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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記抑或歷史?

2021-11-19 05:22:32弗朗茜·蔡森-洛佩茲宋鷗
史學集刊 2021年6期

弗朗茜·蔡森-洛佩茲 宋鷗

摘?要:雖然傳記在19世紀被盛贊為可以等同于歷史,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歷史學家關注的焦點發生了變化:從聚焦于個人轉向重點關注作為歷史發展施動者的大眾運動和社會經濟力量。在這一背景下,歷史學家們開始排斥傳記,認為其缺乏嚴謹的分析和理論的復雜性,過于個人化、軼事化與短視,無助于理解更為宏大的歷史進程。然而,在過去40年中,傳記寫作發生了重大變化,傳記重新恢復了本來的地位。這源于以下三方面因素:性別理論、交叉性理論、再現論等新理論的應用;尋找新的資料來源、嘗試不同的敘事手段和加強語境分析等新方法的采用;伴隨著以往被視為邊緣階層的群體開始發出自己的聲音,歷史和傳記的主體也相應發生了變化。文章探討了傳記回歸的起源和發展,即現在所稱的“新傳記”或“傳記轉向”,進而分析其對歷史書寫產生的影響。

關鍵詞:傳記;歷史;性別;交叉性;敘事;傳記轉向;再現;主體性

為什么傳記如此受大眾青睞,而專業歷史學家卻對其評價不高?在美國,羅恩·切爾諾(Ron?Chernow)為喬治·華盛頓(George?Washington)、尤利西斯·S.格蘭特(Ulysses?S.Grant)和亞歷山大·漢密爾頓(Alexander?Hamilton)寫作的傳記都是暢銷書。事實上,漢密爾頓的傳記激發了百老匯戲劇的巨大成功,現在又被拍成了電影。沃爾特·艾薩克森(Walter?Isaacson)為列奧納多·達·芬奇(Leonardo?Da?Vinci)、阿爾伯特·愛因斯坦(Albert?Einstein)、史蒂夫·喬布斯(Steve?Jobs)撰寫的傳記,以及最近出版的科學家詹妮弗·杜德納(Jennifer?Doudna,她發現了如何重寫DNA編碼)的傳記,都得到評論家的褒揚,且銷量頗佳。也許,正如文學理論家邁克爾·本頓(Michael?Benton)所解釋的,傳記的流行源于我們“需要了解他人的生活……傳記提供了他人如何生活、如何面對挑戰以及如何應對變化的典范:它們為我們研究自己提供了最佳場地”。①

然而,正如戴維·納索(David?Nasaw)為之惋惜的那樣:對歷史學家來說,傳記就像“這個行業不受喜愛的繼子,偶爾不情愿地讓它進門,但更多時候是和群氓一起被關在門外”。本頓則抱怨說,傳記是文學研究中的“灰姑娘”。②?主流歷史學期刊很少發表傳記文章,研究生們也被建議不要選擇傳記作為學位論文。學者們認為傳記是一種較低級的史學體裁(a?lesser?form?of?history),他們指責傳記不夠嚴謹,缺乏深刻的分析與理論的復雜性。路易斯·班納(Lois?Banner)認為,傳記“只涉及一個人的人生,本身存在固有的局限性,它來源于純文學的傳統,而不是科學的或社會學的傳統,而且傳記作家往往不是從事專業研究的歷史學家,他們雖然會吸引很多讀者,但缺乏受過博士教育的學者所具有的嚴謹的素養”。凱特·布朗(Kate?Brown)注意到,一些人抱怨傳記“太過個性化”,過多涉及“自我認同和自我表征(selfrepresentation)”,因而“無法向人們展示更大的世界”。Lois?W.Banner,?“Biography?as?History,”?American?Historical?Review,Vol.114,?No.3?(2009),?pp.579-586;?Kate?Brown,?“A?Place?in?Biography?for?Oneself,”?American?Historical?Review,Vol.114,?No.3?(2009),?pp.596-605.此外,傳記經常被認為是軼事、過于接近微觀史學和文學而不被接受。雖然一所大學沒有歷史系或許是不可想象的,但傳記研究中心在大學卻較為少見。僅見的傳記研究中心有:夏威夷大學馬諾阿分校傳記研究中心(the?Center?for?Biographical?Research)、紐約市立大學利昂·利維傳記中心(Leon?Levy?Center?for?Biography)、愛丁堡大學敘事與自傳/傳記研究中心(the?Center?for?Narrative?and?Auto/Biographical?Studies)及荷蘭格羅寧根大學傳記研究所(the?Biography?Institute)。然而,盡管存在這些所謂的“缺陷”(其中某些有一定道理),傳記在西方卻依然盛行,西方讀者對傳記的喜愛程度高于歷史類書籍。因此,歷史與傳記、歷史學家與傳記作家之間的關系是緊張、令人不安和矛盾的。

然而情況并非一直如此。在19世紀,英國歷史學家托馬斯·卡萊爾(Thomas?Carlyle)和北美哲學家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Ralph?Waldo?Emerson)等知識分子即認為,歷史學包括書寫名人的生活。在愛默生看來,“確切地說,沒有歷史,只有傳記”。而對于卡萊爾來說,傳記作者必須對傳主抱有同情心(sympathy)和理解之同情(compassion)。

在他看來,由于歷史是作為偉人生平事跡的綱要來講授的,作為政治史,歷史和傳記之間幾乎沒有沖突,這不難理解。Jean?Strouse,?“The?Real?Reasons,”?in?William?Zinsser,?ed.,?Extraordinary?Lives:?The?Art?and?Craft?of?American?Biography,?New?York:?Book?of?the?Month?Club,?1986,?p.164;?Hermione?Lee,?Body?Parts:?Essays?on?Life?Writing,?London:?Chatto?and?Windus,?2005,?p.1.?然而,盡管維多利亞時代的傳記歌頌杰出人物的公共生活,把他們想象成可供效仿的榜樣,但卻避免討論他們的私生活。一些人很快就明白,這種做法遺漏了故事的另一半。利頓·斯特雷奇(Lytton?Strachey)試圖彌補這一缺陷,他于1918年發表了開創性的研究著作《維多利亞名人傳》(Eminent?Victorians)。這本著作打破了維多利亞時代的傲慢,敢于揭露名人(其中包括令人尊敬的護士弗洛倫斯·南丁格爾)的個人隱私。19世紀20年代,英國作家弗吉尼亞·伍爾芙(Virginia?Woolf)也提出撰寫“新傳記”(new?biography),旨在深入挖掘傳主的內在生活(interior?life)。Lytton?Strachey,?Eminent?Victorians,?Garden?City,?N.Y.:?Garden?City?Publishing?Co,?Inc,?1918,?p.190;?Barbara?Caine,?Biography?and?History,?London:?Palgrave?Macmillan,?2010,pp.11-13,?28,?38-40;?Franois?Dosse,?El?arte?de?la?biografía.Entre?historia?y?ficción,?Mexico?City:?Universidad?Iberoamericana,?2007,?pp.31-36;?Virginia?Woolf,?“The?Art?of?Biography,”?in?The?Death?of?the?Moth?and?other?Essays,?New?York:?Harcourt,?Brace?and?Co.,?1942.?伍爾芙是知識分子精英團體“布盧姆茨伯里派”(“Bloomsbury”?group)布盧姆茨伯里派(Bloomsbury?Group)是20世紀初至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以英國倫敦布盧姆茨伯里地區為活動中心的文人團體。其擁護者活躍于幾個不同的領域,包括藝術界、藝評界以及學術界。該團體的成員時常聚在一起討論問題,反對當時的社會風尚,反對文學藝術方面的清規戒律,提倡自由探索——譯者注。的成員,并且受到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Freud)著作的影響。

隨著20世紀30年代法西斯主義的興起,尤其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歷史學家們強烈反對把歷史書寫成偉人的傳記(無論是關于其內在生活還是外在生活)。大眾社會的崛起對歷史書寫產生了巨大影響,因此,傳記被隨意地降級為次要的研究對象。人口學、地理學和法國年鑒學派所強調的集體心態史(collective?mentalités),目前在西方學術界舉足輕重,馬克思主義的影響力日益增加,特別是在英國學派的社會史領域。這些新趨勢關注的是集體、大眾社會和作為歷史發展原動力的社會經濟力量。Barbara?Caine,?Biography?and?History,?pp.19-20;?Jo?Burr?Margadant,?“Introduction:?Constructing?Selves?in?Historical?Perspective,”in?Jo?Burr?Margadant,?ed.,?The?New?Biography:?Performing?Femininity?in?NineteenthCentury?France,?Berkeley:?University?of?California?Press,?2000,?p.3;?Franois?Dosse,?El?arte?de?la?biografía,?pp.187-189.?奈杰爾·漢密爾頓(Nigel?Hamilton)認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是受到戰爭威脅的民主國家的人民被迫應征入伍,乃至(在后方)負責發出空襲警報,為其所希冀維護的自由和價值觀而戰……這場戰爭的勝利不是出于一個人的意志(如同里芬斯塔爾所認為的那樣),而是數百萬人意志的勝利”。?這里漢密爾頓提到了納粹紀錄片制片人萊妮·里芬斯塔爾,她在多部影片中歌頌希特勒,其中最著名的是《意志的勝利》(The?Triumph?of?the?Will),參見Nigel?Hamilton,?Biography:?A?Brief?History,Cambridge:Harvard?University?Press,?2009,?pp.187-195.

