埃及總統,他豈不知曉巴勒斯坦對于埃及國家安全和地緣政治的重要性!薩達特深知,巴勒斯坦爭端是阿以沖突的癥結和中東和平的關鍵,1977年11月20日在以色列議會的講演中,呼吁為巴勒斯坦人民成立主權國家。薩達特在公開場合一直維護巴勒斯坦人民的合法權利,包括自決權、建國權和巴勒斯坦難民回歸權。正是由于薩達特的堅持,1978年1月4日他與卡特總統達成 “阿斯旺模式”,卡特公開承諾全面解決巴勒斯坦問題,巴勒斯坦人民有權參與決定自己的未來(暗示巴勒斯坦人民有自決權)。根據1978年3月7日美國駐耶路撒冷總領館轉發的薩達特關于西岸和加沙的文件,薩達特不僅要求以色列從西岸和加沙撤退到1949年停火線、拆除以色列在這些地區建立的定居點,而且在短暫的過渡期后,巴勒斯坦人民在聯合國監督下舉行公民投票,行使不受外部干預的自決權,決定自己的政治前途。埃及認為未來的巴勒斯坦國應當與約旦聯系。(53)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77-1980,Volume VIII,pp.1041-1042.

然而,薩達特在非公開場合表現出在巴勒斯坦爭端上立場不堅定,或有棄守西岸和加沙之意。1978年9月3日,戴維營峰會開幕前夕,薩達特在埃及國家安全委員會會議上居然同情以色列的“安全關切”:“(貝京的立場是)回到1967年邊界適用于西奈和戈蘭,但是不適用于西岸和加沙,因為這將威脅以色列的安全。這是真的,因為從這些土地(西岸和加沙)有可能對以色列內部的聚居區發起打擊。”他進而一語道出了他本人在巴勒斯坦爭端中的底線:“我不在乎(巴勒斯坦問題),只是因為我要解決埃及問題,不解決巴勒斯坦問題,我就不能夠解決埃及問題,因為巴勒斯坦問題是(中東)問題的基礎。”(54)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在戴維營協議中失去的和平:埃及前外交部長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回憶錄》,第389、390,68頁。

薩達特“不在乎”巴勒斯坦,與卡米勒外長之間存在重大分歧:薩達特主張“西奈優先”,卡米勒堅持“西岸和加沙優先”。1978年1月,卡米勒對薩達特說:“我認為我們應暫停從西奈撤退的談判,直到我們與以色列達成原則宣言,承認巴勒斯坦人民的自決權和根據第242號決議從被占領土撤退的義務。我的意思是,首要的義務是以色列從西岸和加沙撤退,這是以色列擴張計劃指向的地方,我不認為從西奈或戈蘭高地的撤退是大問題。”(55)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在戴維營協議中失去的和平:埃及前外交部長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回憶錄》,第389、390,68頁。

卡米勒是巴勒斯坦事業的堅定維護者,他把貝京的西岸和加沙自治計劃斥為19世紀歐洲殖民主義計劃的翻版,以色列擴張的鑰匙和工具。他把以色列建立的定居點稱為“殖民地”。(56)卡特在2006年出版的引起爭議的圖書《巴勒斯坦:和平但不要隔離》中,指控以色列領導人在被占地區實行“隔離制度”。他說,如果以色列人遵守戴維營協議,避免“西岸的殖民化”,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之間“全面和持久和平的夢想”早就實現了。(Craig Daigle,“Beyond Camp David:Jimmy Carter,Palestinian Self-Determination,and Human Rights”,in Diplomatic History,Vol.42,No.5,November 2018,pp.802-830.)戴維營峰會前夕,1978年8月29日卡米勒向薩達特提交備忘錄,拒絕以貝京自治計劃作為解決巴勒斯坦問題的基礎,要求以色列從西岸和加沙撤退,全面解決巴勒斯坦問題,巴勒斯坦人民有權參與決定自己未來命運。埃及外交部副部長兼埃及副總統辦公室主任烏薩馬·巴茲準備、薩達特親手帶到戴維營的《中東問題全面公正解決的綱要》,要求以色列廢除西岸和加沙的軍政府后,巴勒斯坦人民將行使其決定自己命運的基本權利。然而,薩達特立場不堅定,在戴維營峰會中過早向卡特總統露了底牌,埃及主張的巴勒斯坦自決最終被以色列的自治計劃取代。戴維營峰會埃及代表團成員、埃及外交部法律顧問兼法律司司長納比勒·奧拉比指出,根據戴維營協議,以色列不僅可以否決自治機構的產生方式與組成,否決1967年戰爭造成的巴勒斯坦難民回歸,而且可以否決巴勒斯坦人民的自決權,使巴勒斯坦人民的未來取決于以色列政府的善意,因為戴維營協議沒有反映巴勒斯坦人民自決與獨立建國的天然權利的立場,僅規定巴勒斯坦人有權通過所謂的“自治談判”參與決定自己的命運,而且沒有確定談判的最終目標。(57)納比勒·奧拉比:《塔巴、戴維營與爭議:從安理會到國際法院的外交沖突》,開羅日出書社2011年阿文版,第113—114頁。

