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這個世界交談的沖動

劉蘭慧 張麗軍

歷史這部大書越厚重，其細節的準確性越值得琢磨。不管是一個國家的歷史，還是一個家族的歷史，有時候總有那么一段，或總有那么一個人物，會因為某種原因在大家眼中熠熠生輝。在建軍節所在的8月份，尋找與軍人、軍旅相關的作品似乎特別順理成章，也昭示了當下時代普羅大眾心中不朽的英雄情結。李彥翻譯的托馬斯·亞瑟·畢森（美）的紀實作品《1937，延安對話》（《當代》2021年第4期）以筆記的形式記錄了畢森一行人于1937年6月到訪延安的真實境況。在延安四天四夜短暫的停留中，畢森對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紅軍領袖進行了采訪，并為他們的崇高理念與精神力量所感召。除文字外，書中還收錄了大量珍貴照片，不僅有1937年從西安到延安的沿途景象，還有當年延安根據地的實際面貌;尤其難得的是，還捕捉到了當時正值盛年的中國共產黨開國領袖們的容貌與身姿。祝勇的長篇紀實作品《故宮文物南遷》（《當代》2021年第4期）講述的不止是文物，還有那個時代、那一代人的精神傳承。周建新的報告文學《滿目青山遮不住》（《人民文學》2021年第8期）的主角是昔日的戰斗英雄，現在是帶領群眾實現小康、奔向更加美好生活的時代楷模。何詩文的話劇劇本《熱血與青春的匯流》里，青年學子與革命先烈展開了靈魂的交談。青年學子們并非單向地接受灌輸，而是置身于歷史與現實中進行雙向思辨，他們經受的不僅是頭腦風暴而更是精神洗禮。

杜光輝的中篇小說《入伍》（《人民文學》2021年第8期）和王凱的中篇小說《荒野步槍手》（《人民文學》2021年第8期）里的主人公都是青年，時代不同，起點有異，但他們都是有目標有人情味的好軍人。前者出身鄉村，初嘗了軍旅生活的艱苦，為救老百姓而獻出了年輕的生命;后者曾在國際上給中國軍人爭得過榮譽，能力超群，性格鮮明。張策的中篇小說《國家愛情》（《啄木鳥》2021年第8期）中談及的生與死，是警察們隨時都可能要面對的抉擇。警察對幸福的理解似乎也與常人不同，正如小說中的田自強所言：咱們這群人，整個人都是國家的，何況愛情？劉成碩的小說《當兵》（《青年作家》2021年第8期）刻畫了一個堅韌母親的形象。作為烈屬的兵媽媽一人帶大三個孩子很不容易，一方面要承受謀生的各種艱辛，另一方面，還得接濟丈夫的兩個弟弟。為了曾經是軍人的丈夫和想要成為軍人的女兒，母親經歷過一番激烈的內心掙扎：秀秀如果走不成，家里一個穿軍裝的都沒有了，老陳若知道了，他會怪自己嗎？

新冠疫情導致了密室境遇，棲居的城市成為一種困境，人與人的關系也必須重新加以認定和梳理。馬碧靜的中篇小說《帶你去看秋天的稻穗》（《啄木鳥》2021年第8期）講述的正是這樣一種境遇。老年人、特別是癌癥老年人的情感往往是經不起推敲的，他們的未來與理想，甚至比少不更事的孩子還要脆弱和渺茫。小說中的一條河，似乎可以說是人類命運的一種昭示，這條河自她與愛人從鄉下來到這個小城起就這樣流淌著，半個世紀過去了，河水仍然不疾不緩、波瀾不驚，仿佛人間悲歡都可以“隨流水東逝”。渡瀾的小說《勝利》（《青年作家》2021年第8期）中，沒有人說起游戲規則，也沒有人提到輸贏的標準，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認為，行進著的才是勝利。“其實，能有什么秘訣呢？無非就是，一步步來。人在太陽下曬得黝黑，什么游戲都能取勝”。于建新小說《許民的難》（《青春》2021年第9期）中，許民花了兩年的時間，對九十多名十幾歲的兒童進行了調查，準備寫一篇關于社會環境及文化背景的變化對于當今兒童身心影響的文章。小說寫出了醫患關系之難，寫出了父母與子女的關系之難，寫出了夫妻關系之難，也寫出了祖輩和孫輩關系之難。正是因為這些“難”，才導致了陳萍在多次咯血后被診斷出病因。以上任何一個難題被破解，都不會導致許民的難。

