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髦無齡

SHERRY

秦霄魔都隱形時尚圈

刻板與偏見，不僅存在于性別之間，還總是與“年齡”相伴。當約定俗成的“社會時鐘”敲響，每個人似乎都應該遵從地過上具有“年齡感”的生活。然而，在當代的理想中，我們希望不同的年紀都能活出自在的風采，甚至是意料之外的樣子，打碎陳舊的“社會時鐘”，重新書寫“年齡”的定義。

那不如就從時尚領域開始。這曾是個一貫偏愛“青春”的行業，年輕的面容與挺拔的身姿似乎長久以來成了塑造和定義時尚之美的標準模板。當我們丟掉這種慣性思維，以新的視角去觀察，便會欣然發現原來與時尚、潮流、美感相關的是態度、生活方式和自我認同感，而非“年齡”。我們采訪了兩個攝影項目的創立者，他們分別在中國和北美做了同一件事—把鏡頭對準傳統意義上被隔絕，甚至是被排離在時尚之外的群體：普通的老年人。當“年齡”不再重要，時尚便回歸到人和美本身。

四年前，偶然的契機下，秦霄以一臺iPhone、一個非正式項目—“老年時裝俱樂部”融入進上海街頭，呈現了中國老年人的城市生活及野生時裝觀。經過幾年的積累，今年他推出了一本展現當代社會老年人時尚街拍題材的攝影畫冊Senior Fashion Hub和一場線下攝影展。在他的作品中，上海老年人身上帶著某種超越年齡感的“任性”，他們自我、大方、坦蕩、灑脫，對他們來說時尚并不是一種刻意為之的搭配，只是隨性生活里的自然流露，秦霄的關注點也逐漸轉向“野生搭配”，將其視為一種審美文化。

秦霄攝影師，2011年開始從事街頭時尚拍攝和商業攝影，2018年開始進行“老年時裝俱樂部”項目的拍攝。

ELLE：今年“老年時裝俱樂部”有停更過一段時間，為什么？

秦霄：從今年一月起，我跟朋友開始做Senior Fashion Hub 這本書，那段時間感覺到了消耗，花費了很多精力，當時覺得這個項目可以告一段落了或者就停掉。但后來有一天，早晨起來出去散步，遇到了一位叔叔，我就隨手拍了一張，感覺又回到從前了。

ELLE：所以它還是會繼續下去，對嗎？

秦霄：是。其一是因為有很多人喜歡;其二是由此能延伸出更多的聯動。其實當時我取名為“老年時裝俱樂部”并不是完全只想強調老年人群體，我更想表達的是它的英文“senior”—老資格的、資深的，事實證明，他們在時尚觀念上確實有自己獨到的品位，卻被我們忽略了，而他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ELLE：之前你做過街拍，這個項目給你帶來了什么不同感受？

秦霄： 我沒有帶著相機上街，都是用手機抓拍到的。大部分人面對鏡頭時都不太自然，相比而言這些抓拍就顯得非常真實、自然。

在無意間，我也跟一些叔叔阿姨成了朋友。當時有一個以老年粉絲為主的上海本地的生活號發了我的作品，第二天我再去靜安公園，他們都跑來跟我打招呼。他們非常開心，有人在關注他們，而且是從時尚的角度。

ELLE：他們對你的態度會影響到之后的拍攝嗎？

秦霄：有段時間我不太愿意去靜安公園，大家會說“你是不是秦霄”“秦霄來啦”，這樣會讓我無法從陌生的角度去拍攝。我一開始也有擔心他們會因此刻意地打扮，結果并沒有。可是后來轉念一想，如果是這樣，那并不是壞事。每天出門認真對待自己，好好打扮自己，就說明這個項目影響了更多人。他們有讓自己變美的權利。

ELLE：這個項目最初的本意是關注老年人嗎？

秦霄：2011年我開始做街拍，給日本街拍網站投稿，觀察、拍攝了很多年輕人。漸漸地我覺得關注年輕人開始變得無聊、普通、同質化，他們確實都很時尚，但其實很相似，所以我開始把目光轉向老年人。結果證明了大家對他們有興趣，也反向證明了之前對他們的忽視。