然而,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后現代主義和后結構主義理論掀起了一場認識論革命,它們開始攻擊二戰后歷史學中的普遍敘事和單一的白人男性敘事者。米歇爾·??拢∕ichel?Foucault)揭示出“真理”是一種由話語確立起來的社會建構,其他人則關注標志和符號世界(world?of?signs?and?symbols)的意義。由于文化研究(Cultural?Studies)揭示了人們的思想和觀念是如何被社會構建出來的,并強調語言和身份的重要性,因此它削弱并挑戰了唯物主義作為歷史知識基礎的統治地位。與此同時,國際舞臺上突然涌現出一批令人敬畏的新興行為體:新成立的非洲和亞洲國家的居民、被邊緣化的拉丁美洲人及全世界的婦女,他們要求在歷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結果,由于這些運動的影響,對于“如何從歷史角度看待并理解傳記”的認識發生了重大變化,Barbara?Caine,?Biography?and?History,?p.122.?傳記終于贏得了歷史學家遲來的尊重。學者們經歷了“語言轉向”“文化轉向”“空間轉向”,甚至“情感轉向”(情感史研究)之后,最終迎來了“傳記轉向”(biographical?turn)。Hans?Renders,?Binne?de?Haan,?and?Jonne?Harmsma,“The?Biographical?Turn:?Biography?as?Critical?Method?in?the?Humanities?and?in?Society,?”?in?Hans?Renders?et?al.eds.,?The?Biographical?Turn:?Lives?in?History,?New?York:?Routledge,?2017,?p.3;?Barbara?Caine,?Biography?and?History,?pp.122-123;?Simone?Lssig,?“Towards?a?Biographical?Turn??Biography?in?Modern?Historiography—Modern?Historiography?in?Biography,”?German?Historical?Institute?Bulletin,?Vol.35?(2004),?pp.147-153;?Franois?Dosse,?El?arte?de?la?biografía,?pp.21,?209-210,?427;?Tanya?Evans?and?Robert?Reynolds,?“Introduction?to?This?Special?Issue?on?Biography?and?LifeWriting,”?Australian?Historical?Studies,Vol.43,?No.1?(March?2012),?p.1.?在上述諸種轉向的影響下,“新傳記”與以往傳統的、經驗主義的傳記決裂,并引入新的主題和方法論。Jo?Burr?Margadant,?“Introduction:?The?New?Biography?in?Historical?Practice,”?French?Historical?Studies,?Vol.19,?No.4?(1996),?pp.1045-1058;?Jo?Burr?Margadant,?ed.,?The?New?Biography;?Linda?WagnerMartin,?Telling?Womens?Lives:?The?New?Biography,?New?Brunswick:Rutgers?University?Press,?1994.?傳記的爆發引發了另一個“轉向”,即“方法論和理論轉向”。在漢斯·蘭德斯(Hans?Renders)、賓尼·德·哈恩(Binne?de?Haan)和瓊·哈姆斯瑪(Jonne?Harmsma)看來,新的轉向內涵如此豐富,以至于對其他研究領域也產生了影響。Hans?Renders?et?al.eds.,?“The?Biographical?Turn,”pp.3-4;?Barbara?Caine,?Biography?and?History,?pp.1-4.毋庸置疑,這些智識趨勢以及政治行動主義影響了傳記的寫作,但重視新自由主義的影響及其對個人的強調也同樣重要。?那么,“新傳記”即“傳記轉向”有何新意?

新主體,新聲音

隨著20世紀60年代社會抗議運動的興起(非裔美國人、拉美裔人和印第安人的民權斗爭、婦女解放運動、同性戀解放運動),美國出現了新的聲音。這些人研究自己的歷史,拒絕接受被簡單地“夾雜”于歷史之中,呼吁改變歷史的書寫方式,這反過來對傳記的寫作產生了影響。伴隨對不同的聲音、經歷和身份認同的多元化認識,歷史和傳記的主體也發生了變化。在這一史學大眾化過程中,70年代社會史的勃興發揮了核心作用,因為它強烈要求從下層階級的視角來理解社會。這段社會史“受到20世紀60年代引人注目的緊張局勢的啟發”,因為它“尋求探索多種族和多民族群體之間的動態互動,設法了解各利益集團和階級怎樣爭奪權力,并力圖分析種族、性別和民族如何服務于塑造和約束國家目的(national?purpose)的觀念”。社會史被稱為“自下而上的歷史”,其研究對象是工人階級、工廠工人和農民,以及較為貧窮和被邊緣化的社會階層,這相應地促進了對工人階級日常生活的研究。Alice?Kessler?Harris,?“Social?History,”?in?Eric?Foner,?ed.,?The?New?American?History,?Philadelphia:?Temple?University?Press,?1990,?p.165;?Nick?Salvatore,?“Biography?and?Social?History:?An?Intimate?Relationship,”?Labour?History,Vol.87?(2004),?p.188.?它還影響了微觀史學,后者通常被貶損為有關村莊及其居民的“短視的古文物史”(myopic?and?antiquarian?histories)。在馬蒂·佩爾托寧(Matti?Peltonen)看來,“新微觀史學概念假設宏觀層面的現象同樣存在于微觀方法所闡明的事件中,否則,整個微觀史學工程將是徒勞無益的”。他進一步澄清說:“微觀史學家不研究村莊,但他們在村莊從事研究。”卡洛·金茲伯格(Carlo?Ginzburg)和娜塔莉·澤蒙·戴維斯(Natalie?Zemon?Davis)的作品論證了如何通過分析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來揭示更大的歷史進程。Matti?Peltonen,?“What?is?Micro?in?Microhistory?”?in?Hans?Renders?and?Binne?de?Haan,?Theoretical?Discussions?of?Biography:?Approaches?from?History,?Microhistory,?and?Life?Writing,?Leiden:?Brill,?2014,?p.114;?Carlo?Ginzburg,?The?Cheese?and?the?Worms:?The?Cosmos?of?a?Sixteenth?Century?Miller,?New?York:?Penguin,?1982;?Natalie?Zemon?Davis,?The?Return?of?Martin?Guerre,?Cambridge:?Harvard?University?Press,?1983.理查德·D.布朗斷言,“微觀史學的榮耀在于它能夠通過探尋和連接廣泛的數據源來還原和重建過去的事件,從而產生一種情境性的、三維的分析敘事,在這種敘事中,真實的人與抽象的力量一樣塑造事件”。參見Richard?D.Brown,“Microhistory?and?the?PostModern?Challenge,”?in?Renders?and?de?Haan,?Theoretical?Discussions?of?Biography,?p.127.?傳記與微觀史學經常被相提并論,并且往往體現于消極層面,二者都被不公正地指責為目光短淺,(實際上)好的傳記和好的微觀史學可以揭示長久以來被宏觀史學所隱藏的東西。

納森·哈金斯(Nathan?Huggins)認為,任何一位非裔美國人的傳記“所包含的種族與社會意義都要大于傳主生平本身的價值”,這樣的研究可以就?“奴隸制和非裔美國人的經歷對個人看待和理解自己的方式有何影響”這一議題提出更寬泛的問題。最初,奴隸貿易的主題在突出歐洲擴張的資本主義史的書寫中處于邊緣地位,這引發了對黑人生活感興趣的學者們的強烈反應,作為回應,他們創建了一個新的研究領域——“黑色大西洋研究”(Black?Atlantic?Studies)。盡管學者們起初關注的是大的歷史進程,諸如移民、奴隸制和殖民主義,主要采用計量史學方法,但是最近他們受到了傳記轉向的影響,因為在(傳統)敘事中見不到有血有肉的人,也就是那些在諸多大歷史進程中生活、備受煎熬并幸存下來的人們。約瑟夫·C.米勒(Joseph?C.Miller)指出,正是通過“從結構和抽象到人及其經驗的本質性視角轉變”,才使得我們開始“了解被奴役者形形色色的經歷”,從而揭示男人、女人和兒童在黑色大西洋上的多樣性經歷。新的視角使“揭示被奴役者的人性成為可能”,這些人被剝奪了在歷史上應有的一席之地。Huggins?cited?in?Barbara?Caine,?Biography?and?History,?p.24;Joseph?C.Miller,?“A?Historical?Appreciation?of?the?Biographical?Turn,”?in?Lisa?A.Lindsay?and?John?Wood?Sweet,?eds.,?Biography?and?the?Black?Atlantic,Philadelphia:?University?of?Pennsylvania?Press,?2014,?p.20.?為了做到這一點,米勒對傳記轉向做出了解釋,即歷史的再人性化(rehumanization)。他建議人們不要再從社會學的角度將奴隸制視為一種“制度”、一種“靜態的抽象概念”,?而是要像歷史學家那樣從人類活動的角度去進行思考:

因此,對歷史學家而言,抽象概念不起作用?;浇?、文明或現代性(本身)并不“傳播”;確切地說,能夠出于自己的直接目的而接受并改造這些邏輯建構元素的是人;文明并不能“持久”,但是人類可以對其施加保護,努力維持文明的要素,并在必要時對其做出改變,以便使之抵御不可避免的歲月的侵蝕,在這一過程中,文明也必然會發生變化;觀念無法“產生影響”,但是人類可以在思想上操縱它們從而嘗試去影響他人。Joseph?C.Miller,?“A?Historical?Appreciation?of?the?Biographical?Turn,”?pp.28-29.