(三)遭遇滑鐵盧的“薩達特方式”

根據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評估,薩達特亟于以和平締造者名垂青史。(58)Daniel Strieff,Jimmy Carter and the Middle East,The Politics of Presidential Diplomacy,p.130.在魏茲曼看來,薩達特是個飄在天空中的人,兩只眼睛盯著烏云,自我陶醉。(59)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在戴維營協議中失去的和平:埃及前外交部長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回憶錄》,第195、267、453、482頁。這些言說并非虛妄之語,薩達特的確有強烈的歷史感和使命意識,不顧國內外強烈反對推進埃以和平進程。然而,他喜歡閉關冥思,在重大問題上獨斷專行的決策方式,造成埃及內部混亂。在伊斯梅爾·法赫米辭去外長之職后,他決定由與他在1952年七月革命前一起蹲過牢房的密友穆罕默德·卡米勒接任,然而卡米勒是從電臺廣播中得知任命的,他向薩達特當面抱怨為何事先不征求本人意見。在卡米勒擔任外長不到10個月的時間里,雖然薩達特私下直呼比他小9歲的卡米勒為“兒子”,兩人多次促膝談心,但是由于二者之間的重大分歧,薩達特往往繞開卡米勒做出重大決策。薩達特抱怨埃及外交部“不懂政治”,“只見樹木不見森林”。在戴維營三邊峰會前一個多月的時間里,籌備戴維營峰會的關鍵時刻,薩達特拒絕與卡米勒見面。薩達特的這種決策方式與談判管理,顯然無助于埃及堅持在巴勒斯坦問題上的立場。

薩達特過度迷戀秘密舉行的首腦外交,反受其累。薩達特企圖在以色列工黨領袖西蒙·佩雷斯和執政的貝京之間打楔子,1978年7月9日在維也納單獨秘密會見佩雷斯。薩達特挑撥佩雷斯與貝京之間的矛盾未果,自己卻在巴勒斯坦問題上做出讓步,達成所謂的“佩雷斯—薩達特模式”:“西岸和以色列之間的邊界將做調整,以滿足巴勒斯坦人的愿望和以色列的安全。”(60)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77-1980,Volume VIII,p.1183;p.1188.這遭到卡米勒外長的反對:“安全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實現,我們不能接受以色列兼并阿拉伯(被占)領土來實現其安全。”(61)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在戴維營協議中失去的和平:埃及前外交部長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回憶錄》,第195、267、453、482頁。7月13日,薩達特與魏茲曼單獨會晤時說:“如果(約旦)國王侯賽因不參加談判,他準備往前推進,與以色列制訂出西岸—加沙安排,包括埃及派軍隊到西岸與以色列軍隊共同工作。這可能意味著埃及的一些軍人遭到巴解組織暗殺,但是他不準備把埃及的命運交到敘利亞手里,敘利亞背叛了他;或者交到巴勒斯坦人手中,巴勒斯坦人不負責任。”(62)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77-1980,Volume VIII,p.1183;p.1188.薩達特這種一廂情愿的想法,與以色列反對在西岸和加沙出現任何“外國軍隊”或聯合國部隊的主張迎面相撞,不切實際。而且,正如卡米勒對他說的:“我們的敵人是以色列,不是您發起倡議解決其問題的巴勒斯坦人民,事態是否會發展到在以色列人的眼皮底下我們與巴勒斯坦人廝殺!我們卷入西岸的目的是什么?正如我們卷入也門,敘利亞卷入黎巴嫩?”(63)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在戴維營協議中失去的和平:埃及前外交部長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回憶錄》,第195、267、453、482頁。

