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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由將帥負責指揮完成,因此孫子非常重視將帥的作用,對將帥職守有深入探討。“將”在十三篇中凡49 見,也是一個高頻詞。孫子推崇“知兵之將”,且有很多具體要求。在孫子眼中,只有“知兵之將”才是“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孫子·作戰篇》)。當然,重視將帥的孫子也由此而受到誤會,被批評為“重視過度”,并且給予將帥“太大的行動自由”〔1〕。如何正確看待孫子的將帥觀,顯然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論題。銀雀山漢墓也出土了不少有關將帥論的簡文,正可以為我們考察孫子的將帥思想提供新的視角。
對于將帥軍政素質的考察,孫子主張從五個方面展開,即“智、信、仁、勇、嚴”(《孫子·計篇》),人們習慣稱之為“五德”。“五德”強調的是將帥的全面素質,如智力水平、管理能力、個人品格及精神意志等。這五者,雖說不可偏廢,但從排序可以看出作者的側重:“智”排在第一,與《司馬法》的“以仁為本”有著很大區別,也與儒家“仁、義、禮、智、信”的排列有所不同。《司馬法》是古兵法,重視“仁本”并不奇怪。孫子崇尚詭詐,已經開始和古軍禮告別,因而對將帥的要求也發生變化。
將“智”列第一,體現出孫子對將領智謀水平和軍事才能的突出和強調。在進行“廟算”這種敵我比較時,孫子也特別強調考察將帥的才能“將孰有能”(《孫子·計篇》),并且其核心是考察將帥“詭道用兵”的能力。簡言之,就是通過認真比較、考察,得知哪一方將領更會帶兵、更懂指揮之術。因為這種才能會對戰爭勝負產生直接影響,進而影響到國家安全。所以,孫子進一步把二者聯系在一起:“將者,國之輔也。輔周則國必強,輔隙則國必弱。”(《孫子·謀攻篇》)也就是說,將帥是國家的重要輔佐,對這種輔佐能力的要求必須從嚴,如此才能實現“輔周”的目標。這里所說的輔佐能力,其實也是指揮作戰的能力。
在孫子眼中,會打仗的將帥還必須懂得防敗,尤其是要懂得如何避免軍隊在戰場上失控。孫子將作戰過程中經常出現的敗象總結為“六敗”,即“走”“弛”“陷”“崩”“亂”“北”(《孫子·地形篇》)。對避免“六敗”的探討,集中體現了孫子對將帥指揮能力的要求。比如“勢均”,是說敵我雙方占據對等條件,如果將帥昏昧,必然會貿然出擊,甚至以少擊眾,那就只能在戰場上招致失敗。“北”就是失敗的具體表現,是由于將帥能力不足而造成的:“將不能料敵,以少合眾,以弱擊強,兵無選鋒,曰北。”不知敵情,以少擊眾,也沒有組織戰斗力很強的前鋒部隊,那就只能遭到失敗。
孫子認為,將帥不僅要懂得戰爭規律,善于指揮戰爭,還需要懂治軍、善管理。《地形篇》論述防止“六敗”,其實也是系統探討和總結了戰時的治軍理論。比如,“弛”就是因為官兵關系不佳而產生的:“卒強吏弱,曰馳。”士卒強悍,必然會給軍隊管理帶來困難,軍官此時尤其不可太過懦弱無能而導致局面失控。至于“崩”,則更是帶兵能力的具體體現:“大吏怒而不服,遇敵懟而自戰,將不知其能,曰崩。”高級軍官如果不服從管理,擅自領兵出戰,身為領導的將帥卻不知其真實指揮才能,必然會造成部隊崩潰瓦解的局面。至于“亂”,也是因為將帥能力不足而產生的:“將弱不嚴,教道不明,吏卒無常,陳兵縱橫,曰亂。”這其中既包含了對士卒的管理,也涉及對軍官的管理。將帥如果不能對部隊實施有效的管理,就會導致士卒和軍官都不守紀律,排兵布陣之時必然會雜亂無章,以至于部隊混亂,缺少戰斗力。
