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 晨
(哈爾濱商業大學 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8)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的頒布,使我國首次以立法的形式確立了遺產管理人制度。由于初創,目前,我國遺產管理人制度在立法與實踐層面均不夠完善。有鑒于此,先分析遺產管理人制度的立法思路及職責,接著重點分析因遺產管理人制度的不完善而產生的問題及其原因,最終給出了遺產管理人制度的補益路徑,以期完善遺產管理人制度。
遺產管理人制度是我國諸多學者討論談及的重要制度之一,在民法典中增加遺產管理人制度,有利于相關民事主體在面臨繼承問題時,能夠更加方便快捷地解決。
遺產管理人制度響應了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的“實現科學立法”的目標,繼承編中遺產管理人制度切實地回應了現階段我國社會需求與法治實踐的迫切需要。由于繼承相關問題的私法屬性,民法典總則規定民事主體的財產權利受法律平等保護,在遺產管理方面規定公民個人的私有財產權利將會被放在重要地位加以保護。繼承問題的私法屬性也要求了相關立法必須尊重被繼承人對其遺產處理的自由意愿。遺產管理人制度的出臺與細化,充分尊重了相關主體實現繼承意志自由的權益;填補了前期法律對于遺產管理人制度的缺漏,明晰了遺產管理人制度相關規范及要求;進一步加強了遺產管理方面的規范性與統一性,體現了我國立法的規范性。遺產管理人制度的責任相關細則體現了權利與義務相統一的原則,權利與義務相統一體現在法治社會中,法律行為的完整性與統一性即堅持規范立法。
近年來,民眾私有財產的保護意識增強,我國法治社會建設令人矚目,“遺產管理人制度不僅反映了社會秩序問題,而且體現出法的價值觀念”[1],民法典中遺產管理人制度的出臺,在一定程度上補充了遺產管理問題的立法空白。具體而言,民法典除了確定了遺產管理人的范圍,還對遺產管理人的爭議的解決配套措施做出了細化規定。此外,民法典也從以下角度完善了遺產管理制度,細化了遺產管理人的職責,規定了遺產管理人需要承擔的民事責任,增加了遺產管理人報酬的相關規定①。
首先,提供了事前管理機制,以減少相關法律糾紛。遺產管理人制度通過構建遺產管理人的產生路徑、程序、爭議解決辦法及責任報酬等基礎框架,使司法實踐中相關的司法解釋、具體判例有了支撐,當事人能夠通過民法典的相關規定明晰遺產管理人在繼承中的地位和職責,減少不必要的訴訟議程、減少社會成本和司法成本。其次,加強了與其他制度的聯動。遺產管理人制度的出臺促進了遺產管理人制度與遺囑信托制度的聯動,公證機構雖然不再有公證遺囑優先的特殊優勢,但是公證機構的權威與公信力不會因此而降低,恰好在遺產管理人制度出臺后,很多人會選擇公證機構來擔任遺產管理人。遺產管理人制度促進了遺產分配的公平化,推進了民事主體權益達成的公正,保障了遺產交易的安全化。與此同時,法官處理繼承案件時能更加便利高效,有利于保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更有利于減少審判資源的浪費。
遺產管理人制度在民法典中出臺,順應了民法典的立法思路,回應了之前實踐的需求,緩解了訴前糾紛。但我國民法典中遺產管理人制度仍然存在一定的問題。