在薩達特的外交戰略中,與美國建立全面伙伴關系與埃以和平同樣重要,如同鳥之兩翼,車之兩輪。這本來符合埃及的國家核心利益,即發展利益。然而,薩達特過度依賴美國,尤其是依賴在國內政治中地位脆弱的卡特總統,則過猶不及了。在戴維營協議簽字前夕,薩達特贊譽卡特總統是“偉大的具有遠見卓識的人”,還說“我將看都不看就簽署卡特總統提議的任何協議”。(64)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在戴維營協議中失去的和平:埃及前外交部長穆罕穆德·易卜拉欣·卡米勒回憶錄》,第195、267、453、482頁。事實證明,卡特雖然竭盡全力促成了戴維營協議,并踏訪耶路撒冷,以便親自說服以色列內閣和議會批準埃以和平條約,但是卻無法在諸如巴勒斯坦人民自決權和建國權這樣的重大問題迫使以色列做出讓步。因此,在埃以和平進程中,過度依賴卡特的“薩達特方式”,非但與敢于對抗、進退自如的“貝京方式”形成巨大反差,而且是埃及最終不得不棄守西岸和加沙的次要原因。

五、結語:虛假的背叛,無奈的棄守

假如對貝京政府而言,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棄”西岸和加沙,絕無可能承認巴勒斯坦人民的自決權和建國權,而西岸和加沙又在以色列國防軍占領下,那么,指責薩達特“背叛”巴勒斯坦人民事業,就失去了邏輯前提。既然不曾擁有,那么就談不上拋棄,談不上“背叛”。為了牢固控制西岸和加沙,最終完成對西岸和加沙的吞并并實現其主權權利,貝京政府以自治計劃作為緩兵之計。貝京從西岸和加沙的“正名”入手,對以色列之地提出歷史權利,自始至終斷然拒絕國際社會公認的“不能容忍以戰爭攫取領土”原則,保留以色列駐軍并堅決拒絕聯合國部隊或“外國軍隊”進入西岸和加沙,斷然拒絕可能導致巴勒斯坦人民自決的公民投票,不惜與卡特公然對抗。這一切一環扣一環,組成了以色列最終攫取西岸和加沙的嚴密之網。為了進一步說明以色列攫取西岸和加沙決心之堅定,這里再從以色列的談判策略角度,略加論述。

巴勒斯坦人民對于西岸和加沙的天然權利,國際社會公認,沒有疑義。貝京政府之所以完成了“不可能之事”,其妙訣之一就是高超的談判策略。為了達到埃以單獨和平和最終攫取西岸和加沙的雙重目標,貝京政府在戴維營峰會最后一刻做出“痛苦的讓步”和“虛假的讓步”。以色列原本堅決反對“撤退”這個字眼,戴維營協議卻規定:“以色列的武裝部隊將撤出,留下的以色列部隊將重新部署在(西岸和加沙的)一些指定的安全地點。”然而,戴維營協議墨跡未干,貝京就對《國土報》駐華盛頓記者說,5年過渡期后以色列將不從朱迪亞、撒瑪利亞和加沙撤退。貝京接受美國廣播公司記者采訪時說:埃及和美國都同意,在計劃的5年過渡期結束以后,以色列在西岸保持軍事存在,但是補充說,“協議的公開文本中沒有出現這樣的條款”。(65)Gerald M.Steinberg and Ziv Rubinovitz,Menachem Begin and the Israel-Egypt Peace Process:Between Ideology and Political Realism,p.162.可見,以色列絕對不可能“放棄”西岸和加沙,指責薩達特“背叛”就站不住腳。