孫子將審察“六敗”視為將帥的首要任務。他指出:“凡此六者,敗之道也,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孫子·地形篇》)在孫子看來,這六種敗局的出現,都是因為將帥能力不足、處置不當而造成的,并非天災:“凡此六者,非天之災,將之過也。”(《孫子·地形篇》)由此出發,孫子進一步強調了將帥“知地”乃至“知情”的重要性:“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孫子·地形篇》)此處,孫子重申“料敵”和“知地”,實系出于對情報工作一以貫之的重視。
就管理部隊來說,孫子也提出了明確要求,并且作出了很多富有價值的論述。孫子認為,將帥必須懂得和使用“令之以文,齊之以武”(《孫子·行軍篇》)等管理手段,以期實現“治眾如治寡”(《孫子·勢篇》)和“齊勇若一”(《孫子·九地篇》)的目標,直至使整個部隊達到“攜手若使一人”(《孫子·九地篇》)的效果。此外,將帥還必須要做到“令素行”:“令素行以教其民,則民服;令不素行以教其民,則民不服。令素行者,與眾相得也。”(《孫子·行軍篇》)這就是說,將帥管理軍隊、處理官兵關系時,必須要把握好“度”。如果和士卒感情疏遠,動輒對其嚴加處罰,就會將彼此之間的心理距離拉得更遠,無法保持上下團結一心,戰斗力自然也會大打折扣。但是,如果和士卒過于親近,則會導致處罰士卒錯誤行為時優柔寡斷,同樣會帶來危險。而且,出于統御和指揮的需要,將帥在必要時也需對士卒實施“愚兵之術”,即“愚士卒之耳目”(《孫子·地形篇》),不讓士卒對整個作戰計劃和高層的指揮策略等有更為詳盡的了解。
孫子對合格將帥的標準也進行了界定:“進不求名,退不避罪,惟人是保,而利合于主,國之寶也。”(《孫子·地形篇》)孫子此處強調的是“利合于主”,由此可知孫子的終極目標是在“國君之利”,而不一定是“民”。但是,即便如此,從《孫子兵法》中也可見孫子已有保全民眾的思想,而且將戰爭和民眾之利益緊密聯系在一起,體現出進步傾向。以“利合于主”作為要求,也許是特定的語境使然。通觀十三篇,孫子始終將“安國全軍”和“唯民是保”作為戰爭的終極追求,并沒有刻意對二者嚴加區分,其中所體現的是偉大政治家的情懷。在孫子看來,真正懂得戰爭的善戰之將,不僅掌握著國家的命運,同時也主宰著民眾的生死,故此可稱“生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孫子·作戰篇》)。
十三篇中,孫子對將帥職責有較為明確的規定,與用兵之術互為補充。更為可貴的是,孫子不僅提出“將之五德”,而且列出“將之五危”:“必死,可殺也;必生,可虜也;忿速,可侮也;廉潔,可辱也;愛民,可煩也。”(《孫子·九變篇》)孫子認為,“覆軍殺將,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孫子·九變篇》)。這充分體現出孫子的辯證思想。在孫子看來,考察將帥不必斤斤計較于其個人品德,而應更看重將帥的軍事素質與指揮能力。即便是關注將帥的個人素質,也是出于考察其對戰爭勝負所產生的影響。孫子所列“五危”,有些實則為美德。比如“愛民”,這正是儒家所提倡的仁義之師的題中之義。但孫子認為,這種“愛民”可能會給己方帶來不可預知之惡果。因為,將帥為了保護或救援民眾,有時會使部隊處于極度疲憊狀態,并可能就此導致全局陷入被動。將帥如果在此過于糾纏,會很容易被敵人所利用,中了敵軍之計。再如,孫子對“必死”也提出批評。他認為,將帥固然需要具備勇敢精神,但也不能盲目勇敢。劉寅《孫子直解》注曰:“必死者,將愚而勇者也。勇者好行其志,愚者不顧其死。言不避險易強弱之勢,不計眾寡勝敗之情,但欲輕生決戰,以圖僥幸者也。可布奇設伏以殺之。”劉寅的這段話,很好地詮釋了孫子對于將帥素質的要求,亦即把握“勇”與“必死”之間的“度”,不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孫子在討論將帥職守時,還重點論及將帥與國君的相處之道。身為將帥,必須善于與國君相處,這是將帥所必須面對的,而且可說是最重要的關系。將帥地位固然重要,需要統御千軍萬馬沖鋒陷陣,但終究還需面對國君的領導、接受國君的任免。因此,孫子不能不對君將關系進行深入探討。
