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愛，永遠不會消失

◎末曉（河北省邯鄲市作協會員）

忽吹微雨過，便覺小寒生。

——陸游《微雨》

四四方方的庭院一角，幾株臘梅吐出紅的花，黃的蕊。清冷的梅香和著屋里的幾抹水仙花香，混成最熟悉的味道，直勾勾地往小寒鼻子里鉆。小寒揉了揉發酸的鼻子，望著院子里的龍一爺爺，靜靜等待時機跳進去。

“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紅色的大門上，龍一爺爺拿著筆正勾畫著《九九消寒圖》。九字，每字九筆，每天一筆，待畫到九九八十一筆，便是春暖花開。今天勾畫第十五筆，不知為什么，龍一爺爺的心撲通撲通顫抖著。

《九九消寒圖》是一幅雙鉤描紅書法：“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共九字，每字九筆（以繁體字筆畫計算），全圖共九九八十一筆。從冬至開始每天按照筆畫順序填充一個筆畫，每過一九填充好一個字，直到九九之后春回大地，一幅《九九消寒圖》才算大功告成。

龍一爺爺愣神的時候，只聽見身后傳來更大的一聲“撲通”，撲面而來的凜冽北風，凍得他直哆嗦。等風雪慢慢平靜下來，龍一爺爺在落滿臘梅花瓣的雪地里，看到瑟瑟發抖的小寒，便把他帶回了家。

“你叫什么名字呀？”龍一爺爺端出熱騰騰的八寶粥、爽口的黃芽菜。

“小寒。”

龍一爺爺有家天氣預訂店，從晨曦到日暮，門口總是排著長長的隊伍。龍一爺爺想：這孩子正好可以當幫手。

小寒很認真地跟著龍一爺爺搭配天氣，店里各種瓶瓶罐罐琳瑯滿目：烏云、微雪、閃電、陽光……小寒不慌不忙，倒也得心應手。有人預訂晴天，小寒就打掃出一小片天空，把陽光灑上去。那么，這個人就可以在霧霾天中享受一份獨屬自己的晴天。

但很多時候，小寒更喜歡搭配些新奇的東西。

臘梅花，屋檐下的冰錐絞碎，和高空的云搭配在一起，就會出來一朵香香的云花。

把白羽毛、黃羽毛、紅羽毛、藍羽毛包進一小縷流云里，會出來什么呢？

這時，大雁先生走了進來。大雁先生是店里的老客人了，每年這個時候，他帶領雁群向北方飛，都會在店里預訂一份晴天。小寒把手里的東西送給了大雁先生。

“小寒”三候：一候雁北鄉，二候鵲始巢，三候雉始雊。我國古人將每一節氣劃分為三候，小寒時，大雁開始往北返回。

不一會，大雁先生就氣沖沖地找了回來，渾身上下粘滿了黃色的絨毛。

“我要投訴，我要投訴，為什么我一打開，天空就落下成群的尖嘴小公雞？天哪，我從來沒有見過會飛的小公雞，它們竟然橫沖直撞，真是太糟糕了！”

“可是，這是多么有趣的一趟旅行啊！”小寒的眼睛亮晶晶。

“小寒，從今以后，你不準再私自搭配天氣！”龍一爺爺生氣地責備。

1月20日，是小寒在人間的最后一天，他干脆偷偷溜進店里，抱出了一堆瓶瓶罐罐。閃電、風暴、海浪……統統攪在一起，它們并成一股強大的氣流，沖向天空。墨色的夜空一會紅，一會紫，噼里啪啦地閃著火花。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天空破了一個大洞。

那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洞，天空沒有了白天，沒有了黑夜。

小寒蹲在地上哭得厲害，龍一爺爺反倒心軟了，不停安慰著：“沒事，沒事，一切都會好的。”

回到節氣宮，小寒頹敗地走進夜婆婆的森林，夜婆婆的彩色頭發那么長，從森林的入口一直繞到森林的出口。夜婆婆的頭發可不是普通的頭發，每一根頭發都代表著一個人的記憶，這根純白的頭發是龍一爺爺的記憶，看起來，比去年更長了。

“今年，我又闖禍了。”

“龍一爺爺還是沒有想起你嗎？”夜婆婆問。

小寒搖搖頭。

他認識龍一爺爺已經很久了，那時候，他剛剛成為節氣仙子，總是披著一團冷如刀割的北風，腳底蔓延著藍冰，令人望而生畏。任何人不敢靠近他，更沒有人喜歡他。

是龍一爺爺在雪地里，把他撿回了家。

那家天氣預訂店，是小寒提議開起來的。

小寒喜歡搭配各種稀奇古怪的天氣。

小寒闖了禍，龍一爺爺總是笑瞇瞇地幫他解決。

可是，五年前，龍一爺爺得了一場病，便再也不記得小寒了。

一年一年，小寒都做著重復的事，希望喚起他的回憶。

“龍一爺爺會不會徹底把我忘記了？”小寒帶著哭腔問。

“有些愛，永遠不會消失。”

順著夜婆婆的手指，小寒看著龍一爺爺在夢里呢喃著：“小寒，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