民法典中“遺產管理人”概念模糊不清,繼承編中實際上存在兩類“遺產管理人”。廣義的遺產管理人,是指包括了遺囑執行人概念的遺產管理人,補充遺囑執行人的概念;狹義的遺產管理人,是指在沒有遺囑執行人的情況下產生的管理遺產之人——英美法系中的遺產管理人(administrator)“是在死者未留有遺囑,或雖留有遺囑而未指定執行人等情況下,由法庭任命的管理遺產的人”[2]。二者的區別在于廣義的遺產管理人覆蓋了所有繼承事件,受到遺囑、繼承人及法規的約束,而狹義的遺產管理人只會受到民法典中有關遺產繼承人的法律的限制,不會根據繼承人的意愿行動。我國民法典采用的是廣義的遺產管理人概念,將遺囑執行人架空。這樣不僅會導致司法實踐中使用法律用語的錯誤,還會造成在實踐中遺產管理人和遺囑執行人的行為效力與職責無法界定的局面。
民法典規定遺產管理人應當履行“制作遺產清單”的義務②,但有關遺產清單具體規范及程序規則,例如遺產清單制作的標準、遺產清單制作的時間期限、后續財產有變動時的清單補充流程,以及遺產清單缺漏歸責等有關遺產清單細則的問題,在民法典中并未提及。民法典對遺產管理人的解任缺少具體規范,而一個民事主體有選任程序,就必然會有離任、解任程序;如若沒有,則會加大整個司法實踐中案件的瑣碎性及錯亂性。因此,規范遺產管理人的辭任、解任對進一步完善遺產管理人制度有著很重要的價值意義,有利于實現遺產管理制度的系統化和完整化。
在遺產繼承案件中,一旦遺囑的效力處于被質疑的效力未定的狀態時,其指定的遺產管理人的身份也會處在效力不確定的尷尬狀態之中,將阻礙遺產管理人職責的履行,不利于解決遺產繼承案件存在的爭議。民法典中遺產管理人制度的缺漏使司法實踐面臨兩難境地。遺產管理人制度雖然有了部分規定,但是深究其運行狀態可以發現,當前法律下遺產管理人處于被質疑而無法履職的尷尬境地。因為未前置遺囑審查,所以導致效力互為因果致身份尷尬。遺囑是遺囑執行人行使權力的必要條件,但是如果遺囑效力難以判斷,其遺囑執行人的身份也是有待考究的。在司法實踐中有關遺囑執行人履行自己的職責也變得兩難,使得遺囑繼承管理事件停滯,最終會將矛頭推向訴訟的方式來解決,加大了司法成本,徒增了不必要的程序。
究其原因,以上問題產生的根源在于民法典中遺產管理人制度概念不明確、具體規則的空白,以及遺產管理人“非訴訟”性質不明。針對上述問題,本文認為民法典應從以下方面予以完善。
遺產管理人和遺囑執行人概念混淆的原因是在民法典中沒有分清遺產管理人和遺囑執行人的適用情形。因此,首先需要區分遺產管理人和遺囑執行人兩者的權力來源。遺產管理人的權利是由遺產決定的,其職責在于保護遺囑人的經濟財產價值及對其權益的維護。而遺囑執行人的權利是由遺囑決定的,應按照遺囑的規定來履行義務。遺產管理人制度適用于遺產人死亡后其遺產的保護與管理,而遺囑執行人制度適用于在遺囑人死亡后,根據其生前遺愿來完成其履行遺囑的使命。還應補充遺囑執行人的產生,比如遺囑執行人應當由遺囑人在設定遺囑時指定或者無指定的情況下由被繼承人在繼承開始后于法定期限內推選完畢。而且,還應該在法律上規定遺囑人可以根據自己的意愿限制或者增加遺囑執行人的權利義務,但是遺產管理人的權利義務并不受人為限制。最后,還應當根據遺囑的不同情況來規定遺產管理人和遺囑執行人的履職順序。例如當遺囑人只在遺囑中對部分遺產指定了遺囑執行人,而對其他遺產沒有指定遺囑執行人,此時遺囑執行人只能等待法定繼承后才能履行自己的職責,即由遺產管理人先履行遺產管理的職責,再由遺囑執行人完成其被指定的職責。