十三篇中曾多次論及君將關系。比如,《謀攻篇》《九變篇》等都對此有所討論。在《謀攻篇》中,孫子對“將”的作用和地位進行了定位:“夫將者,國之輔也。”在當時,“國”與“國君之利”很難分開。“將”既然是“國之輔”,也即“君之輔”;既然定位為“輔佐”,將帥之地位并沒有被肆意抬高。說到底,將帥負責的是在戰場上披堅執銳和指揮作戰,只能定位于“輔佐”。
有意思的是,對于如何處理好將帥與君主的關系,孫子提供的是“二選一”的選擇模式,即通過告訴人們何為“非”而得出何為“是”,告訴人們什么是“患”而提醒人們如何避免“不患”,從而正確處理君將關系:
故君之所以患于軍者三:不知軍之不可以進而謂之進,不知軍之不可以退而謂之退,是為縻軍;不知三軍之事,而同三軍之政者,則軍士惑矣;不知三軍之權,而同三軍之任,則軍士疑矣。三軍既惑且疑,則諸侯之難至矣,是謂亂軍引勝。(《孫子·謀攻篇》)
在這段話中,孫子已經告訴人們處理君將關系的基本原則。其中,“患于軍”,簡本作“患軍”,意思似乎更加簡潔。“縻”為“束縛”之意,意為控制而使其不得自由。“引”為“失去”之意。《禮記》鄭玄注曰:“引,卻也。”此句意指由軍隊混亂而失去勝利之機。第一句中的“三”,鈕先鐘認為是“二”字之誤。〔2〕這段話中以“是為”作為標志,談到“縻軍”和“亂軍引勝”。孫子認為,這是國君必須注意并杜絕的行為。身為國君,如果不知三軍不可前進卻下令軍隊前進,不知軍隊不可后退卻胡亂命令其后退,這就是“縻軍”。由于胡亂指揮和盲目干預軍隊事務,就會造成“三軍既惑且疑”的局面,那么其他諸侯就會趁機發難,這就是所謂的“亂軍引勝”。從這一角度分析,“三”確實很可能為“二”。遺憾的是,簡本《謀攻篇》有太多損毀,無可查對。此處“三”字也可能為衍誤,是抄書之人不慎誤抄,遂流傳至今。不管如何,孫子于此強調了君將關系的基本原則:不要把軍隊搞亂,更不能由此而讓將帥無所適從,給對手可乘之機。也就是說,應力避不懂軍事的國君胡亂干涉將帥的指揮。
需要注意的是,孫子此論存在一個重要前提:國君的“不知”。國君既然不懂軍事,那就一定不能隨意干預,胡亂指揮。如果是懂軍事的國君,是不是應該另當別論呢?孫子在書中并未提供明確答案。但是,孫子反對國君干涉軍務,似乎隱含了“不知”這一重要前提。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前提“將能”。如果將帥可以勝任戰爭指揮,那么國君就不必橫加干涉:“將能而君不御者勝。”(《孫子·謀攻篇》)而且,這是作為這五條“知勝之道”而提出的:“故知勝有五: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識眾寡之用者勝,上下同欲者勝,以虞待不虞者勝,將能而君不御者勝。此五者,知勝之道也。”
這五條“知勝之道”似可從《計篇》等見到影子,可與“五事七計”對接。表面上看,孫子只是換一種說法,實則也有所提煉和深化。其中,“識眾寡之用者勝”對應“兵眾孰強”,“上下同欲者勝”對應“主孰有道”,“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則是“廟算”所得之結論,“以虞待不虞者勝”為綜合論證之后所得結論。至于“將能而君不御者勝”,則為前述君將關系所形成之結論。在孫子眼中,上述五條最為關鍵,故反復強調。人們也由此而更多關注“知勝之道”,卻對“將能”這一前提有所忽視。
