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平
(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院)
中共中央政治局于2020年9月28日下午就我國考古最新發現及其意義為題舉行第二十三次集體學習。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在主持學習時強調,要高度重視考古工作,努力建設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考古學,更好認識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為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增強文化自信提供堅強支撐。
在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就做好考古和歷史研究工作提出四點要求:“要繼續探索未知、揭示本源”,“要做好考古成果的挖掘、整理、闡釋工作”,“要搞好歷史文化遺產保護工作”,“要加強考古能力建設和學科建設”。
2021年,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之際,也適逢中國現代考古學誕生100周年。回顧中國現代考古學過去100年走過的路,回顧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工作者取得的一系列成果,在此基礎上瞻望未來,我們才能更有信心、目標更加明確,走好未來的道路。
自1954年正式成立以來,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院及其前身內蒙古自治區文物工作組、內蒙古自治區文物工作隊、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作為內蒙古地區考古學研究的主力軍,在舊石器時代考古、史前時期考古學文化譜系的建立、歷史時期中原王朝經略北疆及與北方游牧民族的互動與交融的考古學研究等方面,均做出了重要成就。
內蒙古地區的舊石器時代考古起步較早,在中國現代考古學史上具有突出地位。1922~1923年發現和發掘的薩拉烏蘇遺址,是中國最早發現的既有大量石制品、又有大量哺乳動物化石伴生、同時又出土有古人類化石的遺址,也是我國最早進行系統發掘與研究的舊石器時代遺址,在當時已聞名國際學術界。
大窯遺址是中國北方一處被古人類長時間連續利用的遺址群,從舊石器時代早期到新石器時代都有相應的文化遺存。大窯遺址也是內蒙古地區年代最早的舊石器時代遺址,上限為距今約70萬年;“大窯文化”是我國較少的以遺址命名的舊石器時代晚期文化類型。
舊石器時代中期的考古發現在內蒙古地區較多且較為典型,也是最為引人注目的,學術界一般認為薩拉烏蘇遺址、錫林郭勒盟東烏珠穆沁旗金斯太洞穴遺址以及新發現的鄂爾多斯市康巴什區烏蘭木倫遺址、赤峰市翁牛特旗三龍洞遺址都是我國重要的、為數不多的舊石器時代中期遺存。舊石器時代晚期的考古發現主要有滿洲里市蘑菇山北遺址、扎賚諾爾遺址。
古人類化石是舊石器時代難得且重要的考古發現,內蒙古地區在這一方面有重要建樹。薩拉烏蘇遺址發現數十件被稱作“河套人”的古人類化石,文化序列屬于舊石器時代中期,起訖年代在距今15萬~7.5萬年之間。扎賚諾爾遺址發現的部分人類頭骨,屬晚期智人,經最新測年個別年代超過1萬年。