薩達特之所以棄守西岸和加沙,根本原因在于力不從心。埃及與以色列對弈,不占優勢。1973年薩達特攜手敘利亞突然發起十月戰爭,一開始把以色列打得措手不及,但是以色列在美國的強大支持下,反敗為勝。達揚得意洋洋地宣稱,以色列軍隊離開羅和大馬士革的距離更近了!的確,埃及或敘利亞的軍隊,離西岸和加沙空前地遙遠。在戰爭中奪不回來的西岸和加沙,怎么可以指望薩達特在埃以和談中迫使以色列放棄呢!相反,蘇聯對埃及的軍事支持三心二意,1972年7月8日薩達特憤怒地驅逐在埃及的所有蘇聯軍事顧問。而且,利比亞公開抨擊薩達特,埃及與敘利亞在十月戰爭的結束與對以和平上又存在嚴重分歧,不少阿拉伯國家對埃及持懷疑態度,因此薩達特與以色列談判,缺乏阿拉伯團結之力做后盾。

其實,對于埃及而言,棄守西岸和加沙的確是無奈之舉。自古以來巴勒斯坦地區就是埃及東翼的戰略屏障,對于埃及的國家安全和軍事防御極為重要。埃及納賽爾總統年輕時在埃及參謀學院接受的教育,特別是1948年巴勒斯坦戰爭期間他作為少校參謀所在的第6營向阿什杜德進攻的親身經歷,使他深切地認識到,埃及的東部邊境僅僅是不可防御的流沙線,西奈半島缺乏可用于埃軍防御的自然屏障。1956年和1967年以色列連續兩次成功地對西奈半島發動閃電戰,一周之內以軍兵鋒直抵蘇伊士運河,充分證明西奈無險可守。因此,納賽爾與埃及軍官得出結論,埃及東部的第一道國防線就是巴勒斯坦。埃及在1967年“六·五”戰爭的慘敗,使埃及的安全噩夢再度成為現實:以軍部署在蘇伊士運河東岸,從首都開羅到上埃及和紅海,都直接遭到以色列的軍事威脅。因此,棄守西岸和加沙對埃及有斷指之痛,“背叛”之指責沒有依據。

薩達特棄守西岸和加沙的直接原因,是貝京政府立場堅定,步步為營。在貝京政府內部,對于埃以和平當然存在不同意見,但是在貝京總理的直接掌控下,精心準備談判,展現出堅定的意志,強硬的立場,靈活的風格,斬獲而歸。相反,薩達特在重大問題上獨斷專行,造成埃及內部分歧嚴重,談判管理混亂。薩達特不信任埃及外交部,不但沒有調動職業外交官的積極性,反而橫眉冷對,動輒指責。在埃以談判過程上,薩達特迷戀秘密外交和首腦外交,提前透露底牌,與埃及外交部各唱各的調。單從決策機制和談判管理看,薩達特政府與貝京政府進行的就是不對稱博弈。與其說薩達特“背叛”,不如說薩達特的傲慢和漂浮,使埃及在巴勒斯坦之爭中輸得更快,敗得更慘。

薩達特棄守西岸和加沙的重要原因,是卡特政府雖然同情巴勒斯坦人民,但是最終也無法迫使以色列在事關以色列的國家核心利益——國家安全和領土問題上做出讓步。當然,歷史總是偶然與必然的結合。到戴維營峰會舉行的時候,伊朗巴列維政權風雨飄搖,蘇聯對阿富汗虎視眈眈,卡特政府亟需在埃以和平上取得突破,對沖即將“失去伊朗”之痛,以埃以和平穩住美國的中東戰略,保護美國的中東利益。在這種緊急情勢下,卡特政府不可能向以色列施加巨大壓力。恰恰因為貝京敢于與卡特對抗,卡特對他無計可施。相反,薩達特極為信賴卡特,與卡特“私交甚篤”,最后關頭卡特卻勸薩達特讓步,簽署戴維營協議和埃以和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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