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影人的威尼斯擒獅之旅

作為國際上歷史最為悠久的影展——2021年的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不久前在自由雅致的意大利利多島落幕。法國導演奧黛麗· 迪萬執導的影片《正發生》斬獲金獅獎，簡· 坎皮恩憑借熱度較高的《犬之力》獲得銀獅獎最佳導演，最佳劇本則花落美國導演瑪吉· 吉倫哈爾（《暗處的女兒》）。聚焦女性題材或由女性執掌的作品再一次滿披榮光。

這是威尼斯電影節連續第二年將至高獎項頒給女性導演，亦是繼不久前收官的戛納電影節后，女性藝術家又一次在極具國際影響力的影展中摘桂加冕。

在疫情的持續影響下，今年的電影節依然防范嚴格。不論是乘坐去往利多島的水上巴士，或進入餐廳、影廳等場所，均需佩戴口罩并出示疫苗卡或核酸檢測陰性證明，放映廳上座率也保持低于50%。線上票務系統在有了過往積累的經驗后，運行情況有所進步，但不時出現的低效故障難免引發影迷抱怨連連。

這些都表明全球疫情尚未消退。然而，過去的一年，電影創作者們不曾停歇。受到評審團與媒體大力贊許的數位女性藝術家，更如同活躍的社會田野觀察者，給出了一份份勤勉、充滿靈氣、勇氣卓絕的報告。

金獅獎得獎影片《正發生》在展映期間贏得了評審團與大眾一致的認可與青睞，將主競賽單元費比西獎也同時收入囊中，并以3.79的高分領跑ICS場刊評分。除此之外，它也不乏話題性。導演迪萬為還原女性身心的疼痛體驗，毫不回避采用真實畫面，以至于在一次放映中，有影評人現場暈厥而被救護車拉走。

迪萬在與電影正式結緣之前，曾擔任新聞記者、專欄作家，也是法國版女性雜志Stylist 的特約編輯。《正發生》是這位41歲導演的第二部長片。

影片圍繞1963年的法國鄉村，就讀于社區學校的女學生Anne在大學入學考試前夕發現自己懷孕展開。彼時，墮胎不僅是犯罪行為，更是一個連包括醫生在內的所有人都不能宣之于口的詞匯。同樣諱莫如深的還有“性”。片名《正發生》一語三關，點出了Anne越來越無法隱藏、急需“處理”的身體變化，以及她身邊親友和陌生人共同制造出的令人窒息的環境。影片是對于關注女性生育選擇權的提醒—即使過去了60年，這個問題從不曾遠去。各地影評人均給予此片高度評價，認為它充滿了現實性，意義十足，“不回避事實，不沉湎于事件”。

這份殘酷與精準，在《暗處的女兒》中也非常突出。世家出身、曾主演《秘書》《雪莉寶貝》《瘋狂的心》的瑪吉· 吉倫哈爾，這回首次擁抱了導演身份，在新作品中發揮了她美東自由派那詩意莊重卻極辛辣的風格，重新審視了母職。和片中女主一樣，身為兩個女孩的母親，她詰問母愛與它暗藏的代價。在更深的層面上，吉倫哈爾以一個模糊的現在時回望了過去半個世紀的代際關系。“有隱秘而真實的東西被大聲說出來了，”她說，“我因此既感到不安，又深受安慰。”

簡· 坎皮恩則通過《犬之力》奉獻了一部更加粗糲的作品。暌違十余年，這次，她選擇將鏡頭對準1925年的美國蒙大拿農場。本尼在此片中呈獻了一種極致的表演，混雜著草屑、鐵銹和烈酒的味道，在坎皮恩一如既往艱澀、豐富的鏡頭下重新詮釋了西部語境下的男性氣質與強權。這位以實驗風格著稱的視覺藝術家，早在1990年已斬獲威尼斯電影節銀獅獎，繼而在1993年憑借《鋼琴課》問鼎戛納影展，成為歷史上首位獲此殊榮的女導演。在性別表達這一主題上磨刀二十余年，坎皮恩已然是一把舉重若輕的好手，女性則是貫穿她作品的一條暗流，不論鏡頭篇幅長短，內化了的壓抑或欲望涌動不止。

威尼斯電影節藝術總監阿爾貝托·巴貝拉與主競賽單元七人評審團共同登場。與今年的戛納電影節相似，本屆評審團女性占多數，包括英國演員辛西婭·艾莉佛，加拿大演員、制片人莎拉·加頓等。評審團主席則由去年憑借《寄生蟲》掃蕩了各大獎項的韓國導演奉俊昊擔當。

連同今年其他熱門影片，如《斯賓塞》《平行母親》等，本屆威尼斯影展中，女性藝術家可謂關注到了范圍廣泛的歷史、文化和地域，探討了截然不同的諸多話題。

向內，她們試圖講述欲求、女性身體、價值實現;向外，她們拷問著社會禁忌、權力和階級。這些主題在任何時間或地方，都具有強烈的相關性。影展評審團選擇褒獎的，并非性別身份，而正是這些敏銳的審視和人文關懷。她們的表達因來自真實的女性生命體驗而尤為值得尊敬。

近兩年，全球文化娛樂業變革不斷，不管是一波波的性別運動，或是流媒體與大制片廠如火如荼的角力，都催促威尼斯這一以崇尚藝術自由著稱的影展殿堂開拓更加多元的視野。

雖然威尼斯的贏家是這幾位出色的女性，但她們不是唯一有此資格的人。頒獎禮上，迪萬說道：“這部作品（《正發生》） …… 我以憤怒創作，以欲望創作，以我的心和頭腦創作。”在海邊宴會的篝火未能觸及的地方，更多兼具才華、野心和全情投入的女性藝術家，正堅持不懈地上下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