內蒙古地區是現代人遷徙的重要駐足地和中轉站,是研究早期東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地區。金斯太洞穴遺址發現的典型勒瓦婁哇技術石制品、三龍洞遺址發現的奎納型石器,是我國少有的確切西方文化元素。
內蒙古地區的舊石器時代遺址,為第四紀地質和環境研究提供了重要信息。薩拉烏蘇大剖面較為完整地記錄了晚更新世以來各個氣候階段的環境信息,界面較齊全、界限較清楚,是華北晚更新世的典型剖面,“薩拉烏蘇動物群”是華北晚更新世的標準動物群。
近年來,內蒙古地區的舊石器時代考古新發現持續引人關注。烏蘭木倫遺址保存好、地層厚,出土遺物遺跡豐富,文化內涵重要。三龍洞遺址以及內蒙古中南部舊石器考古調查等一系列新發現,顯示出舊石器時代考古的巨大潛力。
內蒙古地區的史前考古,除舊石器時代之外,還包括新石器時代、青銅時代。
自新石器時代開始,按照考古學區系類型的理論,內蒙古地區大致可以劃分為五個不同的文化區,即東北大興安嶺地區、東南部遼西地區、中南部河套地區、燕山—陰山山脈以北北方草原地帶、阿拉善沙漠地區。目前,東南部遼西地區、中南部河套地區的研究最為深入,文化序列和譜系日趨清晰。
東南部遼西地區新石器時代至青銅時代的考古學文化序列,以赤峰市最為典型。自早到晚,赤峰地區的新石器時代文化有小河西文化(距今約8200年)、興隆洼文化(距今8000~6500年)、趙寶溝文化(距今6800~6000年)、富河文化(距今6500~6000年)、紅山文化(距今6500~5000年)和小河沿文化(距今5000~4000年)。
小河西文化發現的遺址較少,以敖漢旗小河西遺址為代表,年代在距今8200年左右,是遼西地區目前發現最早的新石器遺存,為探索這一地區新石器時代文化的起源提供了重要線索。
興隆洼文化以克什克騰旗南臺子、林西縣白音長汗和敖漢旗興隆洼、興隆溝第一地點等遺址為代表,存續時間在距今8000~6500年之間。該文化的分布地域以遼西地區為中心,外延甚為廣大。興隆洼文化以原始農業、用玉習俗、豬首龍形態等三個方面文化因素的出現,確立了在東北文化區中的核心和主導地位。經全面揭露的興隆洼遺址,為一處有圍溝環繞的原始聚落,清理房址180余座,有“華夏第一村”之譽。
趙寶溝文化以敖漢旗趙寶溝、小山遺址為代表,以迅速發展起來的原始農業為基礎,對整個東北文化區的影響增大。小山遺址尊形器上裝飾的豬首、鳥首和鹿首三種動物圖形,被認為是神化了的豬龍、鳳鳥和麒麟形象,是反映社會分化的藝術神器,顯示出該文化的物質和精神生活已達到一個新高度。
赤峰市郊的紅山,是紅山文化的命名地;赤峰地區經正式發掘的紅山文化遺址,有紅山區蜘蛛山、魏家窩鋪和松山區西水泉等。紅山文化晚期(距今5300~5000年)進入“紅山古國”時代,這是紅山文化中期遺存與仰韶文化廟底溝類型發生碰撞后所迸發出的耀眼“火花”。紅山文化的彩陶龍紋(鱗紋)圖案與廟底溝類型的彩陶玫瑰花圖案相結合,在紅山文化晚期遺址的出土陶器上出現了“龍與花”一體的彩陶裝飾,這可以看作是以龍和華(花)為象征的兩個不同文化傳統共同體的結合,從而奠定了華夏文明的根基,這也是在整個東亞大陸升起的第一縷文明曙光。
東南部遼西地區的青銅時代文化,有夏家店下層文化、夏家店上層文化和魏營子文化。夏家店下層文化的年代范圍大致在公元前2000~1500年之間,分布地域遍及整個遼西區,其中西拉木倫河南側和老哈河的主要支流沿岸遺址分布非常密集,形成了許多城址群,經發掘大面積發掘的有敖漢旗大甸子、松山區三座店和紅山區二道井子等。這些城址往往坐落在山頂或靠近山坡的臺地上,中心城址占據主要位置,四周分布著若干子城,儼然一派城邦林立的態勢,已進入“方國”階段。大甸子遺址貴族墓葬中出土的陶鬶、陶爵,與二里頭遺址的同類器類似,表明夏家店下層文化“方國”與夏王朝之間具有了非同一般的禮儀往來。
