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兵法》結構考

杜 強

《孫子兵法》一書作為兵學圣典，集中體現了春秋時期孫子對待戰爭的基本態度。《孫子兵法》十三篇是專題論說文的真正開端。［1］閻勤民先生按“道”“法”“術”三個層面將《孫子兵法》十三篇進行了整理。［2］其中，前三篇被劃分為現代戰略學的內容，主要指“戰前動員”階段，任何戰爭的發起都需要經過廟算驗證吉兇，做好戰前的動員工作，并根據敵情制定作戰謀略；中六篇被認定為現代戰役學的內容，主要指“領兵出征”階段，既要循“勢”而起，又要做到“以實擊虛，避實以虛”，伺機尋找克敵制勝的先機；后四篇被認為現代戰術學的內容，主要指“兩軍對決”階段，適用間諜獲取情報，靈活部署軍隊，發揮不同地勢、地形與地區的作戰優勢。

雖然《孫子兵法》體現的“進攻為上”“攻城為下”“兵貴神速”等作戰思想，是基于這一時期各諸侯國的生產力相對低下、軍隊規模較小、攻城器械相對落后等現實原因的，并且隨著戰國時期各諸侯國為向地勢險峻的“四方國”［3］擴張而大力發展騎兵兵種，《孫子兵法》中以車戰為主的戰法逐漸荒廢不用［4］，但是《孫子兵法》體現的諸多“備戰”“作戰”“謀攻”“取勝”等軍事思想，對《孫臏兵法》《百戰奇法》等后世兵學經典產生了深遠影響，“后世談兵者莫不以此思想為圭臬”，“它不僅是不朽，而且永遠能夠適應現代化的環境”。［5］今天而言，研究《孫子兵法》仍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前三篇：孫子的戰略思想

（一）“進攻為上”的指導思想

孫子認為“兵者，國之大事”（《孫子·始計篇》），所以涉及戰爭的一切事項都應當謹慎對待。在“攻防”問題上，孫子主張“進攻為上”。

其一，孫子強調“慎戰”。一是要“察”，通過“廟算”比較敵我雙方的“五事”［6］、“七計”［7］，以“多算勝，少算不勝”為原則，預測戰爭的吉兇；二是要“聽”，作戰的籌劃一旦有利，將領就要服從于戰略安排，按照預定計劃行軍。

其二，孫子主張“進攻”。一是要造“勢”，國家通過權衡利益輕重，采取相應措施輔佐外在的軍事行動；二是要“詭”，領兵作戰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孫子·始計篇》），根據戰場形勢靈活制定作戰謀略。

概言之，孫子秉承“進攻”的立場布局戰爭。一是孫子重視“廟算”，“廟算”的本質是一項積極備戰程序，采取“防守”戰略的國家一般被動應戰，不會通過“廟算”詳細地對比敵我雙方的“五事”“七計”；二是孫子強調“造勢”，“造勢”用以輔佐外在的軍事行動，采取“防守”戰略的國家一般守備內國，不會攻入外國。

（二）“速戰速決”的作戰方針

孫子認為：“兵貴神速，不貴久。”（《孫子·作戰篇》）所以作戰不但要“速決”“取用于敵”，而且要“善養士兵”。

其一，持久作戰對國家危害極大。一是作戰行為嚴重消耗國家的財力，戰事一旦開啟便“日費千金”，其本質是經濟的競爭，“久暴師則國用不足”；二是“久則鈍兵挫銳”，長期處于作戰狀態下的士兵，身心俱疲，會喪失作戰的銳氣；三是國家因受持久戰爭的牽連，財力匱乏、民生凋零。“諸侯乘其弊而起”（《孫子·作戰篇》），面臨著嚴峻的外部威脅。

其二，“取用于敵”對本國的戰略意義重大。一是減少軍備物資在運輸途中的損耗，有效保障了軍隊的軍需給養；二是“國之貧于師者遠輸”，避免了國家在運輸途中的高昂支出，維護了國家的財政安全；三是有利于實現“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孫子·作戰篇》）的作戰謀略，保障了本國人口、物價等社會物資的穩定；四是通過實現物資自給，既能增強本國軍隊的機動能力，又能減輕敵軍襲擊本國軍需補給的憂患；五是相對地削弱了敵國的經濟實力，擾亂了敵國的軍事部署，動亂了敵國的民心。