ELLE：這三年多的拍攝還給你帶來了哪些思考？

秦霄：我現在想表達的核心已經不僅僅是“老年”或“年齡”，而是他們身上體現出的一種“野生搭配”的概念。在我的理解中，“野生”這個詞是指那些被忽略、沒有被發現的，它沒有規則、出人意料，卻給人驚喜和啟發。如果沒有發現和欣賞的能力，生活中的很多美都會被忽略。

ELLE：其中有讓你印象深刻的人嗎？

秦霄：跟老年人聊天大部分都是嘮家常，他們都特別愛講自己年輕時厲害的事。有一位爺爺真的很厲害，他是曾經參與設計南浦大橋的設計師。他們渴望有人聆聽這些事。

Chinatown Pretty（《華埠靚靚》）于2020年出版。本書源于AndriaLo和Valerie Luu歷時六年的拍攝和記錄，呈現了北美六個唐人街區老年人的時尚風格和生活態度。

Andria Lo華裔攝影師Valerie Luu華裔作家

唐人街上也有T臺秀

生活在舊金山的Andria和Valerie在過去八年里記錄下了活躍在北美唐人街的“大齡潮人們”。她們涉足了舊金山、奧克蘭、洛杉磯、芝加哥、紐約和溫哥華的六個唐人街區，拍攝了幾千張照片，不僅記錄了這些老人的影像，更通過采訪寫下了他們的故事。這個項目有個可愛的名字“Chinatown Pretty”（中文名：《華埠靚靚》），還有同名的博客網站，在Ins上也獲得了廣泛關注。Andria和Valerie挑選了一百多個最具代表性的時尚造型，集結成冊出版了Chinatown Pretty 一書，詳細地講述了他們的故事。這些遠在海外的華人群像匯聚成了上世紀移民時代的一種縮影，在他們的衣服和物件上烙印著歲月和情結，有的輾轉千里，漂洋過海，有的睹物思人，令游子懷鄉……在時尚和潮流的背后是無懼年齡、熱愛生活的信念。

ELLE：這個項目的想法從何而來？

Valerie：偶然的機會，我跟Andria到舊金山的唐人街吃點心，走在那里我們發現周圍的老人都擁有一種獨特的穿衣風格：鮮艷的顏色、大膽的圖案和意想不到的混搭—比如時下最流行的潮牌帽子配上他們已經有30年歷史的手工毛衣。于是，我們創辦了Chinatown Pretty，為了了解、展示更多老年人的生活故事和他們的時尚靈感。

ELLE：在拍攝過程中你們如何與他們溝通？

Andria：我倆都不會說粵語，所以我們通常會找一位懂粵語的朋友。一切都從簡單的“你好”開始，贊美他們的裝扮，詢問一件衣服的來歷，它很可能是手工做的，很舊，但對他們有特別的意義，隨之他們就愿意敞開心扉，跟我們分享自己的生活和故事。我們經常轉悠幾個小時，休息一會兒。那天夠幸運的話，我們能遇到幾個不錯的人，給他們中一些拍照。但總體來說，我們被拒絕的概率很高！

ELLE：分享一個最難忘的拍攝對象。

Valerie ：從2014年開始這個項目以來，我們已經見過了幾百位老人，不管他們當時是不是愿意為我們留下影像， 我們在唐人街上遇見的每個人都很有意義，很難忘。但還是有一位非常特別的女士，外號叫Polkadot，意思就是波爾卡圓點。1934年她出生于唐人街的一個九口之家，一直生活于此。她是外界了解唐人街過去和現在的一個入口，跟我們一起散步時，隨便拐個彎，她就能跟我們分享一個故事。1947年起，她便開始參與唐人街的社區公益活動，直到現在，每周她還會帶領游客參觀唐人街，還擔任了Forever Chinatown 這部紀錄片的顧問。在亞裔美國媒體中心電影節（CAAMFEST）開幕式上，Polkadot把舊米袋改成了一條連衣裙。

