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牛

梁柱生

隨著火把節的臨近，斗牛又成了人們的熱議話題，而木呷那頭體壯角尖的公牛黑旋風，更是話題的焦點。黑旋風是去年的全縣冠軍，今年再次奪冠也不足為奇。

果然，在全村、全鄉、全片區的斗牛比賽中，黑旋風都輕松拿了第一。最后，它與亞軍一起參加全縣今年的斗牛比賽。村民們羨慕地說：“木呷，你小子哪輩子修來的福氣，讓畜牧局的梁書記幫扶你，給你送了一頭良種牛。不但脫了貧，還娶了媳婦。沒有梁書記，你肯定要打一輩子光棍。”

木呷笑著說：“那是那是，感謝黨的幫扶好政策！”

嘎子村的里布到鎮上走親戚，看了片區斗牛比賽后，很不服氣：“你們村的黑旋風厲害，我的黑閃電也不孬！”

木呷反擊道：“是好牛，最終都要到縣上決賽，你急什么？孬不孬，斗了便知！”

村民嘲笑里布：“什么黑閃電，我看是黑疙瘩第二，準備賣給屠宰廠吧。”

去年斗牛，黑旋風和黑疙瘩分別進入決賽。兩頭牛都斗紅了眼，頭頂頭，角扣角，鏗鏘有力，牛眼瞪得老大。雙方進進退退，腳下飛沙走石。半個鐘頭后，黑疙瘩漸漸體力不支，節節敗退，扭頭就跑。黑旋風追上，一擺頭，將尖尖的牛角插進黑疙瘩的腹部，黑疙瘩慘叫一聲倒地……

“哼，誰是今年的黑疙瘩，現在還不知道哩！”里布拋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木呷聽后心里有些打鼓。去年黑閃電口齒稍嫩，連半決賽都沒進，聽說今年里布精心飼養，天天喂夜草，黑閃電長得膘肥體壯、力大無窮，還經常到其他鄉鎮的草場跟公牛們打架，為的是鍛煉黑閃電的頂斗技巧。里布很早就放出話說：“風水輪流轉，今年的牛王，非黑閃電莫屬！”

木呷想找幫扶他的梁書記咨詢一下斗牛克敵制勝的法寶，可一打聽，梁書記到縣上辦事去了。梁書記是太白市畜牧局高級工程師。太白市對口幫扶彝區的火源縣后，梁書記就到木呷所在的烏科村，擔任駐村扶貧第一書記。

火源縣地處滇北高原，農作物產量很低，發展畜牧業不失為一條脫貧致富的好路子。但以前彝族群眾養的牛羊，因山高路遠銷售難，大多自己食用，養殖規模一直難以擴大。太白市對口幫扶后，首先在縣城建起屠宰廠，大量收購牲口，解決了銷售難的問題。

梁書記更是充分發揮自己的專業知識，在良種引進、擴繁、防疫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三年前，在對口幫扶之初，他把一頭半大的黑色公牛交給木呷飼養，這公牛就是后來聞名全縣的黑旋風。

村子要脫貧，必須要有集體經濟，所以梁書記在幫扶村辦了個養羊場，聘請木呷當羊倌。木呷在為集體放羊的同時，把自家的牛也養了。

木呷發現，隨著黑旋風長大，它不但跑得快，還特別喜歡打架，每次在草場看到其他公牛，都主動迎戰，而且戰無不勝！去年，木呷在梁書記的支持下，報名參加火把節斗牛比賽，奪得了全縣冠軍，獲獎金六萬元。木呷一下子脫了貧，娶了老婆，還買了一批羊羔、牛犢，擴大再生產。而他所在的鄉村也名氣大增，都知道那里出了牛王黑旋風。

今年，木呷十二分地想再次奪冠，六萬元的獎金對他這個剛剛脫貧與脫光（脫離光棍）的農民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比賽這天一大早，木呷割了滿滿一簍帶露水的青草，這是給牛準備的口糧，之后牽牛上了鎮上派來的卡車。他沒坐副駕駛，而是跟牛同甘共苦地站在車斗上，一手握住牛籠頭，一手扶住車幫。他這樣做，是防止途中牛受驚或在車子轉彎時牛摔倒。