然而,研究這些幾乎沒有留下書面記錄的人們是一項“艱巨的挑戰”,可資利用的只有碎片化的資料,盡管如此,學者們依然承擔起了這項重任。Lisa?A.Lindsay?and?John?Wood?Sweet,?“Introduction:?Biography?and?the?Black?Atlantic,”?in?Lisa?A.Lindsay?and?John?Wood?Sweet,?eds.,?Biography?and?the?Black?Atlantic,?p.2.

同樣,正如喬治斯·杜比(Georges?Duby)和米歇爾·佩羅特(Michelle?Perrot)所言,過去人們對女性的了解,需要“透過握有權柄、能夠解釋官方記憶并控制公共檔案的男性的目光”。從歷史上看,男性擁有“代表”女性的權力,且往往是憑借充斥著刻板成見的意象,而女性罕有機會講述自己的故事:“在某種意義上,女性的歷史就是她們設法發出自己聲音的歷史?!盙eorges?Duby?and?Michelle?Perrot,?“Writing?the?History?of?Women”?in?Pauline?Schmitt,?ed.,?A?History?of?Women?in?the?West,?Vol.I:?From?Ancient?Goddesses?to?Christian?Saints,?Cambridge:?Belknap?Press,?1992,?pp.ix-xiv.

然而隨著20世紀下半葉女性在經濟和政治領域對于平等的訴求,以及婦女史在70年代的興起和女性傳記的增加,她們的聲音變得越來越響亮。事實上,當前許多新傳記的主要支持者顯然都是將婦女作為寫作對象的女性作者,為了找尋女性的聲音,她們不得不去探求新方法和新的資料來源。

資料來源

當然,傳記作家在開始寫作前必須收集資料。在這一過程中,他們常常面臨兩個重大且相互關聯的問題。首先,如果能接觸到個人檔案、個人文件、回憶錄或自傳,那么他們確實足夠幸運。然而,傳記作者對資料必須抱有非常謹慎的態度,后者往往有自己的議題:一些傳記主人公創作了自己的神話,并有意識地為傳記作家設置“虛假線索”;“隨著時光的流逝,人們會記錯一些事情,或者對自己的軼事添枝加葉……謊言通過不斷重復而變得更有分量,并會凝結成公認的關于某人生平的版本”。傳記作家的第一守則是要作懷疑論者,對所有證據都要持懷疑態度。當赫梅爾妮·李(Hermione?Lee)開始研究19世紀英國小說家簡·奧斯汀時,她面對的是兩種版本:一種是被奧斯汀家族精心打造并謹慎“保護”的“官方”版本;另一種是為順應那個時代社會習俗的文學評論家所接受的“文雅、懷舊、溫和”的版本。

對李而言,將簡·奧斯汀的真實生活坦誠地呈現給讀者并非易事。盧卡斯塔·米勒(Lucasta?Miller)在試圖將19世紀的小說家勃朗特姐妹從浪漫神話中“解救”出來時也遇到了類似的問題,她的觀點與之前那些對勃朗特姐妹的傳統認知產生了沖突。Hermione?Lee,?Biography:?A?Very?Short?Introduction,?Oxford:?Oxford?University?Press,?2009,?p.7;?Hermione?Lee,?Virginia?Woolfs?Nose:?Essays?on?Biography,?Princeton,?N.J.:?Princeton?University?Press,?2005,?pp.65-78;?Lucasta?Miller,?The?Bronte?Myth,?New?York:?Anchor,?2005.?在《尋找J.D.塞林格》(In?Search?of?J.D.Salinger)一書中,伊恩·漢密爾頓(Ian?Hamilton)講述了他為隱居作家J.D.塞林格寫作傳記的痛苦經歷,雙方最終對簿公堂。后來,他進一步闡述了傳記作家所面臨的各種沖突,沖突的對象不僅涉及那些試圖控制親屬個人文件及其特定生平版本的家庭,還包括他在《火焰的守護者:文學遺產與傳記的興起》(Keepers?of?the?Flame:?Literary?Estates?and?the?Rise?of?Biography)一書中提及的“既定”解釋的捍衛者。Ian?Hamilton,?In?Search?of?J.D.Salinger,?New?York:?Random?House,?1990;?Ian?Hamilton,?Keepers?of?the?Flame:?Literary?Estates?and?the?Rise?of?Biography,?London:?Faber?and?Faber,?2011.

其次,傳記作家通常面臨缺乏資料來源的問題,如果寫作對象是幾乎沒有留下生活痕跡的19世紀的工人、工匠或婦女,或是一群被奴役者,那么資料問題則更為嚴峻。在20世紀下半葉之前的歷史記載中,這些寫作對象的不可見性(invisibility)往往會導致書面證據的缺失,從而成為傳記寫作的主要障礙。絕大部分歷史和文獻資料都是由精英階層與中產階級男性創作的,他們在敘事中不重視婦女、工人或農民,甚或忽略這些人。傳記主要講述男性在公共領域的生活,而許多女性一生中大部分時間的活動范圍是家庭,這導致了對歷史的歪曲,為此迪·加里森(Dee?Garrison)不無遺憾地說:“幾乎所有的歷史發現都因女性視角記錄的缺失而被扭曲了?!盋arolyn?G.Heilbrun,?Writing?a?Womans?Life,?New?York:?W.W.Norton?&?Co.,?1988,?p.86;?Dee?Garrison,?“Two?Roads?Taken:?Writing?the?Biography?of?Mary?Heaton?Vorse,”?in?S.Alpern,?J.Antler,?E.I.Perry,?and?I.W.Scobie,?eds.,?The?Challenge?of?Feminist?Biography,?Urbana:?University?of?Illinois,?1992,?p.72.?為那些通常是文盲的邊緣人物寫傳記,傳記作者不僅要用放大鏡逐字逐句地閱讀已有文獻,從字里行間體會其含義,還要去發掘各種新的第一手資料。

物質文化(material?culture)被證明是一個新的、豐富的資料來源:如今傳記作家搜羅照片、地圖、音樂、繪畫作品,力圖從這些實物中尋找線索。杜比和佩羅特由此指出:“對女性的記憶往往以物品的形式保存下來:一件符咒、一枚戒指、一份彌撒書、一把陽傘、一塊亞麻布、一件連衣裙,或是藏在閣樓和壁櫥里的其他一百件珍藏中的任何一件。女性也會通過時尚和服裝博物館的形象而被銘記,即對于其外表的記憶。在民間藝術與傳統博物館里可以找到女性日常生活的基本考古資料,這類博物館不吝收藏家庭用品?!盩anya?Evans?and?Robert?Reynolds,?“Introduction?to?this?Special?Issue?on?Biography?and?Life?Writing,”?p.3;?Georges?Duby?and?Michelle?Perrot,?“Writing?the?History?of?Women,”?pp.xiv-xv.

海登·埃雷拉(Hayden?Herrera)在為當今最受追捧的拉美女性藝術家、墨西哥畫家弗里達·卡羅(Frida?Kahlo)作傳時,并不缺乏書面資料,特別是卡羅的信件和日記可資參考。盡管如此,作為一名藝術史學家,埃雷拉還是引人注目地利用卡羅的畫作和個人物品去了解主人公的生活。在墨西哥革命之后的那段時期,卡羅通過選擇本土服飾和珠寶,尤其是來自她母親家鄉瓦哈卡州的物品,來宣揚其熾熱的民族主義情感以及對墨西哥本土文化的執著。作為證據,埃雷拉描述了卡羅的家——著名的藍屋,房間里從毯子到整套餐具,再到墻壁的顏色和餐桌上的食物,全部是本地產品。1925年,卡羅遭遇了一場可怕的公交車事故,困在醫院病床上的她開始作畫,她一生中做過30多次手術。埃雷拉對卡羅作品的嫻熟分析展示了后者如何在畫布上描繪其內心生活和痛苦:“她畫出了流血、哭泣、破碎的自我,以驚人的坦率,融合了幽默和幻想,將痛苦轉化為藝術。”Hayden?Herrera,?Frida:?A?Biography?of?Frida?Kahlo,?New?York:?Harper?Collins,?1984,?p.xii.?因此,有關物質文化——此處表現為卡羅的服飾、家具、食物和藝術——的分析對于理解傳記寫作對象是不可或缺的。