基于對“戰道”的考察,孫子也支持將帥擁有一定程度的戰場決定權:“故戰道必勝,主曰無戰,必戰可也;戰道不勝,主曰必戰,無戰可也。”(《孫子·地形篇》)這里所謂“戰道”,也即“戰爭之道”——指占據了可靠之情報,并有科學合理之分析,對戰爭勝負也有較為可靠之預判。孫子認為,如果戰爭必勝,即便是國君下令不打,將帥也可發起戰爭;如果預判戰爭必敗,那么即便國君下令開打,將帥也可據理力爭并拒絕出戰。也就是說,決定戰或不戰,都要充分尊重戰爭規律,考察戰爭結果是否有利于己,力爭最為理想的結局。這同時也是基于冷兵器時代特定作戰特點所提的建議。在那種時代,由于國君和戰場距離較遠,情報傳遞不暢,國君不知敵情,無法對戰場進行遙控指揮,戰爭決定權便只能交給將帥,由現場指揮員全權負責。如果此時國君強加干涉,就一定會讓指揮員無所適從,直接導致敗局出現。因此,防止失當干預是尊重“戰道”的表現,從打贏戰爭的實際需要出發,也是一種非常務實的主張。
孫子由國君之“不知”和“將能”以及“戰道”這三個主要前提出發,進一步認為,戰爭中其實還存在著這樣一種“變術”:“君命有所不受。”這句名言出現在《九變篇》:“途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上述這段話,一共總結了五條變術,但重點強調的是最后一條,即“君命有所不受”。也就是說,即使由國君所發出的命令,有的也可以不必聽從。至于何時才能不聽,筆者認為,顯然需要存在上述三個前提時。這句話中包含“有所”二字,明顯是有所指,并非授意將帥公然違抗國君之命。國君考慮問題,畢竟在出發點和所站高度上都和將帥存在著差別。如果是眼光高遠之國君,可能會因整體利益而放棄局部利益,至少不會和某些不明事理的將帥那樣只拘泥于局部之得失。而昏憒之將帥如果因為貪圖局部小利,只爭一時之勝負,便可能給全局帶來被動。故孫子特意使用“有所”二字,意在強調對戰爭指揮權要有區別地對待和爭取。孫子為將帥爭取的是戰場指揮權,似乎并不存在忽視君權的傾向,更不至于由此而影響戰略全局。
在《謀攻篇》《地形篇》《九變篇》,孫子分別從君“不知”和“將能”及“戰道”這三個角度出發,探討了特殊條件下的為將之道。雖說角度和用字不同,但就“將道”這一主題而言,立場并沒有多大變化,強調的是在處理好君將關系的同時,也為將帥爭取更多的戰場指揮權。《謀攻篇》在前,意在鋪墊。《地形篇》在后,似乎是為《九變篇》“君命有所不受”的合理性進行闡釋。這種立論自有邏輯存在其中,卻不幸被過度解讀。如前所述,包括鈕先鐘等學者在內,有不少人由此而批評孫子存在“扶將而弱君”之傾向。
雖說孫子的“君命有所不受”含有前提條件,或存“扶將”之念,卻無“弱君”之意,但這種言論在古代社會仍然極富震撼力,也因此而招致非議。
由于北宋政府的提倡,兵書得以立經,文人論兵漸成時尚。蘇洵父子都曾深入研究《孫子》,在肯定孫子所論戰法的同時,也基于儒者的立場批評了孫子缺乏仁義觀念。蘇洵甚至寫有《權書》這樣的論兵之作,其中也可見受《孫子》影響之痕跡。蘇軾也曾深入研究《孫子》,并寫作《孫武論》,曾留下這樣一段評語:“天子之兵莫大于御將……(將)而立毫芒之功以藉其口而邀利于其上,如此而天下不亡者,特有所待耳。”(《東坡全集·孫武論下》)蘇軾同樣曾批評孫子缺乏仁義觀念,但此處集中批評的是其“扶將”傾向。蘇軾此論毫無疑問是站在最高當權者的立場上,維護的是國君之利。“天子之兵莫大于御將”,意在提醒國君注意加強對武將的控制。這種主張似乎是對宋代“重文抑武”精神的延續,倒也情有可原,但“而立毫芒之功以藉其口而邀利于其上”之類言論顯系栽贓,明顯是對孫子君將關系的過度而失當的解讀。