其三，“善養士兵”是“取用于國”的基本要求，也是實現“速戰速決”的保障。一是通過“怒”“貨”的手段，分別激發士兵短期作戰和持久作戰的積極性；二是“車雜而乘之”，鼓勵本國的士兵，在戰場上利用敵國的軍備來武裝自己；三是“卒善而養之”（《孫子·作戰篇》），優待俘虜，將其補充到本國軍隊或者派遣其充任“間諜”，既可以填補“進攻”帶來的兵力損耗，又可以獲取敵情。

（三）“非戰”“知道”

孫子主張“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他認為“非戰”優于作戰，“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孫子·謀攻篇》）。對于戰爭而言，孫子認為“知勝之道”是取勝的關鍵。

其一，“謀”“交”作為“非戰”之法，優于“兵”和“攻城”。一是用謀略和外交的手段挫敗敵人，可以避免戰爭行為對國家軍備和財政帶來的損害，能夠保全國家的實力；二是戰敗國家將面臨巨大的財政和政治危機，任何國家都有戰敗的風險；三是即便百勝的戰績，也稱不上“善舉”，因為軍隊一旦開拔便“日費千金”。由于當時攻城的工具還是“距堙”［8］、“櫓”、“”等，所以任何戰事都需要持續很長的時間。

其二，懂得“知勝之道”能夠迅速地掌控戰爭局勢。一是“知戰與否”，兵力幾倍于敵人時要主動進攻，各種條件比不過敵人時要選擇避戰；二是“識眾寡之用”，兵力數倍于敵人時要采用圍剿戰略，一倍于敵人時要采用分化戰略；三是“上下同欲”，將領作為國君之輔，“輔周則國必強，輔隙則國必弱”（《孫子·謀攻篇》）；四是“以虞待不足”，使用奇兵作戰，我方準備充足則獲取先機，敵人疲于應對則面臨危機；五是“君不預能將”，國君要精于軍事和權變，能夠縝密地選擇將領，用其“不縻”“不惑”“不疑”。

此外，孫子高揚了“知”在戰場上的作用，并將其作為預測戰爭走向的重要因素。孫子認為，將領領兵作戰，不僅要了解自己隊伍的優缺點，還要設法獲取敵人的各類情報，如此便可以“以己之長攻彼之短”，達到趨利避害“百戰不殆”（《孫子·謀攻篇》）的效果。

二、中六篇：孫子的戰法思想

（一）“先勝后敗”的取勝之法

孫子將戰爭的結果分為“敗”“不殆”“勝”三個層次，并認為“勝可知而不可為”，一國的土地面積、物產能力、士兵數量，一般呈正比關系，是可以估算的。這些往往決定著國家的軍事實力，是決定戰爭走向的重要因素。但“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孫子·軍形篇》），只有自己處于不敗之地，才能謀求戰勝敵人的機會。

其一，“不可勝在己”，所以當“己不可勝，敵可勝”時，己勝。“己可勝，敵不可勝”時，敵勝。但當“己不可勝，敵不可勝”時，敵我雙方都處于“不殆”的狀態，勝則不可強為。由此言之，戰爭的勝負是可以預測的。

其二，“可勝在敵”，所以要“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孫子·軍形篇》）。一是兵力不足時，將隊伍集中藏匿起來，采取防守戰術；兵員充沛時，以“地勢”之利激發士兵的“士氣”，主動發起進攻。二是敵明我暗時，分而治之；敵暗我明時，引蛇出洞，圍而殲之。

此外，孫子認為任用善戰之將，也是作戰取勝的重要法寶。一是善戰者“為勝敗之政”，在戰場上已經立于“不殆”之地；二是善戰者“不失敵之敗”，能夠抓住戰勝敵人的一切可乘之機。當然，“勝兵若以鎰稱銖”（《孫子·軍形篇》），他要求善戰者要能夠靈活轉換攻防戰術，不錯失任何作戰良機。當敵眾我寡之時，分而化之，敵弱我強之時，圍而殲之。

（二）“重奇任勢”的指戰之法

孫子認為“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孫子·兵勢篇》），所以領兵打仗要明曉軍隊的管理之法，靈活地運用“奇正”，掌握戰爭之“勢”。

其一，出奇制勝的原理在于“以己之足備，待敵之不備”，所以妥善地管理軍隊是運用“奇”術的前提。一是治軍以“分數”，將隊伍配置為合理的組織、編制；二是指揮以“刑名”，熟練地掌握軍隊的聯絡信號；三是不敗以“奇正”，根據戰爭形勢靈活地轉換戰術；四是進攻以“虛實”，以虛避實，以實擊虛。