盡管克利奧帕特拉(Cleopatra,埃及艷后)是歷史上最著名的女性之一,但她的生活卻鮮為人知,人們對她的了解大多出自她敵人的作品。她的傳記作者史黛西·希夫(Stacy?Schiff)遺憾地表示:“人們對于她生活的大部分基本細節都莫衷一是,比如她的母親是誰、她在羅馬生活了多久、她懷孕的頻率、她是否和安東尼結婚、在決定她命運的戰斗中發生了什么,以及她的死因是什么?!盨tacy?Schiff,?Cleopatra:?A?Life,?New?York:?Little,?Brown?and?Co.,?2010,?p.8.?為了填補這些信息漏洞,希夫對物質文化進行了分析,通過布置場景來描繪克利奧帕特拉的統治,由此贏得了《紐約時報》苛刻的評論家角谷美智子(Michiko?Kakutani)的高度贊賞:希夫“展示出魔術師般的能力,用魔法召喚出其傳主的物質生活……讓讀者看到了克利奧帕特拉的宮廷:她精心挑選的隨從,包括品酒師、抄寫員、點燈人、皇家豎琴師、按摩師、青年侍從、看門人、公證人、銀幣管家、燃油看守者和珍珠分揀員。希夫描繪了克利奧帕特拉設施齊全的皇家駁船艦隊,艦隊配備有健身房、圖書館、狄俄尼索斯和阿佛洛狄忒的神龕、花園、銅浴池、馬廄和水族館?!盡ichiko?Kakutani,?“The?Woman?who?Held?the?World?in?Thrall,”?New?York?Times,Nov.2,?2010,?C1,?p.4.

事實上,對克利奧帕特拉物質世界的描述揭示了這位統治者對知識、藝術、音樂、建筑、工程,乃至運動的執著,她運用自己的力量去發展文明。物質文化代替了更多的個人信息,可以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一個人的信仰和生活方式。

語境和場景設置

語境(context)在傳記寫作中的重要性經歷了顯著變化,它在作品的建構中發揮著基礎性作用,而不再僅僅是作為人生的背景。羅伯特·卡羅(Robert?Caro)是當今美國備受推崇的傳記作家之一,曾兩度獲得普利策獎,他為林登·約翰遜總統寫了一部四卷本的傳記。作為一個居住在紐約的城市人,卡羅意識到,除非他熟知總統的童年,否則永遠也無法充分理解約翰遜其人。為了了解約翰遜童年時期的生活環境,卡羅和他的妻子搬到得克薩斯州的山區居住了近三年。紐約是熙熙攘攘的、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之一,而他到達得州后發現自己置身于偏僻、廣袤的山區,這里地廣人稀、極度貧困。約翰遜成為政治家后最大的成就之一即是給這個地區帶來了電力,意味著這里從此有了電燈、收音機、自來水,乃至他自幼不曾看過的電影。只有深入探究約翰遜青少年時期的成長背景,傳記作者才有可能理解這位非常有權勢的總統的雄心壯志和成就。?卡羅對自己的目標非常坦誠:他對約翰遜的生平興趣不大,政治權力的獲取和運作才是他的關切所在,而約翰遜的人生軌跡為卡羅達成自己的目標提供了完美的媒介。Robert?A.Caro,?The?Path?to?Power:?The?Years?of?Lyndon?B.Johnson,?New?York:?Vintage,?1990,?pp.201-210.事實上,奈杰爾·漢密爾頓甚至聲稱卡羅為約翰遜撰寫的四卷本傳記“改變了歷史學家看待美國歷史上權力運用的方式”,參見Nigel?Hamilton,?“Biography?as?Corrective,”?in?Hans?Renders?et?al.eds.,?The?Biographical?Turn,?p.21.

愛麗絲·凱斯勒·哈里斯(Alice?Kessler?Harris)更加明確地強調了她對語境的重視:事實上,她甚至稱自己的方法是“反傳記的”。在為美國劇作家莉蓮·海爾曼(Lillian?Hellman,20世紀50年代反動的麥卡錫主義泛濫時期被列入黑名單)作傳時,哈里斯意識到,她對海爾曼生活中“內心的緊張和矛盾”不感興趣,她更為關注的是“個人生活如何幫助人們去理解歷史進程的一部分”。凱斯勒·哈里斯的目標是“透過生活看本質”,因為“個人的生活不僅可以幫助我們觀察特定的事件,還可以洞察某一時期更大的文化、社會乃至政治進程”。她斷言,如此一來海爾曼的傳記“將有助于理解對于20世紀美國社會發展方向至關重要的四個領域:性生活和性別角色的革命性轉變;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挑戰以及冷戰緊張局勢所帶來的紛亂的政治潮流;身份認同及其政治功能的波動性和爭議性;新興的、充滿活力的名人文化的影響”。Alice?KesslerHarris,?“Why?Biography,”?American?Historical?Review,?Vol.114,?No.3?(2009),?pp.626-630;?Alice?KesslerHarris,?A?Difficult?Woman:?The?Challenging?Life?and?Times?of?Lillian?Hellman,?New?York:?Bloomsbury?Press,?2012.?考慮到海爾曼的左翼政治立場,及其好萊塢編劇黑名單上的邊緣人物這一身份,這本傳記為理解當時美國國內的政治緊張局勢提供了新線索,同時也揭示了一個才華橫溢但不易相處的女性的真實生活。因此,語境變得如此重要,以至于今天的一些傳記作家選擇寫作對象,恰恰是為了闡明他們試圖探究的特定事件或運動。

敘事:事實還是虛構

然而,事實和資料往往并非可以信手拈來。對于傳記作家來說,在研究中的某個節點被零碎的信息乃至大的信息漏洞所困擾是司空見慣的事。有時在一個人生命中的整整十年里,只能找到一些星星點點的信息。當傳記作家面對這些黑暗空曠之地時,他能做些什么?很多時候,他們必須訴諸推理、推測和假設,最好是基于對語境的充分了解。Hermione?Lee,?Biography,?p.138.?但人們對傳記的想象力能發揮到什么程度呢?

1983年,當娜塔莉·澤蒙·戴維斯(Natalie?Zemon?Davis)的《馬丁·蓋爾歸來》(The?Return?of?Martín?Guerre)一書出版后,遭到羅伯特·芬利(Robert?Finlay)猛烈的抨擊,芬利希望她保留那些“社會和文化空白”,而不是用豐富的想象力去解釋和推測事件。但在研究16世紀法國農民的生活時,與寫作《馬丁·蓋爾歸來》時一樣,戴維斯不可避免地遇到了許多未知和難解之事。她認為“復雜性和矛盾無處不在”,因此,她“愿意接受……猜想性的知識和可能的真實性”,直到可以“找到更好的東西”。而芬利則力主“毫不含糊地使用明確的字詞來表述絕對真實”,她理解歷史、傳記或微觀史學的書寫需要作者運用想象力進行推測,但想象要牢固地根植于歷史語境中。Natalie?Zemon?Davis,?“On?the?Lame,”?American?Historical?Review,?Vol.93,?No.3?(1988),?pp.572-574,?587-603;?Natalie?Zemon?Davis,?The?Return?of?Martin?Guerre.

傳記作家常常使用“似乎”“也許”“可能”或“很可能”這樣的措辭來提醒讀者:他們正在閱讀的是一種解讀或推測,赫梅爾妮·李將這些用語稱為“傳記圈套”(biographical?hooks)。今天,根據一幅畫或旅行筆記來描述一處風景,或者思考傳記對象的(行為)動機并不鮮見。但是,寫作進展到什么程度時,作家們才能發現自己所寫的是小說而不是歷史?弗吉尼亞·伍爾芙對此憂心忡忡,她對傳記/文學的二元性持矛盾態度。部分原因在于,與自然科學不同,歷史事實會隨著新資料的發現而改變。她把傳記作者比作“礦工用于測試空氣的生物報警器——金絲雀,(在傳記寫作過程中)需要查明虛假性、不真實和陳舊習俗的存在。他對真實性的判斷必定是主動的、急切的?!仨殰蕚浜贸姓J同一張面孔的相互矛盾的版本?!?Hermione?Lee,?Virginia?Woolfs?Nose,?p.89;?Virginia?Woolf,?“The?Art?of?Biography,”?p.195.當然,科學的“事實”也會發生變化。