夏家店上層文化的年代大致在晚商至春秋中期,主要分布于努魯爾虎山以西地區,努魯爾虎山以東為魏營子文化。發掘的夏家店上層文化遺址有克什克騰旗龍頭山、寧城縣南山根和小黑石溝等,青銅器相當發達,包括青銅容器、兵器、工具、車馬器以及豐富多彩的動物紋裝飾藝術品。一般認為,夏家店上層文化的族屬為山戎,與中原地區的燕國、齊國交往密切。小黑石溝墓群出土鼎、簋、尊、匜、壺、盉、盤等中原青銅禮器組合,受中原禮制影響強烈;同時,小黑石溝墓群隨葬罐、豆、鼎、鬲等本地特色青銅器組合,似是模仿中原禮器組合形式而形成獨具特色的禮制文化。
中南部河套地區的新石器時代遺存,最早屬于仰韶文化的組成部分。仰韶文化以黃河中游地區為核心,年代跨度在距今7000~5000年之間,是我國延續時間最長、分布地域最廣、史前影響最深遠的新石器時代文化,也是黃河文化的根脈所在。中南部河套地區的仰韶文化,可分為早、中、晚三期。仰韶早期是全新世氣候最適宜期,全國各地的考古學文化都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中原地區仰韶文化的農業居民在距今6800年左右,開始大規模地向北方地區遷徙墾殖,來到了岱海盆地、南流黃河兩岸地區。仰韶文化中期遺存的年代約在距今6200~5500年之間,是仰韶文化大發展的時期,對外部的其他原始文化產生了強烈影響。到仰韶文化晚期(距今5500~5000年),尤其是距今5300年前后,是中華文明起源的黃金階段,在仰韶文化的核心區誕生了“仰韶古國”,而這一時期中南部河套地區仰韶文化遺址的分布范圍和數量都達到了新石器時代的一個頂峰,并形成了一個獨立的地方類型——海生不浪類型。內蒙古地區發掘的重要仰韶文化遺址,有烏蘭察布市察右前旗廟子溝遺址、大壩溝遺址、涼城縣石虎山遺址、王墓山遺址,呼和浩特市清水河縣岔河口遺址、白泥窯子遺址、托克托縣海生不浪遺址,鄂爾多斯市準格爾旗白草塔遺址,包頭市東河區西園遺址等。
大約距今4500~3800年之間,原仰韶文化分布區及其周圍山東、江漢和甘青等地區進入了龍山時代。中南部河套地區在這一時期興起了獨立的老虎山文化,發現了大量石城址,以烏蘭察布市涼城縣老虎山、板城,呼和浩特市清水河縣下塔、后城咀和包頭市阿善、西園等遺址為代表。老虎山文化以約距今4300年為界,分為前、后兩期,前期的中心在中南部河套地區,后期的中心為陜北石峁遺址。石峁遺址發現了規模宏大的皇城臺,已進入初級文明社會或者早期國家階段。
進入青銅時代之后,中南部河套地區先后命名了朱開溝文化、西岔文化等。朱開溝文化是分布于北方地區大部的青銅時代早期文化,以經過大規模發掘的鄂爾多斯市伊金霍洛旗朱開溝遺址為代表,以鬲、甗、三足甕為主體構成比較穩定且獨具特色的器物群,年代在距今3800~3200年之間。朱開溝文化在距今3600~3500年左右達到了極盛,對外關系積極活躍,可能已步入“方國”文明階段。到朱開溝文化晚期(距今3500~3200年),在南流黃河東岸興起西岔文化,這一時期的朱開溝文化和西岔文化都出現了鄂爾多斯式青銅器,成為一大特色。
進入東周時期以后,以鄂爾多斯式青銅器為代表的文化,分布于西起甘寧地區、經中南部河套地區到冀北的東西長條形地帶之內,這就是所謂的“中國北方長城地帶”,形成了一個以鄂爾多斯式青銅器為主要特征的半農半牧—畜牧業文化帶,多可與中原史料記載的戎狄之族相對應。中南部河套地區發掘的該類遺存,有烏蘭察布市涼城縣崞縣窯子墓地、毛慶溝墓地、飲牛溝墓地、忻州窯子墓地、小雙古城墓地、呼和浩特市和林格爾縣新店子墓地、清水河縣陽畔墓地、包頭市東河區西園墓地和鄂爾多斯市準格爾旗玉隆太墓地、杭錦旗桃紅巴拉墓地、阿魯柴登墓地等,與《史記?匈奴列傳》中“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一”的記載相吻合。