其二，“奇”與“正”相輔相成，兩者相為表里，不可分割。作戰計劃的制定要注意從“奇”“正”兩個角度入手。一是善于運用奇兵，“出其不意”是勝敵的法寶；二是能夠“化正為奇”，擾亂敵人的戰略部署，并伺機攻敵；三是懂得“奇正之變”，將“奇正”與作戰環境結合，轉換為無窮的戰術。

第三，戰爭之“勢”是多變的，要懂得識“勢”、用“勢”。一是善戰者“勢險節短”，能夠抓住敵人陷入險勢的機會，繼而發起猛烈的進攻迅速殲滅敵人；二是“造勢”，善戰者要發揮主觀能動性，以“利”引誘敵人陷入險勢；三是“任勢”，善戰者要依據不同環境、地勢，制定靈活的作戰計劃。

（三）“因敵制勝”的攻防之法

孫子認為“善戰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孫子·虛實篇》）。能夠使用“利誘”“妨害”等手段，使敵人受制于自己。軍隊要依據多變的敵情和戰場局勢，靈活地轉換攻防戰術。

其一，“出其所必趨，趨其所不意”（《孫子·虛實篇》），根據敵情的變化靈活用兵。一是“攻其所不守”“守其所不攻”，這樣的進攻一定會取得勝利，防守也可以獲得成功；二是“攻其所必救”“守則乘其之”，敵人倉促出兵救險或者阻撓其進攻的路線，都會使其在戰略上受制于我方。

其二，“知者勝可為”，了解敵情是作戰取勝的先機。一是“不可知，則敵所備者多”，防備越多兵力越分散，容易被敵人逐個擊破；二是“知戰之地，知戰之日，則可千里而會戰”（《孫子·虛實篇》），明確作戰的時間和地點，妥善地部署各類作戰計劃，才能集中己方兵力，在戰略上采取攻勢，使敵人受制于自己。

其三，“勝形無常”，領兵作戰沒有固定的戰法可以遵循。一是要根據戰場環境的變化分析敵人的戰略意圖。通過“避實擊虛”的手段，獲取敵人的兵力、軍備、軍紀等情報。通過派遣偵察兵，探明戰場所處的地形地勢，并據此制定戰術，靈活地利用“地勢”作戰，“敵雖眾，可使無斗”（《孫子·虛實篇》）。二是“勝之形”不能等同于“制勝之形”，“勝之形”可以被模仿，但“制勝之形”瞬息萬變。即使懂得了克敵制勝的方法，在具體的戰役中也要根據戰場的實情，靈活地運用各種作戰策略。

（四）“以迂為直”的軍爭之法

孫子認為：“凡用兵之法……莫難于軍爭。”在作戰中取得制勝的先機，直接決定戰爭的勝負。然而，“舉軍而爭利則不及，委軍而爭利則輜重捐”（《孫子·軍爭篇》）。國家要選拔善戰之人出任將領，靈活地運用“欺詐”“利誘”等手段，提高軍隊的戰斗力。

其一，靈活運用“迂直”“患利”的變化之法，“以迂為直，以患為利”（《孫子·軍爭篇》）。一是后發行軍，最大程度上保存軍隊的實力；二是干擾敵人的行軍，為我軍行動贏得先機；三是若我軍先至，則敵疲我打、以逸待勞。若我軍后至，則敵弱我強、以多攻少。如此，己方為保存軍備輜重而處于的劣勢局面，便可以轉換為克敵制勝的優勢。

其二，培養一支戰斗力強大的軍隊。一是“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孫子·軍爭篇》），軍隊管理有序，聽從指揮，能夠有效地發揮“兵勢”；二是理解“迂直”變化之道，能夠權衡利益得失。打仗戰勝敵人，攻克敵人的城池固然重要，但也要警惕由此分兵駐守，相對削弱軍隊機動力量的現象。