然而,有意識地在傳記中加入虛構情節則是另一回事,比如杜撰人們之間的對話。娜塔莉·澤蒙·戴維斯在寫作《邊緣女人:17世紀的三種生活》(Women?on?the?Margins:?Three?Seventeenth?Century?Lives)時,虛構了一些人物對話,這本書講述的是17世紀三位女性的生活。盡管有相當多的第一手資料可供參考,但她在三位素未謀面的傳記主人公之間虛構了一場對話,這令評論家非常沮喪。Natalie?Zemon?Davis,?Women?on?the?Margins:Three?Seventeenth?Century?Lives,?Cambridge:?Belknap?Press?Harvard?University,?1995,?pp.1-4.?然而,這種風格在最近變得相當流行。墨西哥傳記作家米拉達·巴桑特(Mílada?Bazant)甚至認為,“在我看來,不包含些許虛構成分的傳記是不完整的”,但這只有在傳記作者充分了解當時社會背景的情況下才是可接受的。事實上,巴桑特看到了三種類型的敘事:真實、逼真(“在內容上是合理的,但在歷史上沒有發生過”)和虛構。受法國著名自傳研究專家菲利普·勒熱訥(Philip?Lejeune)的影響,她認為應該有“真實性契約”(a?pact?of?truth),這樣歷史(真實)才能主導傳記。她不建議在傳記寫作中虛構人物,但主張敘事應該是生動的,可以“有一些文學的筆觸和虛構的段落”,因為一本傳記讀起來應該像一部小說。因此,她為19世紀墨西哥最著名的女詩人勞拉·門德茲·德昆卡(Laura?Méndez?de?Cuenca)所作的傳記,無論是西班牙文版還是英文版,都包含了一些文學筆法,不過它們是基于對語境的深刻了解。Mílada?Bazant,?“Lo?verdadero,?lo?verosímil?y?lo?ficticio,”?in?M.Bazant,?ed.,?Biografía:?Modelos,?métodos?y?enfoques,?Zinacantepec:?El?Colegio?Mexiquense,?2013,?pp.233-246;?M.Bazant,?Laura?Méndez?de?Cuenca:?Mujer?indómita?y?moderna?(1853-1928),Toluca:?Gobierno?del?Estado?de?México,?2010;?M.Bazant,?Laura?Méndez?de?Cuenca,?Mexican?Feminist?1853-1928,Tucson:?University?of?Arizona?Press,?2018.

曼素恩(Susan?Mann)在詮釋和虛構創作方面走得更遠,她在《張門才女》(The?Talented?Women?of?the?Zhang?Family)一書中對19世紀中國常州張氏家族女性的生活進行了精彩的重構。她忠告讀者:“你們將要讀到的一些內容是我自己的猜想和虛構。在此我遵循了中國歷史寫作的一個核心原則,即力爭通過其情感、言語和行為將過去的人們完整地呈現出來。”與希夫和卡羅一樣,她也非常信奉謹慎地設置場景:“證據只能告訴我們所能聽到的,而設置場景會讓我們聽得更清楚?!比欢?,“由于沒有在任何歷史資料中找到相關描述,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場景和結果通常是虛構的,但其真實性可以在無數張氏家譜中找到證據”。張氏女性的心聲多半體現在她們的詩集中,詩集的印刷是由家族中的男性安排的。她們對很多事情保持緘默,沒有在詩歌中體現出來,曼素恩為此深感惋惜,這或許是由于自我審查和/或男性親屬編輯的緣故。例如,由于張家是一個精英知識分子家庭,經濟問題很少被談論,只有在提及婦女的刺繡品或書法的銷售時,讀者才能間接地了解這個家族的經濟困難。同樣,詩集中也沒有提及纏足和死亡。Susan?Mann,?The?Talented?Women?of?the?Zhang?Family,?Berkeley:?University?of?California?Press,?2007,?pp.xvi,?165,?184;?Susan?Mann,?“Scenesetting:?Writing?Biography?in?Chinese?History,”?American?Historical?Review,Vol.114,?No.3?(2009),?pp.631-639.?在講述張家三代女性的故事時,曼素恩比本文所援引的其他傳記作家都更多地運用了虛構和推測,但她一絲不茍地使用大量腳注,一方面展示了她淵博的學識,另一方面也解釋了她是如何以及為何寫下每一段文字的。這些文字讀起來是傳記方法與歷史推測和虛構之間關系的平行敘事。無論人們是否喜歡曼素恩的研究方法,她努力重構張氏家族女性的生活及其歷史觀,從而完成了一部杰出的傳記。

再現:神話還是真實?

在赫梅爾妮·李看來,傳記作者的任務是“追隨故事的線索并清除因道聽途說和謠傳而產生的垃圾信息,使用書面證據來證明觀點,利用任何所能得到的信息來源,去構建人物的‘再現”。Hermione?Lee,?Virginia?Woolfs?Nose,?p.65.?這看似簡單,但傳記作者在寫作時,尤其是為名人或惡名昭彰者作傳時,必須應對那些充斥著神話、傳說、謠言、刻板印象,甚至徹頭徹尾的謊言的表象,當然,還要處理那些“虛假線索”。

鑒于林登·B.約翰遜“對保密的執念”,羅伯特·卡羅發現,約翰遜精通于為不知情的傳記作者設計虛假線索,他幾乎成功地制造了“自己的歷史傳奇”,直到卡羅開始挖掘事實??_搬到得克薩斯州后,采訪了林登的兄弟山姆·休斯頓·約翰遜(Sam?Houston?Johnson),當他向山姆詢問林登青年時代故事的諸多細節時,后者不得不承認他愛莫能助,“因為這些壓根就沒有發生過”。與想象中充滿友愛和情感支持的家庭相反,山姆轉述了一個不同的、悲傷有加的故事,包括父親如何經常對小林登大喊“你這輩子都會是人生輸家”。這可以使人從“一種全新的、與眾不同但卻意味深長的視角”去理解總統的青年時代,不僅有助于解釋約翰遜的野心,同時也揭穿了他極力推銷自己的神話。Robert?A.Caro,?The?Path?to?Power,?pp.201,?221-223.?如果卡羅沒有費盡心力地進行背景研究,并前往得克薩斯州生活,他就不可能突出重圍窺見隱藏在神話背后的約翰遜的真容。

對于有權勢的女性尤其如此。正如史黛西·希夫在《埃及艷后》中所指出的,“在缺乏事實的情況下,神話便會蜂擁而至,成為遮蔽歷史的‘野葛(Kudzu)Kudzu本意為“野葛”,指一種生長速度非??斓碾s草,它的葉子可以覆蓋其他植物,霸占周圍全部陽光,將其他物種籠罩于其陰影之下。此處希夫使用該詞語形容神話對于歷史的遮蔽?——譯者注?!薄榱藢懽鬟@本傳記,她不僅要“搶救為數不多的事實”,還要“剝離層層包裹的神話的外殼和長時間累積下來的有關這位女王的傳言”。對于埃及艷后,性是無法回避的話題:“我們會記得凱撒大帝和馬克·安東尼都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盡管早已忘記了她這么做的結果,那就是她以一個引以為豪而有教養的王朝(proud?and?cultivated?dynasty)的名義,在埃及托勒密王朝動蕩的遲暮之年維持著一個龐大、富有和人口稠密的帝國?!绷钊诉z憾的是,人們往往“把一個女人的成功歸因于其美貌而非大腦,把性生活歸結為她的一切,而不承認其才智”。毋庸置疑,從歷史上看性與權力的結合是極具誘惑力的,在克利奧帕特拉的時代和當今皆如此:“個人因素不可避免地勝過政治因素,而情色勝過一切?!盨tacy?Schiff,?Cleopatra,?pp.7-8,?320-323.?史黛西·希夫“揭去了環繞埃及女王的多重神話的面紗,拋卻了莎士比亞、蕭伯納和伊麗莎白·泰勒對她富有想象力的過分渲染”。角谷美智子指出,希夫對克利奧帕特拉的描寫“比任何小說創作都要復雜,也更為引人注目……與‘娼婦女王的刻板印象不同,希夫女士描繪的不是一個大美人,而是一個兼具魅力與能力的女人,聰明、俏皮、有趣、才干超群”,她“仁慈的監護人”的角色受到臣民的珍視。Michiko?Kakutani,?“The?Woman?who?Held?the?World?in?Thrall,”New?York?Times,?Nov.2,?2010,C1,4.這里角谷美智子指的是莎士比亞的戲劇《安東尼與克利奧帕特拉》、蕭伯納的戲劇《凱撒與克利奧帕特拉》,以及1963年由伊麗莎白·泰勒飾演克利奧帕特拉的好萊塢電影。?如同在生活中一樣,女性在傳記中也無法逃避自己的性別。

性別與交叉性

在傳統傳記中,作者很少把性別(被寬泛地理解為社會對男子氣概和女性氣質的構建)作為寫作對象生活中的一個要素。根據勞拉·李·唐斯的說法,女權主義歷史學家的任務是“揭示出被理解為社會構建體系差異的性別,在過去的社會中塑造社會關系和自我理解的多種方式”。參見Laura?Lee?Downs,?Writing?Gender?History,?London:?Bloomsbury?Academic,?2010,?2nd?ed.,?pp.3,?22.有關“交叉性”(intersectionality),可參見Joanne?Meyerowitz,?“A?History?of?Gender,”?American?Historical?Review,?Vol.113,?No.5?(2008),?p.1349.帕特里夏·希爾·柯林斯在《黑人女權主義思想》(Patricia?Hill?Collins,?Black?Feminist?Thought,?New?York:?Routledge,?1990)一書中也探討了這種關系,盡管“交叉性”一詞最早出現于金伯勒·克倫肖的作品中:《種族和性別交叉的去邊緣化:黑人女權主義者對反歧視原則、女權主義理論和反種族主義政治的批判》(Kimberlé?Crenshaw,?“Demarginalizing?the?Intersection?of?Race?and?Sex:?A?Black?Feminist?Critique?of?Antidiscrimination?Doctrine,?Feminist?Theory?and?AntiRacist?Politics,”?University?of?Chicago?Legal?Forum,?1989);《定位邊緣:交叉性、身份政治、針對有色人種女性的暴力》[“Mapping?the?Margins:?Intersectionality,?Identity?Politics,?Violence?against?Women?of?Color,”?Stanford?Law?Review,Vol.43,?No.6?(1991),?pp.1241-1299]?!斗枴冯s志2013年夏季刊亦刊發多篇有關交叉性的文章,參見Signs,Vol.38,?No.4?(Summer?2013).?由于大多數傳記講述的都是杰出男性的生活,作者會優先考慮主人公的男性朋友和親戚的看法,而對他們的私生活及其妻女、母親、姐妹的生活和想法,或者通常意義上的家庭生活不甚關注,除非傳主有著不幸的婚姻。直到20世紀70年代,女性傳記還相對稀少,出版難度也更大。1967年,格爾達·勒納(Gerda?Lerner)試圖出版她為南方廢奴主義者格里姆克姐妹(Grimke?sisters)所作的傳記,結果遭到25家出版商的拒絕,最終才被霍頓·米夫林(Houghton?Mifflin)出版公司接受。Carolyn?Heilbrun,?Writing?a?Womans?Life,?p.86;Barbara?Caine,?Biography?and?History,?p.44.