燕山—陰山山脈以北北方草原地帶,以前認為在史前時期多為細石器遺存。近年來,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院在烏蘭察布市、錫林郭勒盟發現并發掘了化德縣裕民遺址、四麻溝遺址和鑲黃旗乃仁陶力蓋遺址,年代在距今8400~7600年之間,確立了裕民文化這一新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類型。裕民文化是迄今為止內蒙古地區發現的時代最早的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填補了中國北方草原地帶新石器時代早期考古學文化的空白,為研究東北亞早期的文化交流、中國北方生態交錯地帶原始農業和原始畜牧業的起源提供了線索,為研究舊石器時代向新石器時代的過渡階段提供了重要的實物資料。
戰國晚期,戰國七雄之中的趙、燕、秦三國相繼北進,將疆域擴展至今天的內蒙古地區,設置邊郡,修筑長城。其中,趙國云中郡在今呼和浩特市托克托縣古城村古城,趙長城分布于陰山南麓,墻體綿延長達500余千米;燕長城主要分布于赤峰市境內,大體沿著燕山山脈北麓的努魯兒虎山和七老圖山分布;戰國秦長城沿著南流黃河西側支流的分水嶺修筑,在鄂爾多斯高原東部形成一道南北向長城,將原先樓煩王活動的西河囊括于秦國的疆土之中。
此后,秦漢王朝在趙、燕、秦三國的基礎之上持續經略北疆,從而形成中原王朝對內蒙古地區的管轄延續時期較長、行政建置設立較多的一個階段,發現的遺存有長城、古城址、一般性居址和墓葬等多種。經長城調查,秦漢時期對原秦、趙、燕三國的舊長城作了加筑沿用,到漢武帝時期在燕山—陰山山脈東西一線形成了綿延萬里的長城防線,重點防御地區設置有南北并列的二至四道長城線路。漢武帝長城防御體系嚴密,長城墻體沿線障城、烽燧星羅棋布,障城設置候官一級軍事建制,烽燧設置部、燧兩級軍事建制,從而形成了自上而下的“郡太守—部都尉—候官—部—燧”五級邊防軍事管理體系。
在長城之內,秦漢王朝大量移民屯墾,設置郡縣管理,這一時期內蒙古地區分布的郡縣級古城數量眾多。發掘的古城址,有鄂爾多斯市杭錦旗霍洛柴登古城、呼和浩特市賽罕區二十家子古城、陶卜齊古城、玉泉區沙梁子古城、清水河縣城嘴子古城、和林格爾縣土城子古城、托克托縣古城村古城和赤峰市寧城縣黑城古城等。生居死葬,古城旁側分布有大量漢墓群,經正式發掘的漢墓達數千座之多,以中南部河套地區最為集中。鄂爾多斯市準格爾旗福路塔墓地時代跨越戰國秦、秦代至西漢早期,發掘的131座墓葬及出土700余件遺物,包含了秦文化、趙文化、北方游牧民族文化等不同類型的文化因素,對于研究秦漢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形成具有重要意義。
秦漢王朝的大一統,奠定了中國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基礎。西漢晚期,匈奴呼韓邪單于南下附漢,駐牧于光祿塞下,為西漢王朝守邊。漢元帝竟寧元年(公元前33年),呼韓邪單于第三次赴長安,迎娶宮女王昭君。包頭市九原區召灣漢墓出土的“單于和親”、“單于大降”、“四夷盡服”等文字瓦當,普遍認為與“昭君出塞”有關。進入東漢之后,匈奴分裂為南匈奴、北匈奴,南匈奴與烏桓等北方民族大量南下,與東漢軍民雜錯而居。中南部河套地區發現了許多以中原文化因素為主、兼有游牧文化因素的東漢時期墓葬,如鄂爾多斯市鄂托克前旗三段地M8、M23,包頭市昆都侖區沼潭M3、九原區張龍圪旦M1等。有的學者認為,這些墓葬大多數應是各時期入居漢地、漢化程度較高的匈奴人及其后裔的墓葬。