其三，選拔能夠掌握“士氣”“軍心”“軍力”，懂得“應變之法”的人出任將領。一是使用“金鼓”“旌旗”充當軍隊的耳目，傳遞作戰消息，統一軍隊的指令；二是“避其銳氣，擊其惰歸”，趁敵人士氣低迷之時對敵人予以猛烈打擊；三是“以治待亂，以靜待嘩”，嚴整治軍，鎮定應敵；四是“以近待遠，以佚待勞”，從容不迫地應對遠方疲憊的敵人；五是“無邀正正之旗，勿擊堂堂之陣”（《孫子·軍爭篇》），不主動迎擊那些旗幟整齊、陣容飽滿、士氣高昂的軍隊。不仰攻高山之敵，不追蹤假敗之敵，不強攻敵之精兵，不招惹敵之誘兵，不過分逼迫陷入絕境的敵兵。

（五）“有恃無恐”的備戰之法

孫子認為“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也”（《孫子·九變篇》），積極地預防戰爭，是捍衛國家安全的重要法寶。以友善邦交寄希望于他國不入侵本國，繼而維護國家安全的方法，不是良將的用兵之法。世人憂患國家安危則應當積極備戰，畏懼敵人的鋒芒則應當積極培養本國的軍隊，使之成為捍衛國家安全的堅強后盾。

其一，國家要做好戰時戰爭動員工作。一是封閉同敵國往來的關口，廢除以往的通行憑證，并禁止兩國使節的來往；二是在廟堂上研究敵情，做出作戰策略；三是搶占作戰的先機，迅速潛入敵國境內，將戰火控制在敵國境內。

其二，要培養將領們靈活運用地勢作戰的方法。一是重視作戰的地勢，“通于九變之地利”（《孫子·九變篇》），了解各類地勢中不同的對敵之法；二是靈活運用地勢變化帶來的“五利”［9］，保障將領的指戰權，直接由其管理軍隊、制定作戰計劃，甚至在緊急情況下全面接管軍隊；三是在制定作戰計劃時兼顧“利”“害”，鉗制他國，使他們畏“害”而服“利”。

其三，要端正將領們的指戰性格。一是將領的心態要平穩，非必要不能輕易抱有死戰之心，否則容易喪失整支隊伍；二是將領的性格要剛毅，不能貪生怕死，否則軍隊難以形成有效的戰斗力；三是將領的脾氣要謙恭，不能暴躁，也不要輕舉妄動；四是將領的欲望要寡淡，不能愛慕虛榮，也不要因此喪失理智；五是將領的性格要果斷，不能優柔寡斷，將領的性格一旦過于“憂民”“愛民”，便容易錯失作戰的良機。擁有這五種性格（均為后者）的將領，是“用兵之災也”（《孫子·九變篇》）。在對將領的才能進行考核時，還需要對其性格進行考察，否則軍隊也面臨著“覆軍殺將”的風險。

（六）“循地利”“析敵情”

孫子認為：“兵非益多……足以并力、料敵、取人而已。”（《孫子·行軍篇》）集中兵力、料明敵情是勝戰之法。所以軍隊作戰時既要“循地利”以便于用兵，又要“析敵情”以了解敵人的戰略意圖。

其一，將領要根據地形部署軍隊。一是在山谷中行走的“山之軍”，要在向陽的高地安營扎寨，如此既可以避免士兵因潮濕而生病，又可以更好地防備敵人居高趁勢而下的俯沖襲擊；二是在江河湖畔行走的“水上之軍”，要在遠離水域的地區安營扎寨，防止敵人趁水之便而突襲軍營；三是在鹽堿、沼澤地行走的“斥澤之軍”，要搶占靠近水草而背靠樹林的地方快速通過，不宜停留；四是在地勢平坦的地方行走的“平陸之軍”，要選擇在高地的左側，按照前低后高的次序安營扎寨。

其二，將領要關注作戰環境的細微變化，獲取敵軍的“肢體語言”。一是辯證地看待行軍過程中遇到的險地、絕境，在自己避開的同時，還可以布陣于險地的對立面，誘使敵人陷入其中；二是派遣小股部隊，提前偵察行軍路線周圍的環境，防止敵人趁山林之密，埋設伏兵；三是對敵人所處的環境以及行軍的部署進行心理分析，估算敵人的戰略意圖。兩軍相交而敵軍陣營安靜，則表明敵人占據了險要的地勢。兩軍相距甚遠，而敵人發起挑釁，則表明敵人在遠處設伏，想引誘己方前往；四是從軍營周圍環境的變化了解敵情，陣營前樹木的枝葉晃動，表明敵人隱蔽而來。在草叢中設置了許多障礙物，則是敵人布下的疑陣。樹林中群鳥驚飛，表明樹林中敵軍布下了埋伏；五是關注敵人的異常行為，敵人盛怒而來卻不愿與我軍交戰，又不肯離去，表明敵人在暗中進行著某種針對我軍的謀劃，此時則要摸清其戰略意圖；六是對被俘虜敵兵的感化教育與獎懲，既可以補充兵員，又可以獲取敵情。