學者們強調,男性傳記呈現出一種“按時間順序、線性發展的模式”,例如,“他成長起來、他取得了成就、他走下坡路了”,而大多數女性不符合這種模式,她們的生活缺少“單一的方向”??辶铡ず柌紓悾–arolyn?Heilbrun)指出,由于女性常常將精力傾注于母親身份和家庭,她們“生活在白人男性生活的現成的敘事之外”。Susan?Mann?Trofimenkoff,?“Feminist?Biography,”?Atlantis,Vol.10,?No.2?(1985),?p.7;?Carolyn?G.Heilbrun,?Writing?a?Womans?Life,?pp.25,39-40,?50.即使一位女性沒有孩子,她的身份也取決于她是某個男人的妻子、女兒或姐妹。生平寫作不會不厭

其煩地講述主體性、內在生活與自我意識,而這些被女權主義傳記作家賦予了新的意義。琳達·瓦格納馬丁注意到,鑒于對主體性的興趣,在傳記寫作中愛情生活也受到更加嚴肅的對待。參見她在《講述女性的生活》一書中對喬治·艾略特(George?Elliot,原名瑪麗·安·埃文斯)的討論(Linda?WagnerMartin,?Telling?Womens?Lives,?pp.33-38)。?顯然,她們無法遵循這些男性敘事的軌跡,傳記作者需要強調這些差異。男性傳記羅列并評價他的成就,而女性傳記還必須解釋她是如何取得成就的,如凱瑟琳·巴里(Kathleen?Barry)所指出的,因為從歷史上看,女性的生活一直被定義為“不可能性,而非機遇”。K.Ferres,?“Gender,?Biography,?and?the?Public?Sphere,”?in?Peter?France,?and?William?St.Clair,?eds.,?Mapping?Lives:?The?Uses?of?Biography,?Oxford:?Oxford?University?Press,?2002,?p.304;?Kathleen?Barry,?“Toward?a?Theory?of?Womens?Biography:?From?the?Life?of?Susan?B.Anthony,”?in?Teresa?Iles,?ed.,?All?Sides?of?the?Subject:?Women?and?Biography,?New?York:?Teachers?College?Press,?1992,?p.31;?Susan?Mann?Trofimenkoff,?“Feminist?Biography,”?p.7.?對于女性來說,性別和強加于她們身上的束縛是為其寫作傳記的基礎。

琳達·瓦格納-馬?。↙inda?WagnerMartin)注意到:“女性對自我的基本定義很可能是公共和私人身份(publicprivate?identity)的結合?!彼赋觯鳛樽x者,女性希望了解“不同類型的信息”,因為她們受到20世紀六七十年代“現代意識”的影響,對“個人的、身體的自我……對于其性健康和心理健康”感興趣,這“極大地”影響了傳記的寫作。瓦格納馬丁認為這需要“為女性傳記創建不同的結構”。參見Linda?WagnerMartin,?Telling?Womens?Lives,?pp.4-6.?事實上,布蘭奇·威森·庫克(Blanche?Wiesen?Cook)甚至在1991年的《女士雜志》上撰文強調:“倡導女權主義的女性徹底改變了傳記。我們詢問不同的問題、感知不同的問題、探尋秘密、認真對待欲望或激情?!盬iesen?Cook?cited?in?Linda?WagnerMartin,?Telling?Womens?Lives,?p.x.

艾倫·切斯勒(Ellen?Chesler)為瑪格麗特·桑格(Margaret?Sanger)寫作的傳記即遵循了上述路徑:將主人公的個人生活和公共生活交織在一起。桑格是一位備受爭議的人物,她是20世紀上半葉捍衛婦女生育權和節育權的斗士,也是自由性愛的擁護者。桑格畢生致力于女性對自己身體的控制,這是一個如此隱私又如此公開的話題,直到今天這項研究的意義仍然與1992年傳記發表時一樣重大。切斯勒提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并“嚴肅地”看待愛情、激情、性和健康等問題。切斯勒仔細研究了桑格與肺結核的抗爭、她的幾次婚姻和風流韻事、她對孩子的忽視、她經常面對的財務困難,還有這些問題是如何與她的政治觀點、她早期的社會主義傾向、她的激進主義、她與主要政治人物的關系,以及她有關優生學的爭議性觀點聯系在一起的。Ellen?Chesler,?Woman?of?Valor:?Margaret?Sanger?and?the?Birth?Control?Movement?in?America,?New?York:?Simon?and?Schuster,?2007.原版于1992年刊行,2007年版新增一篇“后記”。?通過探索桑格個人生活和公共生活的交集,切斯勒改寫了節育運動的歷史和計劃生育的起源。因此,芭芭拉·凱恩(Barbara?Caine)強調指出,女性的家庭世界和家人在傳記中“不再被視為與歷史毫不相干”。在傳記和歷史中,“私人世界”作為一個可行的主題變得愈加重要。被詆毀為“鍋碗瓢盆的歷史”的社會史,如今不僅有助于消除那些隨意建構的空間的界線,也重新定義了公私關系。結果,現在的男性傳記作家也訴諸更多的筆墨去描寫傳主的家庭和日常生活,這是女性“新傳記”對男性傳記產生直接影響的明證。Barbara?Caine,?Biography?and?History,?pp.45,?107-109;?K.Ferres,?“Gender,?Biography,?and?the?Public?Sphere,”?pp.304-308;?Susan?Ware,?“Writing?Womens?Lives:?One?Historians?Perspective,”?Journal?of?Interdisciplinary?History,?Vol.40,?No.3?(2010),?pp.414,?422.因此,后來出現的艾瑪·達爾文、珍妮·馬克思、瑪莎·弗洛伊德等人的傳記,證明了女人除做名人的妻子之外,其生活中還有其他內容。同樣,一些傳記也改變了對某些男性的傳統解讀,例如,對托馬斯·杰斐遜與他的奴隸莎莉·海明斯的性關系的披露(他從未給予她自由)。參見Barbara?Caine,?Biography?and?History,?pp.108-110.

羅恩·切爾諾的著名傳記《亞歷山大·漢密爾頓》(Alexander?Hamilton)就是一個恰當的例子。為了解漢密爾頓后來的生活,傳記對他命運多舛的童年做了細致的追溯。切爾諾還仔細考察了漢密爾頓與伊麗莎白·斯凱勒(Elizabeth?Schuyler)的婚姻及其與整個斯凱勒家族的關系,當然也包括他與瑪麗亞·雷諾茲(Maria?Reynolds)的私情,這是美國歷史上第一個牽涉政治家的性丑聞。切爾諾承認,他“煞費苦心地把伊麗莎白·漢密爾頓重新編回到故事中,因為她極力想把自己的痕跡從傳記中抹掉”。他復原了“堅強勇敢”的伊麗莎白·漢密爾頓作為建國元勛妻子的重要角色,而以往她通常被描述為“軟弱、虔誠、多愁善感”。Kenneth?T.Jackson?and?Valerie?Paley,?“An?Interview?with?Ron?Chernow,”?The?New?York?Journal?of?American?History,?no?date,?p.63.?http://www.alexanderhamiltonexhibition.org/about/Ron%20Chernow%20Interview.pdf(2021-05-14);?Ron?Chernow,?Alexander?Hamilton,?New?York:?Penguin,?2005.?通過揭示公共與私人之間的相互關系,同時證明試圖將二者分開是一種謬誤,切爾諾提供了對于這位“開國之父”的更加豐富和令人信服的敘述。先前他為喬治·華盛頓作傳時也采用了這種寫作方法,傳記對華盛頓與瑪莎·卡斯蒂斯(Martha?Custis)這位比他年長且更為富有的女人之間的關系及其對華盛頓的影響進行了深入探究。Ron?Chernow,?Washington:?A?Life,?New?York:?Penguin,?2010.