內蒙古地區魏晉北朝的歷史,以拓跋鮮卑為主角,以燕山—陰山地區為中心,遺留下大量的考古學遺存。拓跋鮮卑一度以盛樂(今呼和浩特市平原大黑河流域)為中心建立代國,定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后,北魏皇帝又長期于每年夏天巡幸盛樂及陰山地區,建有行宮、祠天壇、閱武臺以及云中鎮、六鎮等鎮戍城邑。近年來,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院發掘的呼和浩特市武川縣壩頂遺址,初步認定為北魏陰山祠天壇,公元494年孝文帝北巡盛樂及陰山地區,曾在此舉行祭天儀式。壩頂遺址的發掘,不但填補了魏晉南北朝時期皇家祭天遺存的空白,深入研究該遺址所承襲的鮮卑習俗及其對華夏禮制的吸收與認同,對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亦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隋唐時期考古,發掘的城址主要有呼和浩特市和林格爾縣古城子古城、巴彥淖爾市烏拉特中旗新忽熱古城。土城子古城的北城為唐代單于大都護府治所,是唐朝設置于漠南地區管理北方游牧部族的最高羈縻機構;北城中部清理出土的大型夯土建筑臺基,可能與單于大都護府的衙署有關。發掘的墓葬以鄂爾多斯市準格爾旗腦包灣陳氏家族墓地最具代表性,共發掘墓葬20座,出土各類遺物200余件,為研究唐代勝州社會歷史、潁川陳氏的遷徙流布及葬俗葬制提供了重要的實物資料。
宋遼夏金時期,中國處于分裂時期,但同時也是一個民族文化大融合的時期。東南部遼西地區是契丹遼的統治腹心,遼上京、中京、祖州祖陵、慶州慶陵和懷州懷陵等重要的文物古跡皆分布于這一地區。遼上京經多次正式發掘,城址由北部的皇城和南部的漢城兩部分組成,通過考古勘探和發掘,再次確認遼上京皇城營建之初,是以東門作為中軸線、以東向為朝向進行規劃布局的,確認了金代對遼上京的沿用和改建,揭示了從遼代都城到金代地方城的沿革情況。遼墓分布眾多,發掘的重要墓葬有通遼市奈曼旗陳國公主與駙馬合葬墓、科左后旗吐爾基山遼墓和赤峰市阿魯科爾沁旗寶山貴族墓、耶律羽之家族墓地、耶律祺家族墓地、巴林左旗韓匡嗣家族墓地和錫林郭勒盟多倫縣小王力溝遼圣宗貴妃墓等。內蒙古獲評的10個“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有4個是遼墓。
元朝的建立,將內蒙古地區全境與中原完全納入一個統一國家政權的行政管理體系之中,這在歷史上還是第一次,而往北的漠北地區則成為國家的邊疆。迄今為止,內蒙古地區發現的元代城址達80余座之多,除元上都和可考的路、府、州、縣城外,還包括了大量軍事屯田城邑等。對元上都的勘測、發掘取得了豐碩成果,對其布局有了詳細了解;搶救清理了多倫縣砧子山、正藍旗一棵樹、鑲黃旗烏蘭溝等墓地,既有蒙古人墓,也有大量的漢人墓。2012年6月,第36屆世界遺產委員會會議討論并通過將元上都遺址列入《世界遺產名錄》,這是我區唯一的一處世界文化遺產。其他如阿拉善盟額濟納旗黑城遺址、烏蘭察布市察右前旗集寧路遺址等,也都經過專門的發掘,分別出土了大量文書和各色瓷器,凸顯一代盛世繁華。
進入明代以后,主要是長城考古。從全國長城的分布來看,內蒙古是重點。在國家文物局2007~2014年開展的全國長城資源調查中,內蒙古共登記歷代長城墻體7570千米,包括有戰國趙長城、燕長城、秦長城和秦漢長城、遼金長城、明長城等,分布于12個盟市的76個旗縣。長城是中華民族悠久歷史與文化的重要象征,在中國歷史發展進程中發揮了難以估量的重大作用。中國整體的地形,西北高、東南低,西面有青藏高原隔絕東西,北面的陰山—燕山山脈也有阻隔作用,但山勢相對低緩,山間谷道可以溝通南北。陰山山脈東西一線,在氣候學上也大體是400毫米等降水量的分界線,分界線以南適宜農耕,分界線以北適宜畜牧。自東周時期以來,中原王朝通過在陰山—燕山山脈一線不間斷地修筑長城,有效地保護了農耕文明,這也是中華文明得以傳承五千年沒有中斷的關鍵所在。在長城的保護之下,華夏禮儀得以不斷積淀、日益豐富,令四方之國心向往之,即使北方游牧民族突破長城防線、入主中原,也往往以融入華夏為終極目的。同時,長城的修筑保障了長城兩側的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各安其業,有對抗的時候,但更多是通過長城沿線的關口開展商貿交流,互通有無,最終形成了一個囊括長城內外的中華民族共同體。