民法典無具體規定遺產管理人實踐中具體行為細則,其原因在于我國立法長期奉行“宜粗不宜細”的指導思想和方針。該立法思路雖然達到了對繼承法穩定性的維護,但也造成了一定的局限與欠缺,即“民法典內在體系與外在聯系的邏輯沖突、制度欠缺、規范遺漏、表述牽強”[3]。而補充遺產管理人的集體規定,要從遺產清單及遺產管理人的解任方面來考慮。在遺產清單方面,首先應界定遺產清單的制作主體,其次應規范遺產清單的制作標準,最后還要規定遺產管理人制作遺產清單的期限,以及將遺產清單進行公證的期限。對于遺產清單制作主體的劃分,遺產管理人為其制作主體,而在具體司法實踐中存在沒有遺產管理人的情況,此時法律應當規定此種案件中的遺產繼承人們作為遺產清單的制作主體。對于遺產清單的格式規范方面,法律應當有統一的標準。例如按照統一的順序逐一登記遺產的數量、名稱、種類、日期、價值和債務的數量、名稱、種類、日期、價值,以及對遺產的增值保值,支付喪葬費用的統計格式。為了維護遺產清單的法定效力,法律還應當規定遺產清單的制作期限及公正期限。在遺產管理人解任方面,要分清解任情形。例如當遺產管理人履行完自己的責任,此時應自動解任;當遺產管理人喪失了民事行為能力甚至喪失了履職能力時,應終止其權利責任,通知繼承人,并由繼承人在相關期限內共同推選出新的遺產管理人,或由法院指定遺產管理人。
遺產管理人的實務困境形成原因,是遺產管理人呈現訴訟與非訴訟雜糅的態勢——未能理清“非民事實體權利義務爭議這一本質,逆向走上‘訴訟法理’老路”[4]。遺產繼承等案件是符合非訴訟性質的,構建非訴法理具體應從遺囑公證規范及正視遺產案件的家事性質,從而提供多種調節途徑來進行。
在遺囑公證方面,許多遺產繼承糾紛的起因在于繼承人對遺囑的真實性秉持懷疑,進而也會對遺囑和遺產的管理者與執行者同樣保持敵對懷疑的心態。“訴訟主要是糾紛解決與事后救濟;非訟主要是預防糾紛與提前介入。”[5]基于此,法院應當規定預防機制,即遺囑人在設定遺囑時應當進行公證,并且告知繼承人有關遺產管理人及遺囑執行人的安排情況;而對于沒有在遺囑中設定遺產管理人和遺囑執行人的情況,法院應當規定推選遺產管理人和遺囑執行人的時間限制。
在正視遺產案件家事屬性方面,應當遵循“只要法律無禁止性規定,民事主體的處分自己私權利行為就不應當受到限制”③的觀念。在中國的人情社會中,遺產糾紛案件相較于選擇陌生人介入的“家丑外揚”,更傾向于選擇內斂的“中間人調解”。因此,應當在相關案件的處理中,增加指定由雙方相知的中間人介入調解,替代一般案件中的律師代理調解;調解地點可以由往常的機關指定或者律師事務所,例如遺囑人的家中或者祭奠遺囑人的場所,這正迎合了我國“探索家事審判特別程序,推動家事程序法的制定”[6]的理念。
遺產管理人制度在我國民法典中的設立,無疑是我國民法的重大進步。然而,基于“宜粗不宜細”的立法思路及沒有區分遺產管理人與遺囑執行人概念等原因,我國遺產管理人制度仍存在遺囑執行人被架空、缺乏遺產管理人制度的具體細則及實踐中難以履職等方面的問題。因此,應從區分遺產管理人與遺囑執行人權利來源、產生方式、履職順序,細化遺產管理人解任和遺產清單細則,正視繼承案件的“非訴法理”及增加多種調解途徑等方面,促進司法實踐中相關案件的正確、高效解決。
注釋:
①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繼承編》第一千一百四十七條至第一千一百四十九條。
②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繼承編》第一千一百四十七條。
③參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向美瓊、熊偉浩、熊萍與張鳳霞、張旭、張林錄、馮樹義執行遺囑代理合同糾紛一案的請示的復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