布蘭奇·威森·庫克為埃莉諾·羅斯福(Eleanor?Roosevelt)寫作的傳記《埃莉諾·羅斯福:戰爭年代及之后,1939—1962》(Eleanor?Roosevelt:?The?War?Years?and?After,?1939-1962)是揭示公共與私人間緊密聯系的力作。埃莉諾·羅斯福是白宮有史以來最具影響力、在政治上最為活躍的第一夫人,威森·庫克考察了埃莉諾在親密的私生活中對羅斯福的影響。埃莉諾在得知羅斯福與露西·默瑟(Lucy?Mercer)有染后深受打擊,但她選擇繼續和他在一起,因為她仍然愛他,盡管他們的親密關系從此改變。他們是一對一起工作的政治夫妻,但正如傳記作者所指出的那樣,他們通常“作為一個團隊運作得很好,但彼此間保持一定距離”——富蘭克林在白宮,而埃莉諾四處奔走,發表一個接一個的演講,訪問學校和醫院,并寫作專欄“我的一天”。Blanche?Wiesen?Cook,?Eleanor?Roosevelt:?The?War?Years?and?After,?1939-1962,?New?York:?Penguin,?2017,?p.502.?然而,這位意志堅定的第一夫人在社會和政治方面比她的丈夫更加開明,她為婦女、非裔美國人、窮人和邊緣化人群的權利發聲,不斷推動羅斯??偨y支持其進步主義倡議。雖然她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但時而會如愿以償,并對羅斯福的決策產生影響。威森·庫克的傳記無疑表明,研究羅斯??偨y任期內的政策決策,需要了解總統夫婦婚姻生活中的私人和公共關系。

在為女性寫傳記時,研究性別如何影響她們的生命歷程至關重要?!杜畽嘀髁x傳記的挑戰:書寫現代美國女性的生活》(The?Challenge?of?Feminist?Biography:?Writing?the?Lives?of?Modern?American?Women)一書今天已成為經典。當年此書編輯曾向幾位撰稿人發出這樣的詢問:“傳主性別的變化如何改變了傳記行業的性質和實踐?”后者給出的結論是:“當女性成為寫作對象時,性別就會成為分析的中心?!盨ara?Alpern,?Joyce?Antler,?Elizabeth?Israels?Perry,?and?Ingrid?Winther?Scobie,?“Introduction,”?Sara?Alpern?et?al,eds.,?The?Challenge?of?Feminist?Biography:?Writing?the?Lives?of?Modern?American?Women,?Urbana:?University?of?Illinois?Press,?1992,?pp.6-7.本書“導言”部分總結了所收錄文章中關于美國女權主義女性傳記實踐的研究成果。史黛西·希夫、艾倫·切斯勒和布蘭奇·威森·庫克等人或許會同意這一觀點。然而,歷史學家、傳記作家內爾·歐文·佩因特(Nell?Irvin?Painter)在為《女權主義傳記的挑戰》一書所寫的書評中并不贊同“性別始終是女性的中心范疇”這一推論。她指出,這本書僅涉及白人女性的生活,書中所發現的這些主人公之間的相似性未必適用于有色人種女性,對后者而言,作為一項指導原則,種族身份可能比性別更重要。佩因特在為19世紀一位非裔美國人所作的傳記《索杰納·特魯斯:一種生活,一種象征》(Sojourner?Truth:?A?Life,?A?Symbol)中,巧妙地展示了階級、種族和性別在一位生而為奴的女性生活中的相互影響,這位非裔婦女后來成為全國知名的廢奴主義者和女權主義者。Nell?Irvin?Painter,?“Writing?biographies?of?Women,”?Journal?of?Womens?History,Vol.9,No.2?(1997),?pp.154-156;?Nell?Irvin?Painter,?Sojourner?Truth:?A?Life,?A?Symbol,?New?York:?W.W.Norton?&?Co.,1996.?實際上,如今傳記寫作需要我們全面考慮構成寫作對象身份的多樣性:性別只是其中一個因素,它不能獨立起作用,必須與人種、種族身份、社會階層、性取向、宗教和民族等其他方面聯系起來考察,如此才能理解一個人在各種語境下的行為,社會科學家稱之為“交叉性”。

主體性

對交叉性重要意義的認識,與最近興起的對身份政治建構和寫作對象主體性(subjectivity)的興趣有關。新傳記與傳統傳記存在極大差異,后者記錄傳主從生到死的生命歷程,試圖找到一種連貫、基本的人生模式。一些傳記作家對這種寫作方法持懷疑態度,因為在他們看來,人有多重自我,人的身份不是一成不變的。這導致人們對主體性——一個人對自己及周圍世界的感覺——的興趣日益濃厚,瑪麗·凱·沃恩(Mary?Kay?Vaughan)將主體性定義為“認知的、主動的、情感的、體驗的自我”。Mary?Kay?Vaughan,?Portrait?of?a?Young?Painter:?Pepe?Zúiga?and?Mexico?Citys?Rebel?Generation,Durham:?Duke?University?Press,?2014,?p.3.?但是傳記作者能夠理解這種自我或是主體性嗎?

文化轉向和性別分析的影響,有意無意地對傳記作家產生了重大影響。上文提及的對主體性的興趣與弗吉尼亞·伍爾芙所提倡的探究傳記對象的“內在生活”不同,因為當前一些傳記作家認為,我們所能分析的只是一個人的自我塑造(selffashioning),表現為人們為自己精心打造的生活。喬·安·伯爾·瑪格丹特(Jo?Ann?Burr?Margadant)編輯的《新傳記:19世紀法國女性氣質的表現》(The?New?Biography:?Performing?Femininity?in?Nineteenth?Century?France)一書闡明了這一立場,本書涵蓋對八位法國著名女性的研究。為了博取名聲,這些女性都“必須精心塑造出一個令公眾清晰可辨,同時于她自己也是可信的女性自我形象,并至少獲得一些有影響力的圈子的認可”。盡管在重塑自我時面臨重重困難,但她們不僅創造自我,而且表現自我。因此,瑪格丹特認為,“傳記的主體不再是連貫的自我,而是一種為了創造連貫印象而表現出的自我”。Jo?Burr?Margadant,“Introduction:Constructing?Selves?in?Historical?Perspective,”?pp.1-2,7-10,?22-23;?參見?Susan?Mann,?“SceneSetting,”?p.637;?Barbara?Caine,?Biography?and?History,?pp.97-98.瑪格丹特和其他許多人一樣,認識到斯蒂芬·格林布拉特《文藝復興時期的自我塑造:從莫爾到莎士比亞》一書的影響。(Stephen?Greenblatt,?Renaissance?SelfFashioning:?From?More?to?Shakespeare,?Chicago:?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80.)?因此,沒有“本質存在”(“essential?being”),只有社會建構,主體性與話語密不可分。當然,或許有人會反對這種極端立場。戴維·納索為報業巨頭威廉·倫道夫·赫斯特(William?Randolph?Hearst)撰寫了一部備受贊譽的傳記,他認為:“作為傳記作者的歷史學家從這樣一個前提出發,即個人處于社會結構中和話語治權(discursive?regimes)下,但不會被其所禁錮?!盌avid?Nasaw,?“Historians?and?Biography,”?p.577;?David?Nasaw,?The?Chief:?The?Life?of?William?Randolph?Hearst,?Boston:?Houghton?Mifflin,?2001.?盡管話語分析至關重要,但納索仍然相信經驗,相信能動性和理解主體性的可能性。

然而,自我塑造和表現的問題在最近的傳記中隨處可見。凱斯勒·哈里斯為莉蓮·海爾曼所寫的傳記公正而又充滿同情地描繪了這個“不易相處的女人”,她審視了海爾曼的不安全感,以及她“惱人、苛刻、暴躁、固執……傲慢、自大”的個性,Kessler?Harris,?A?Difficult?Woman,?pp.66-67.?她活躍的性生活,她與達希爾·哈密特(Dashiell?Hammet)復雜的關系,尤其是她對獨立的需求。但是海爾曼“在提供資料方面非常不合作”,因為她“嚴格地把私人文件排除在賣給得克薩斯大學的收藏品之外”。與其他人一樣,她“致力于控制自己的遺產”;她為后人留下錯誤的線索,虛構“關于她自己、她的童年和家庭的故事,這些故事說明的是她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由于“需要繼續保持自己想象中的形象”,她試圖毀掉“任何可能導致對她做出另一種評價或修正其履歷的東西”,甚至要求朋友們不要和傳記作家交談。凱斯勒·哈里斯必須付出巨大努力去看透這種自我塑造,她指出,“莉蓮·海爾曼在回憶錄中對自己的戲劇化描寫,與她的朋友和情人所認識的海爾曼幾乎沒有相似之處”,她“既過著自己的生活,同時也在進行自我表現”。Kessler?Harris,?A?Difficult?Woman,?pp.5-6,?280.