三、后四篇：孫子的戰術思想

（一）“知天知地”的勝戰之術

孫子認為“夫地形者，兵之助也”（《孫子·地形篇》），善戰者要能夠分辨出各類地形，獲取有效的戰略信息。

其一，將領要具有利用地形作戰的能力。一是在敵我雙方都可以進入的“通形”內，搶占向陽的高地；二是在易進難出的“掛形”內，迅速有效地殲滅敵人；三是在攻弊防利的“支形”內，利誘敵人率先發起進攻；四是在出口狹窄的“隘形”內，搶占隘口，一旦敵人占據隘口，則要避免與之在此展開決戰；五是在地勢險峻的“險形”內，一旦己方未能提前占據或者防守住險要的地勢，則應當迅速撤離；六是在敵我相對甚遠的“遠形”內，若敵我雙方勢均力敵，則應當注重防守，以逸待勞。

其二，將領要具有高超的軍事管理能力。一是將領要合理地部署隊伍，避免在雙方勢均力敵的戰況下，因指揮不當而導致“敗走”的現象；二是將領指戰要具有不畏犧牲的勇氣，避免因將領膽怯而引發軍紀“廢弛”的現象；三是將領要培養士兵敢于犧牲的精神，避免因士兵膽怯而引發戰爭“陷敗”的現象；四是將領要保障對軍隊的絕對指揮權，避免因副將不聽從指揮，擅自出擊，造成作戰全線“崩潰”的現象；五是將領要作戰勇猛，在軍隊樹立起絕對的威信，修訂章法以整治軍紀，避免因無序而引發軍隊“混亂”的現象；六是將領要具有自行判斷敵情的能力，能夠培養一支精銳的先鋒部隊；七是將領要愛護自己的士兵，“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孫子·地形篇》），既要給予其豐厚的待遇，又要保障其聽從指揮，服從紀律；八是將領以保全百姓利益、維護國君權益作為戰爭的根本目的，必要時可以不聽從國君無理的避戰、休戰要求。

其三，“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孫子·地形篇》）。上將的職責不僅在于判斷地形的險易、路程的遠近，還要懂得判斷敵情。因為在了解到敵情、地形后，己方便可以精準、有效地針對敵情制定合理的作戰計劃。“知此而用戰者必勝。”如果僅了解敵我一方的情報或者不清楚作戰的地形，都無法保障作戰的勝利。

（二）“因地循理”的為將之術

孫子認為將領行軍作戰要通“九地之變，屈伸之利，人情之理”（《孫子·九地篇》）。既要具有“沉著冷靜”“高深莫測”“端莊持重”“有條不紊”的品質，熟悉不同地區的作戰方法，各種變通之利，又要能夠把握住士兵的心理活動。通過蒙蔽士兵的耳目，使其“無知”，對作戰無所畏懼；通過不斷變換作戰計劃，使得敵人無法識別我軍的意圖；通過不斷變換駐地，有意迂回行軍，使敵人無法推測我軍的行蹤。

其一，將領要靈活運用“九地”［10］作戰之法。一是在“散地”不宜作戰；二在“輕地”不宜過多地停留；三是在“爭地”應注重防守；四是在“交地”應保持聯絡；五是在“衢地”應注意與周邊國家交好；六是在“重地”應注意破壞、掠奪敵國；七是在“圮地”應迅速地通過；八是在“圍地”應防止敵人的包抄戰術；九是在“死地”應拼死作戰，死中求生。

其二，為配合“進攻”戰略，將領們要懂得在敵國作戰的風格與方法。一是“深則專，淺則散”，在敵境作戰的緊迫環境，會迫使士兵高度服從指揮；二是“掠于饒野”，在敵國豐饒的地區補充物資，滿足軍隊作戰的需要；三是“謹養而勿勞”，保障士兵的給養并鼓舞士氣，保持其充沛的戰斗力；四是“運兵計謀，為不可測”，隱藏軍隊行蹤，使得敵人無法察覺我軍的作戰意圖；五是“投之無所往，死且不北”，利用絕境，激發士兵的戰斗潛能；六是“禁祥去疑”（《孫子·九地篇》），消除迷信，士兵作戰時便不會因畏懼死亡而臨陣退縮。