不管合理不合理,蘇軾的批評之論多少也道出了數千年古代社會發展的一個側面,即“御將”始終是國君空前關注并投入研究的課題。尤其是到了宋代,統治者吸取前朝教訓,極端重視文治,也由此而“長期奉行重文抑武的治國理念”〔3〕。蘇軾由此視角出發,其實是戴著有色眼鏡考察孫子,對孫子提出了批評之論。在蘇軾之后,仍有學者站在最高統治者的立場對孫子提出批判。《歷代名賢確論》〔4〕等書作者借蘇軾的批評之語,繼續保持批評態度,并作進一步發揮。其實,不只是宋朝皇帝重視“御將”,迫于穩固皇位的需要,歷代統治者都不得不謹慎處理君將關系。在有些朝代,孫子這一極富震撼性的言論還被授意刪除。清朝編撰《四庫全書》時,編纂者曾向皇帝寫下這樣一份報告:“增孫武子曰:將能而君不御者勝,又曰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5〕從中不難看出,統治者確有刪減孫子敏感字句的現象發生,而且集中于其“將帥論”。皇帝當然不會希望手握重兵的將領借孫子之言要挾自己,從而擴大將權,以至于由此而動搖自身統治地位。
但是,歷史上也有學者支持孫子,并對蘇軾的批評提出反對意見,而其中以明代學者邱濬和賀復征為代表。邱濬在《大學衍義補》中指出:“人君擇將,當以無用之先詳審征驗,然后用之。既用之后,付以便宜之權,俾其隨機制勝可也。”將需要君主任命,既然已經獲得任命,那便需要發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精神,充分放權。邱濬的這段話很好地詮釋了君將關系,既是為孫子開脫,也有力地反駁了蘇軾的言論。賀復征則表達了類似觀點:“此賢主之所施于能將。將兵權常在將,將將權常在君。”〔6〕他從君將的各自作用出發,結合對領導層次的區分,認為孫子并無“扶將而弱君”觀念。在他看來,如果賢君和能將都很好地履行各自職守,那么將權和君權之間不僅不會產生任何矛盾,而且會互相扶助,形成良性互動。法國啟蒙思想家霍爾巴赫曾就有關論題有一段精彩論述:“將領是軍隊的靈魂,軍隊不論它的力量如何,當它的領袖不給鼓舞、不加以帶動的時候,就只能是不起積極作用的烏合之眾。”〔7〕相信孫子的主張在霍爾巴赫眼中,也一定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與蘇軾相比,邱濬等人持論較為公允,也可以幫助我們正確看待孫子的將帥論,并對孫子心目中的君將關系持有清晰的認識。孫子說“君命有所不受”并非挑戰君主的權威,只為爭取適當的將權,讓將帥對戰場作戰有較為充分的指揮權,防止受到不必要干擾而影響戰爭進程。孫子非常清楚,將只是輔佐,“將能而君不御者勝”也是基于戰勝的目標,爭取的是戰場指揮權,而非國家領導權。而且,孫子此論完全依據春秋戰爭實踐,有其特定歷史背景和相對合理性。春秋時期,通訊不夠發達,戰爭規模也不大,如果每事必報,必然增加一些不必要環節并由此而延誤戰機。不像是在今天,作戰環境和作戰條件都已經發生很大變化,通訊手段非常先進,這時如果過分強調“君命有所不受”,就不是明智之舉,更不可以此作為違抗軍令和擅作主張之借口。〔8〕但是,在孫子所處時代,“君命有所不受”所體現的將帥觀,就特定的戰爭條件而言有相對合理成分存在。
另外,《史記·孫子吳起列傳》及簡文《見吳王》所記載的“吳宮教戰”,便是詮釋孫子“君命有所不受”的生動例證。如果孫子果真是挑戰君主權威,那么他就一定不會被吳王所接納和重用。而吳王闔閭,顯然深深懂得孫子的本意,才會對其斬殺美妃的行為最終給予諒解。
十三篇的“將帥論”內容豐富。可貴的是,銀雀山出土文獻中有《將義》《將德》《將敗》《將失》等篇,可視為孫子“將帥論”的補充。尤其是《將敗》《將失》,無疑是對孫子“五危”做了最好的注解。此外,銀雀山還出土有簡文《將過》,內容與《六韜·龍韜·論將》大致相同。〔9〕這里不再多作分析。