瑪格麗特·桑格同樣是一個兩極分化的人物,她因倡導控制生育而被許多人妖魔化,她也試圖塑造并控制自己的公眾形象。據切斯勒說,當年輕的勞倫斯·雷德(Lawrence?Lader)前去探訪桑格并商談她的傳記事宜時,“發現她完全沉浸于自己的神話中,他也不由自主地被她的雄心壯志所吸引”。她花了幾個小時和雷德“分享她那戲劇性的過往中錯綜復雜,且往往是趣味十足的故事”,并允許他使用她的諸多文件。桑格利用這種影響獲得了“編輯定稿的權力”,其中再現了她的虛構和失真之處,但即便如此,最終的作品仍然沒有呈現出她想要展示的形象。Ellen?Chesler,?Woman?of?Valor,?pp.428-429.

海登·埃雷拉很快意識到弗里達·卡羅的一生都在演戲。卡羅是一個自我塑造的偶像,她的服裝、珠寶和住宅都是程式化的;她一面在畫布上作畫,一面描繪自己的人生。然而,她的奢侈無度常常是用來掩飾內心的矛盾,就像她“華麗”的衣服、她的長裙是為了遮蓋因患小兒麻痹癥而萎縮的腿一樣。今天,她的畫作是拉丁美洲所有女性藝術家中最為昂貴的,然而她在去世前一年才在墨西哥舉辦了第一次大型畫展,此時她已病入膏肓??_身著土著衣裙,佩戴本土風格的珠寶,服用了麻醉藥之后乘坐救護車前來參加畫展開幕式。她躺在早些時候被運過來的四柱床上,在一場被人稱為“恐怖的表演”中“接待仰慕者”。她的丈夫迭戈·里維拉(Diego?Rivera)注意到她沒有講太多的話,“后來我想她一定已經意識到自己是在向生命告別”。Hayden?Herrera,?Frida,?pp.405-411.?這或許是她最為華麗的表演。然而,通過分析卡羅的日記、信件、物品,尤其是她的繪畫作品,讓埃雷拉看到了這些表演背后隱藏的痛苦和悲傷。

同樣,內爾·歐文·佩因特提到特魯斯也是一個矛盾的人:“索杰納·特魯斯這樣一個創造了傳奇的精明強干之人,卻與一個惡棍住在一起,這個無賴毆打她,阻止她傳教,拿走她的錢,讓她無償做家務”。佩因特抱怨傳記作家們堅持把索杰納·特魯斯的個性描繪成“單一的、絕對的,雖經時光流逝而不曾改變”。Nell?Irvin?Painter,?Sojourner?Truth,?p.59.但對于這位“重生”的女性來說,情況并非如此?!爸厣粌H是福音派意義上的,也不僅僅是因為伊莎貝拉·范·瓦格寧(Isabella?Van?Wagenen)將自己的名字改為索杰納·特魯斯。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個自我塑造的女性”。這位身高5英尺11英寸、魅力非凡、不識字的黑人女性,是一位巡回傳教士,她的足跡遍布許多州,她強烈要求維護婦女權利,結束奴隸制和種族歧視。她的形象與19世紀性別意識形態中端莊、謙遜、安靜的淑女截然相反,甚至有人指責她是個男人。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在所有的照片中,她都穿得像一位中產階級婦女。歐文·佩因特指出,她“宣稱自己是一個曾經做過奴隸的黑人女性,跨進了一個通常像她這種女人被禁止入內的空間”。Nell?Irvin?Painter,?Sojourner?Truth,?pp.4,?71,?139,?182,?198.?為了描繪出主人公的肖像,傳記作家從特魯斯在紐約的出生入手(并非像許多人認為的那樣出生于南方種植園)。作為一個被奴役的孩子,她從小講荷蘭語,但也不得不學習英語,在擺脫奴隸身份后,她成為獲得重生的福音派信徒,甚至改名換姓。為了理解特魯斯主體性的發展歷程,佩因特考察了地域、種族與奴隸制、性別、社會階層和宗教等因素,以期了解特魯斯如何通過這些方面的表現來重塑自我。盡管本文所列舉的傳記作者們重視自我塑造和表現,但大多數人并不相信這就是全部,多數傳記作家很可能會同意琳達·瓦格納-馬丁的看法:“行為表達的自我(performative?self)往往是外在的自我”,但是,“好的傳記也試圖發掘隱藏的、更加內在的自我”。WagnerMartin,?Telling?Womens?Lives,?p.8.與后現代主義者相反,他們拒絕接受傳記只是一種創作或話語分析的觀點。與此同時他們確實承認:“他們無法超越時間,對現實的每一種再現只能是一種表征——而非現實本身?!崩聿榈隆.布朗此處指的是微觀史學家,但筆者認為這同樣適用于傳記作家和歷史學家。參見Richard?D.Brown,?“Microhistory?and?the?PostModern?Challenge,”?p.127.

結論:具有補訂作用的傳記

這里討論的多部作品代表了“傳記轉向”,本文的論證表明對于傳記的如下批評不再成立,即認為傳記缺乏嚴謹的分析和理論的復雜性;傳記過于個人化、軼事化、太過短視,因而無助于理解更大的世界。?毫無疑問,有些傳記確實存在這樣一些問題,但本文所探討的這些傳記,其中包括20世紀70年代中期以來出版的作品,已經為傳記的體裁設定了新的標準。傳記不再被認為是“得不到關愛的歷史的繼女”:它已經從“漫長的歲月陰影”中浮現出來,Franois?Dosse,?El?arte?de?la?biografía,?p.205.?在它被認為是“睡意朦朧”之時。Jo?Burr?Margadant,?“Introduction:Constructing?Selves?in?Historical?Perspective,”p.1.正如蘭德斯、德·哈恩和哈姆斯瑪所強調的:“傳記轉向不僅會帶來關于過去的新數據和事實性知識(factual?knowledge),而且有助于我們評估和評價對過去的既定敘述與解釋,并有可能對其進行修正和重塑。”Hans?Renders?et?al.eds.,?“The?Biographical?Turn,”?p.10.?奈杰爾·漢密爾頓稱其為“具有補訂作用的傳記”(“biography?as?corrective”)。他強調了“意圖”問題——傳記作者的“使命感”,即一種“愈發強烈的挑戰當前神話的意愿,即便后果是招致敵意甚至有可能訴諸法律”。Nigel?Hamilton,?“Biography?as?Corrective,”?in?Hans?Renders?et?al.eds.,?The?Biographical?Turn,?pp.15-16,?27.?與新微觀史學一樣,傳記暴露了宏觀史學的弱點。通過對地點或者人物的深入調查,學者們得以揭示宏觀歷史學家所看不見的事實,從而使他們能夠“斷言”新的、更寬泛的解釋。Richard?D.Brown,?“Microhistory?and?the?PostModern?Challenge,”?p.127.?正是凱斯勒·哈里斯提出的“透過生活看本質”的研究方法,使得傳記作家能夠闡釋更宏大的進程,許多傳記作家正是這樣做的。

為了發現和避免錯誤的線索,清除“垃圾信息”和“野葛”,并戳穿和解構環繞傳記對象的迷思,傳記作家們通過各種方法來尋找證據。他們通過分析物質文化來開發語境,設定場景,尤其是在缺乏書面文獻的情況下。認識到性別分析的重要性和交叉性的作用,特別是對人們公共和私人生活交叉點的探究,不僅對女性和有色人種的傳記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而且對白人男性的傳記也帶來了沖擊。對于主體性、自我塑造和表現的興趣也拓寬了這些新傳記的視野。

最重要的是,幾十年來,歷史學排斥傳記,優先考慮社會力量、制度和運動,而傳記轉向促進了歷史的再人性化。雖然這些傳記不免存在爭議,但最近它們已經能夠更好地詮釋個人在歷史上所扮演的角色。約瑟夫·C.米勒所說的“從結構和抽象到人及其經驗的視角轉變”使我們認識到:行動、做出忍受或抵抗行為的(主體)是人,而不是制度、文明和資本主義。歷史和傳記都要求我們同時理解上述兩種范疇。但更為重要的是,伴隨著那些處于邊緣化和受壓迫之人、婦女、工人階級和有色人種成為傳記的主人公,以及他們所撰著作品的出現,傳記轉向使傳記寫作大眾化,這類人群的生活得以被揭示出來。傳記作家努力為那些先前在歷史上被剝奪了一席之地的人書寫傳記,從總體上看,這不僅對傳記而且對歷史而言都是一種必要的修正,因為他們將被遺忘的人重新寫入歷史。

那么,歷史和傳記在今日是什么樣的關系?雖然對某些人來說,二者的關系或許依然是不確定和矛盾的,但對許多人而言,雙方已經達成了和解。當傳記作家重新書寫并闡釋其寫作對象的生活時,他們也在重新書寫歷史:好的傳記總是好的歷史。人們很可能會同意P.B.韋特(P.B.Waite)就“傳記與歷史”主題撰文時得出的結論:傳記“并非處于歷史的邊緣,它就在歷史的中間”。P.B.Waite,?“Invading?Privacies:?Biography?as?History,”?originally?cited?in?Daniel?R.Meister,?“The?Biographical?Turn?and?the?Case?for?Historical?Biography,”?History?Compass,Vol.16,?No.1?(January?2018),?p.7.

責任編輯:鄭廣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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