回眸中國現代考古學的百年發展史,在五四運動之后,與考古學相生相伴的還有歷史學界的“疑古學派”。為了證實古史、復原古史,中國考古學家走向廣闊的田野,用100年的時間,證實了中國100多萬年的人類史、1萬多年的文化史、5000多年的文明史及其發展演變歷程,在中國人類起源、中國文化起源、中國文明起源研究方面擁有了足夠的話語權。
在新中國成立之后的相當長一段時間里,內蒙古地區從舊石器時代、新石器時代到青銅時代的歷史幾乎是一片空白,傳統史料對北方民族的歷史也存在著種種歪曲和誤解,是我區一代又一代的考古工作者爬高山、走草原、進沙漠,頂風冒雪、風餐露宿、篳路藍縷,才做出了今天這些填補歷史空白、糾正歷史記載錯誤的諸多重要研究,撰寫了大量的考古簡報、論文,出版了大量的考古報告、專著等,涌現出一大批國內外知名的考古學專家。
在內蒙古的考古發展史上,自治區之外的一些考古科研機構也作出了很多重要的貢獻,諸如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吉林大學邊疆考古研究中心等。自治區12盟市的廣大基層文物工作者,在地方文物保護和配合上級部門的考古發掘中,都做出了不可忽視的貢獻。
“十四五”期間,我們將全面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關于考古工作的重要指示精神,提升考古發掘與研究水平,豐富內蒙古古代歷史的文化內涵,延伸歷史軸線,增強歷史信度,活化歷史場景,用考古學語言敘述內蒙古歷史,在北疆考古研究中牢牢把握話語權,明確內蒙古地區在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形成過程中的巨大貢獻。
未來五年,內蒙古考古工作將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以深入發掘獨具北疆特色的內蒙古歷史文化為重心,緊緊圍繞東北大興安嶺地區、東南部遼西地區、中南部河套地區、燕山—陰山山脈以北北方草原地帶、阿拉善沙漠地區等五大區域,重點探究狩獵采集、游牧、農耕這三種古代生業形態的特點及轉換關系,在早期人類的起源與遷徙、文明起源、歷史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等方面取得新的成果。
未來五年,將積極發展聚落考古、環境考古、遙感考古以及諸多科技考古新課題,開展多學科結合深入研究,不斷拓展研究新領域。不僅要與自然科學相結合,還要與歷史學、民族學、歷史地理學等人文社會科學的學科有機結合,從更多視角闡釋北疆考古遺存的內涵、特質、與周圍地區的關系及其在中國古代歷史上的地位與作用。
未來五年,將以一批重要考古新發現為依托,積極與各級地方政府協調溝通,建設不同類型的考古遺址公園,讓考古遺址充分發揮科研、教育、游憩等功能,為社會、為大眾服務。
未來五年,將利用各種新媒體、新手段,加大考古學研究成果宣傳闡釋力度,加強引導,答疑解惑,讓更多考古學家的真知灼見被普及、傳播,教育引導大眾認識中華文明起源和發展的歷史脈絡,不斷增強民族凝聚力、民族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