由于將帥的地位非常特殊而且至為關鍵,先秦兵典大多都會就“將帥論”進行深入探討。比如,《吳子》有《論將篇》,指出將帥有“五慎”〔10〕,還要學會掌握“四機”〔11〕。《尉繚子》有《將理篇》,要求將帥既然是萬物之主宰,就不能有任何偏袒,即“不私于一人”。《六韜·龍韜》中有《論將》《選將》《立將》《將威》等篇,專門論述將帥之道。《六韜》總結將帥應有“五材”,即“勇、智、仁、信、忠”(《六韜·龍韜·論將》),此外還應力避“十過”,即“勇而輕死”“急而心速”“貪而好利”“仁而不忍”(《六韜·龍韜·論將》)等。這些論述與孫子有相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對孫子的將帥論也是很好的補充。《六韜》總結之“五材”與孫子“五德”,在要求和排序上有差別,但主體內容仍有相似性。《六韜》所論“勇而輕死”與孫子所論“必死”則幾乎無差別。當然,就總體而言,《六韜》所論似乎更加系統而完整,對將帥的要求也更加嚴格,在表現出對孫子繼承的同時,也明顯有所發展。就這一點而言,銀雀山出土文獻也是這個特點。四篇論將簡文,從不同側面詮釋和發展了孫子以“五德”和“五危”為中心的將帥論。
《將義》雖說篇題突出強調了“義”,.但所論內容分別為“義”“仁”“德”.“信”“智”,不妨視為另一種形式的“五德”。從所列要素及排列次序,可以看出作者更突出強調的是為將者的仁義情懷。“智”被孫子列第一,但《將義》將其排在最后,這似乎是受了《司馬法》“以仁為本”觀念的影響。
《將德》簡文有較多殘缺,但“……而不御,君令不入軍門,將軍之恒也”一語,似乎是對孫子“君命有所不受”很好的注解。《六韜》也認為,君主應該充分信任將帥,既然要求其完成君主所賦予的工作,就應充分放權,不應再干預軍務:“軍中之事,不聞君命,皆由將出。”(《六韜·龍韜·立將》)這其實是當時對兵家的普遍要求,所以似乎可從一個側面證明孫子“扶將”之論的合理性。此外,《將德》也討論了治軍思想,主張將帥治軍應“愛之若童,敬之若嚴師,用之若土蓋(芥)”。這與孫子一面主張“視卒如嬰兒”(《孫子·地形篇》),一面主張“愚士卒之耳目”(《孫子·九地篇》),以“令(合)文齊武”為總原則的治軍思想不無暗合之處。軍事家對于士卒,秉持的是“用”的態度,一切立足于打贏戰爭。“愛”與“嚴”,都是為了管理好部隊,使其能在戰爭中發揮作用。
《將敗》《將失》重點討論的是將帥的過失等,主體內容與孫子所論“五危”相差無多,但簡文明顯更加細致。其中,《將失》的篇題為整理小組所添加,疑與《將敗》為一篇。整理小組認為,《將失》可能是在“多敗者多失”一句之后。〔12〕《將敗》和《將失》的側重點各有不同:《將敗》列舉了將帥的種種缺點,《將失》則總結了將帥作戰失利的種種情況,前后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因果聯系,歸于一篇自然可以,但分開來也有理由。
《將敗》總結將帥容易出現的過失一共有簡文二十條,其中只有第五條和第十一、十二、十三條殘缺,其余均清晰可見。其分別為:“一曰不能而自能。二曰驕。三曰貪于位。四曰貪于財。【五曰□。】六曰輕。七曰遲。八曰寡勇。九曰勇而弱。十曰寡信。十一……十四曰寡決。十五曰緩。十六曰怠。十七曰□。十八曰賊。十九曰自私。廿曰自亂。”〔13〕在作者看來,將帥如果存在上述素質和品德方面的缺陷,就會導致失敗,而且是“多敗者多失”。既然如此,國君在選將時,就必須多加注意。身為將帥,也必須努力避免和克服。