兩個鐘頭后，到達縣城。火把廣場已是人山人海。參加比賽的十頭公牛，都是黑牛。黑牛是本地特產，屬于黃牛的一種，只是皮毛是黑的。

木呷看到，里布牽著的那頭黑牛，牛肚兩旁都用白漆噴了兩個大字“戰神”，兩字之間是一個閃電的符號。

黑旋風一看到黑閃電，馬上躍躍欲試地想一比高下，無奈被主人緊緊抓住籠頭，動彈不得，便朝黑閃電怒吼一聲，黑閃電毫不示弱地回應著。

比賽采取淘汰制。十頭公牛的主人抓鬮后，就令各自的牛在廣場上斗。這些牛都是全縣五個片區斗牛比賽中的冠亞軍，實力相當，所以斗得格外精彩，現場歡聲雷動。初賽下來，敗北的五頭牛一個個頭破血流，有的牛角也斗斷了。余下的五頭牛，繼續抓鬮，繼續斗。最后，黑旋風和黑閃電進入決賽，爭奪冠軍。

按照慣例，斗牛決賽要等到牛休息夠后再進行，因為它們連斗兩輪，已經很累了。木呷和里布都把各自的牛牽出斗牛場，喂牛吃草喝水，補充能量。

一小時后，斗牛總決賽開始！烏科、嘎子兩村的村民分別為各自的選手吶喊。

可出人意料的是，兩頭黑牛牽到廣場上后，竟和平共處，冷漠地反芻著嘴里的草料，好像是斗麻木了，不想斗了！尤其是每次都主動攻擊的黑旋風也這樣，簡直不可思議。

不斗還怎么決出冠亞軍？組委會自有辦法。很快，裁判牽來一頭發情的小母牛。黑閃電見狀，馬上歡快地跑過去。黑旋風見了，不屑地叫了一聲。

兩位裁判拿來兩件查爾瓦（彝族斗篷），分別蒙在黑旋風和黑閃電的頭上，之后把小母牛悄悄牽出場外藏起來。待揭開查爾瓦，兩頭公牛同時發現小母牛不見了。黑旋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黑閃電則怒氣沖天，認為對方金屋藏嬌，頓時吼叫著用前蹄猛力刨土，繼而猛沖過去，用鋒利的牛角碰頂黑旋風。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黑旋風只象征性地招架一下，便奪路而逃！

嘎子村的村民狂熱地歡呼：“黑閃電，新牛王！”

新牛王高昂著頭，不斷地吼叫示威。里布更是喜之不盡，趕緊將牛牽至領獎臺，為牛披紅掛彩。嘎子村的青年男女在場邊彈起大三弦月琴，跳起歡樂的舞蹈，慶祝勝利。

木呷灰頭土臉地回到村里。村民們見黑旋風沒有奪冠，臉上都沒有笑容。妻子原指望木呷能捧六萬元回來，誰知落了空，因此也沒個好臉。

木呷嘆了口氣，到山坡上放羊。梁書記黑著臉走過來，“好呀木呷，竟敢暗中做手腳！”

木呷一愣：“我做什么手腳啦？”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在給牛喂草時，我就坐在旁邊的看臺上。你給牛喂的草里摻了倒陽草，你這是故意把冠軍讓給里布，讓給嘎子村！”倒陽草會讓牛暫時失去斗志，對異性也不感興趣。

木呷賠笑說：“書記，我昨天去了一趟嘎子村，本意是想研究一下黑閃電的情況，好知己知彼。可一打聽才知道，嘎子村剛剛脫貧，里布也是建卡貧困戶，目前光棍一條，跟去年的我一樣。我就想，黑旋風奪冠，我得六萬元，不過是錦上添花，而黑閃電奪冠，里布獲得六萬元的獎金，就能成家了，是雪中送炭。而且，黑閃電成為今年的牛王，還能鼓舞嘎子村的士氣，加快奔小康的進度，就像去年黑旋風奪冠鼓舞我們烏科村甩掉窮帽子一樣！所以，我就……還希望你保密，不然我老婆會不理我的。”

梁書記笑著拍拍木呷的肩膀說：“我知道，剛才是故意嚇你的！其實黑旋風、黑閃電都是我和縣畜牧局的同行培育出來的良種牛。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縣的黑牛今天已注冊國家地理標志證明商標，黑牛養殖要在全縣推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