其三，作戰計劃的制定要遵行作戰的原則和技巧。一是“合于利則動，不合于利則止”，利益是軍隊捍衛和追求的根本目的；二是“先奪其所愛”，率先進攻敵人的要害地區，擾亂敵人的陣腳，先聲奪人；三是“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兵貴神速，敵軍無法預料也無從應對；四是指揮軍隊要“齊勇若一”“剛柔兼得”，合理地駕馭士兵并恰當地利用地形，使得整個軍隊像一個人的軀體一樣團結；五是“施無法之賞，懸無政之令”，施加超過規定的賞賜與命令，這樣可以更好地使役士兵；六是“犯之以利，勿告以害”，驅使士兵執行任務，只告訴其好處，不告訴其意圖與危機，這樣既可以保密，又可以維持士兵的勇氣；七是“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辯證地看待行軍的損益、死生和勝負；八是“順詳敵之意，并敵一向，千里殺將”（《孫子·九地篇》），察覺敵人的意圖并巧妙規避，便可以派遣奇兵，在敵境行軍千里，取敵將之首級。

其四，作戰計劃的制定還要遵行情理。一是“圍則御，不得已則斗，過則從”（《孫子·九地篇》），士兵在陷入包圍時會竭力抵御，迫不得已時會拼死戰斗，深陷險境時會言聽計從；二是在不明晰他國的外交謀略時不宜與其結交，不熟悉山林、沼澤的地勢不能從中行軍，不使用熟知地形的向導無法獲得地利；三是“信己之私，威加于敵”，可以利用心理戰術，將自己的意志施加于敵軍，毀其民心與盟約，繼而攻其城而毀其國。

（三）“有因素具”的火攻之術

孫子認為“行火必有因，煙火必素具”（《孫子·火攻篇》）。使用火攻戰術要滿足一定的客觀條件，根據敵人的反應探明敵情，妥善地加以安排。

其一，使用五類［11］火攻之術，需要滿足一定的客觀條件。一是準備工具要充分；二是講究天時，在氣候干燥的季節，月亮運行到“箕”“壁”“翼”“軫”四個方位起風時才能使用。

其二，使用火攻之術還要做好善后工作。一是在敵人內部放火的，要及時派兵接應；二是放火后敵人毫無動靜的，不可貿然進攻，讓火繼續燃燒，等待敵人的反應，條件適合才能進攻；三是能夠在外部放火的，應當盡量在外部找準時機放火；四是火從上風口點起的，不能從下風口處進攻；五要注意觀測放火當天的氣候，一旦白天風刮得太久，晚上通常是無大風的，此日則不宜放火。

此外，孫子認為“合于利而動，不合于利則止”（《孫子·火攻篇》），是戰爭的精神；“慎戰”應當是君主對待戰爭的態度；“警戰”應當是將領對待戰爭的態度。所以“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戰爭是一件關乎國家生死存亡又勞民傷財的事情，對待任何戰爭都要慎之又慎。即便取得一時作戰的勝利，一旦失守，國家也將陷入危亡之中。行軍打仗應“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只有在形勢有利、準備充足、情況危急的情況下，才可以出兵作戰。緊守戰爭法則，才能安其國家、全其軍隊。

（四）“親厚莫于間”的用間之術

孫子重視諜戰，他認為“三軍之事，莫親于間”（《孫子·用間篇》）。戰爭是一件勞民傷財的事情，而用間獲取敵情，是快速終結戰爭的法寶。

其一，用“間”具有嚴格的要求。一是使用間諜的人要高度信任其所派遣的間諜；二是要給予間諜以豐厚的報酬；三是要對間諜的身份以及使用間諜的事情予以高度保密；四是使用間諜的人要具有“圣智”“仁義”“微妙”的才情、性格和品性；五是起用間諜的事尚未實施便已經泄露，則“間與所告者皆死”（《孫子·用間篇》），將告密者與間諜一同處死。

其二，間諜要有針對性地獲取情報。一是了解對方的喜好與性格，使用賄賂或者刺殺的手段，迅速瓦解敵軍的戰斗力；二是查清敵人在我軍安置的間諜，將其策反以達到“反間”的效果；三是君主要熟練地掌握“五間”［12］之法，其中“反間”是重中之重。“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孫子·用間篇》）使用反間計既可以了解到敵情，又可以借機向敵軍傳達錯誤的信息，其他用間之法也得以配合實施起來。