王威廉的小說《經年》（《山花》2021年第8期）書寫了一個處于人生夾縫中的人物。小說中的年輕人在一個夜晚遠遠地目睹了一起謀殺案現場，這種經歷無疑是殘酷的，他的命運也發生了不同尋常的改變，并且，這種改變是不為人所知的，是隱秘難解的。被誤認為是殺人犯的男主人公最后終于洗脫了嫌疑，他向窗外望去，人們都戴著口罩，步履匆匆。

人為愛而活著，渴望愛的引領。在一些人眼里，愛無足輕重、可有可無，但對另一些人來說，愛可以超越一切，甚至超越生命本身。小米的短篇小說《最漫長的一天》（《小說界》2021年第4期）中，滿香的丈夫在家中排行老三，失蹤多年，婆婆最終安排滿香和老六成家。等到滿香和老六生下一對兒女之后，老三又有了音訊并在省城有了一定的官職。究竟是跟著老三回省城，還是跟著老六繼續留在家鄉，這位農村婦女犯了難。小說的結尾處，滿香對老六牽腸掛肚，即便是天黑了也要去找尋老六，這種種行為已經告訴了讀者她的最終選擇。邊凌涵的小說《X路》（《青春》2021年第9期）寫的是岳小云和秦放的感情故事。在他們家里，談論“孩子”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一種禁忌，并且，禁忌的范圍日益擴大，他們能交流的話題越來越稀薄。但是早些時候，在兩人第一次體會“失去”的痛苦時，卻是兩個人第一次把自己打開，向對方敞露愛與絕望，以及鮮活的傷口。

思不群的小說《旅行》（《青春》2021年第9期），風格和筆法頗似《聊齋志異》，又有點像卡夫卡的《城堡》。一個旅行者莫名其妙地走入一座城門，遇見了一個叫青雀的女孩，體驗了一場盛大的愛情，但是又因為破壞了秩序而被關押和驅逐。他被驅逐的原因是“一個人將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險之中，濫用權力，胡亂處理，這是非常瘋狂的行為”。結尾處，旅行者回過頭來，發現這正是前幾天他進入的城門，而此刻城門正緩緩關閉。林特特的短篇小說《道聽途說的故事》（《啄木鳥》2021年第8期）中的小馬因為結婚時的“四大件”是贓物而被判刑，小麗自始至終都在等他出獄。小說講述了關于愛情的等待。李巖巖的小說《仲夏》（《青春》2021年第9期）里，羅文斌被確診患上了一種惡性腫瘤，原本他總是心存僥幸，但內心深處的理智卻讓他接受了現實。回想之前的人生，自己碌碌無為，甚至沒有什么值得紀念的日子，他很后悔沒有珍惜自己的人生。羅文斌坐著輪椅，感覺世界和站著的時候完全不同，一切都變得宏大起來，自己則變得渺小而無助。最后，當他坦然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時，醫院卻告訴他患癌的事情為誤診。他就像一個在山洞里獨行的旅人，已經習慣了潮濕和昏暗，竟然不適應洞口那撲面而來的亮光和新鮮空氣。一個念頭在他心里越來越強烈——他想要擁抱彩鈺，不管她能否接受他，他要告訴她，他喜歡她，這么多年，一直喜歡。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五歲那年的仲夏。

曹寇筆下小鎮青年的故事似乎源源不斷，他書寫小鎮青年枯燥無味的日常生活，形成了專屬于曹寇的小鎮青年文化。盡管曹寇小說中的內容多是虛構的，卻生動形象地再現了小鎮青年的生活。那些小鎮人或許是一個小公務員，或許是一個自由職業者，或許是一個小作家……各類小人物在曹寇的小說中不斷閃現。《老司機》（《青春》2021年第9期）采用第三人稱敘事，寫出了對小人物命運的悲憫和同情。小說結尾處象征著美好事物的小蘇葬身于糞坑，隨之消逝的還有對理想生活的寄托，讓人感喟不已。小說是生活的饋贈，書寫的是人間煙火，本季小說呈現出某種巨大的表達熱情，展現了作者們想與這個世界交談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