《將失》是對失敗情況進行總結,多達三十二條。整齊排列的句式,令我們很容易想起《孫子·行軍篇》的“相敵三十二法”。可貴的是,在對這些失敗原因的總結中,除少數殘缺之外,基本都得到了完好保存,令我們不能不對古代兵家的探索精神發出由衷的贊嘆。當然,其中也有一些在其他兵典中可以找到出處,已成兵家共識。比如“軍數驚”亦見于《吳子·料敵》,“師老”亦見于《尉繚子·兵教下》。《將失》也對孫子“六敗”等進行了吸收。比如,“令不行,眾不壹,可敗也”似從孫子“令素行者,與眾相得也”(《孫子·行軍篇》)一語受到啟示;“民苦其師,可敗也”則從“遠輸則百姓貧”(《孫子·作戰篇》)等論述受到啟示;“眾不能其將吏,可敗也”則從孫子“將弱不嚴,教道不明,吏卒無常,陳兵縱橫”(《孫子·地形篇》)等受到啟示。“不能”即“不相得”,指上下關系處理得不好。〔14〕至于“戰而憂前者后虛,憂后者前虛,憂左者右虛,憂右者左虛”等,則可更明顯地看出是從孫子的備人之術襲來。《孫子·虛實篇》曰:“備前則后寡,備后則前寡;備左則右寡,備右則左寡;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兩者對比,不難看出句式上的相似。由此,不難看出簡文《將失》對《孫子》及既往軍事經驗的總結和吸收。當然,《將失》不只是繼承,也有創新。不過,這其中也確有若干內容存在湊數之嫌。比如“兵遁,可敗也”,既然軍隊逃遁,就已處敗局,這幾乎是人所共知的常識。
總之,銀雀山出土的數篇論將簡文,為我們考察先秦時期的將帥觀提供了非常寶貴的新史料。它們與《孫子》或《孫臏兵法》有無聯系,存在什么關系,似乎還有待進一步考察。但不管如何,其中既有受孫子啟發之處,也有對孫子的補充和發展。它們和《奇正》一樣,雖然目前沒被當成孫子佚文,但同樣都是研究孫子兵學思想不可忽視的重要史料。
【注釋】
〔1〕鈕先鐘:《孫子三論》,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71 頁。
〔2〕鈕先鐘:《孫子三論》,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34 頁。
〔3〕陳峰等:《宋代治國理念及其實踐研究》,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0 頁。
〔4〕《歷代名賢確論》,作者失考。有關論述詳見《歷代名賢確論》卷九五。
〔5〕《四庫全書·御定淵鑒類函》卷二〇一九。
〔6〕《文章辨體匯選》卷四九。
〔7〕霍爾巴赫:《自然政治論》,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第352 頁。
〔8〕將帥一面要與決策部門保持密切聯系,認真貫徹好統帥部門的意志和決策思想,同時也要做好保密工作,防止因傳遞軍情而出現泄密事故。
〔9〕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二)》,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60 頁。
〔10〕《吳子·論將》:“一曰理,二曰備,三曰果,四曰戒,五曰約。”
〔11〕《吳子·論將》:“一曰氣機,二曰地機,三曰事機,四曰力機。”
〔12〕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二)》,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60 頁。
〔13〕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二)》,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36~137 頁。
〔14〕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二)》,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38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