四、結語

新時代人民軍隊的建設，既要發展現代化的軍備，還要將我國優秀的軍事思想與現代化的軍事理論相結合。《孫子兵法》從戰略、戰法到戰術上謀劃戰爭，在環境、心理、性格、情緒等內容上培養將領的指戰能力和軍隊的作戰素質。孫子認為戰爭的勝負往往決定著民族的興衰，國家應當謹慎地對待任何一場戰爭。世界上沒有必勝的戰法、戰術，將領根據敵情靈活地運用各種戰術，才是作戰取勝的法寶。

《孫子兵法》對將領作戰能力、品行的要求，對于新時代人民軍隊的建設仍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一是“知道之將”，將領既要懂得“用間”獲取情報，明曉戰爭之利害，又要能根據敵情調整作戰謀略；二是“通變之將”，將領既要能應對軍陣、地勢的變化，又要能依據戰爭局勢的變化，靈活運用戰略戰術；三是“果敢信勇之將”，將領既要殺伐果斷、忠于國家，又要有克敵制勝的勇氣。具體而言，當敵我兩軍遭遇時，指戰人員要根據地勢搶占戰略要地，隨時準備出擊，使敵人琢磨不透我軍的戰略意圖。并根據敵人的情報，制定不同的作戰計劃。一旦發現敵人的可乘之機就要迅速地發起猛烈進攻，使敵人應接不暇，如此才能取得作戰的先機。

【注釋】

［1］侯文華：《〈孫子兵法〉文體學價值再評價》，《齊魯學刊》2019年第4 期，第125～132 頁。

［2］參見閻勤民：《孫子兵法制勝原理》，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69 頁。

［3］“四方國”指以“中原”地區向外輻散的“東夷”“南蠻”“西戎”“北狄”地區。

［4］張文儒：《中華兵學的魅力——中國兵學文化引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9～30頁。

［5］鈕先鐘：《中國戰略思想史》，黎明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92年版，第112～113 頁。

［6］“五事”指“道、天、地、將、法”。“道”代表著民意，“同仇敵愾”是國家取勝的重要法寶；“天”代表著天意，“順天擇時”是國家富國強兵的重要法寶；“地”代表著事實，“因地制宜”是排兵布陣的重要條件；“將”代表著人力，“上行下效”是軍隊有序、形成戰斗力的前提；“法”代表著管理，“于法有據”是軍隊持續作戰、保持戰斗力的必然要求。

［7］“七計”指“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眾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一計君主，君主作戰或者戍守的決策是否贏得了民意；二計將領，將領是否有統帥三軍的能力；三計天地，作戰中能否占據天時地利；四計法令，士兵能否嚴格地執行法令；五計兵力，本國的兵力是否更強盛；六計士兵，本國的士兵是否更加訓練有素；七計賞罰，本國軍隊的賞罰是否更加嚴明。

［8］“距堙”：指在城門口堆積土山。

［9］“五利”指“途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

［10］“九地”：一是“散地”，指在自己的國境內；二是“輕地”，指入敵境不深的地方；三是“爭地”，指敵我雙方都占據有利地勢的地方；四是“交地”，指敵我雙方都可以前往的地方；五是“衢地”，指與各國相鄰并且先到就可以獲得援助的地方；六是“重地”，指深入敵境較深，并且處于敵國的城市較多的重心地區；七是“圮地”，指山林、沼澤等難以通行的地方；八是“圍地”，指道路狹窄崎嶇，敵人可以少擊多的地方；九是“死地”，指只有拼死才能生還的地方。

［11］孫子將火攻之術分為五種：一是焚燒敵軍人馬的“火人”；二是焚燒敵軍糧草的“火積”；三是焚燒敵軍輜重的“火輜”；四是焚燒敵軍軍庫的“火庫”；五是焚燒敵軍攻城用的地道的“火隊”。

［12］孫子將用間之法分為五種：一是“因間”，指發展敵國的民眾充當眼線；二是“內間”，指發展敵國的官吏充當眼線；三是“反間”，指策反敵人的間諜傳遞假消息； 四是“死間”，指潛入敵國內部借以傳遞假消息，迷惑敵人，有死無生的間諜；五是“生間”，指探測敵情后有機會生還的間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