ELLE：你們的時尚標準是什么？哪些老人會吸引你們的目光？

Valerie：我們驚嘆更贊嘆于唐人街的老人們，他們將智慧和創造力結合，呈現出如此令人眼前一亮、過目不忘的穿搭，就像Polkadot一樣。他們都有自己的“執念”，比如“領帶爺爺”，他已經95歲了，是唐人街本地人，衣著總是優雅紳士，最吸引人的是他五顏六色的領帶。每天，他都到雜貨店去購物，我們經常遇到。

ELLE：你們怎么總結唐人街老人的時尚觀？

Valerie：這些老人都樂于悉心保養自己心愛的衣服，修修補補，有的甚至會穿30年或者更久，這其實是一種可持續發展的觀念，也跟某種中國傳統文化相吻合。不同時代的融合造就了“唐人街之美”的獨特風格。在看到那么多有故事又精致的衣服之后，我們深受啟發：要快樂地穿搭，打理、珍惜自己的衣服，看中質量，讓它穿得更久，作為一種“寶貝”流傳下來。“寶貝”不僅是物，更是一種觀念和精神。

ELLE：你們又是怎么看待“年齡”的？

Andria：很多人跟我們說，在看到這個項目后他們對老年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和祖輩有了不同的看法，開始注意到他們衣服細節中的美，也學會去探尋和欣賞它們背后的故事。年齡差距不是人和人之間的壁壘。

ELLE：那這個項目是如何改變和影響你們自身的？

Valerie：Chinatown Pretty 讓我們與唐人街以及唐人街文化建立了更深層的關系。它是充滿活力和溫度的社區，生活著一群熱愛生活、積極面對生活的老人。我們希望當我們老了的時候，也可以像這樣，社交、購物，并時尚著！

越齡潮流

在社交網站上越來越多的女性敢于走出“社會時鐘”對年齡的定義，不設限，活出精彩。更重要的是也不斷有人發現并欣賞她們的美。

Iris Apfel

Iris Apfel今年100歲了，她笑稱自己是“世界上最年輕的老人”。毫無疑問，她的名字烙印在全球時尚界的傳奇中，不是因為跨越一個世紀的年齡，而是因為她一生始終堅持自己的風格，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標志性的大眼鏡、樣式紛繁的夸張配飾，一頭靚麗的銀發。年輕時的Iris就醉心于時尚，她曾在WWD雜志擔任編輯，隨后辭職與丈夫一起開了一家公司Old World Weavers，專門研究古董紡織品。在這期間，她曾執行過幾項織品修復計劃，為九位總統任內的白宮做室內裝飾設計。1992年退休后，Iris便全心全意地投入時尚領域。2005年，84歲時，她在紐約大都會美術館舉辦了一場關于IrisApfel時尚風格的主題展覽《時尚珍寶：艾瑞絲· 愛普菲爾》，展示了她的精選收藏;2014年，93歲時，她出鏡了自己人生第一部紀錄片Iris ，影片獲得了艾美獎提名，也讓她在全球名聲大噪;今年100歲的她仍忙于工作，也成為了當之無愧的全球偶像。

Lyn Slater

68歲的模特“新人” Lyn Slater在四年前才被攝影師發掘，成為了Ins時尚博主，如今她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個人網站Accidental Icon。Lyn Slater之前的人生也充滿了傳奇，她既是社會學教授、博士，同時還投身于美國社會的兒童和家庭福利工作中。

Linda Rodin

她的人生一直都跟時尚有關。年輕時Linda Rodin是一名模特，后來又成長為專業造型師，幾年前開始，她則專注于自己創立的護膚品牌。已經七十多歲的Linda Rodin在網絡上擁有超高的人氣和號召力，她向我們展示了對美的追求和執著會帶來怎樣美妙的人生。

Grece Ghanem

60后的加拿大時尚博主Grece Ghanem之前是一名微生物學家，今年已經56歲的她常在社交媒體上出現，每個造型、每張照片都由內而外地散發出成熟和自信。

Sylviane Degunst

Sylviane Degunst已年過六十，卻依然保持著緊致的凍齡身材。年輕時，她曾是藝術書籍和女性攝影雜志的編輯，54歲時才被發掘成為了一名專業模特，一頭蓬松的銀發成了她的標志，時刻都流露出優雅又颯酷的法蘭西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