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的“小圈子”

〉〉〉〉〉何維保

2021年9月15日，美國、英國和澳大利亞三國領導人共同宣布建立新的三邊安全伙伴關系（“AUKUS”），美英兩國同時決定幫助澳大利亞制造核潛艇，澳大利亞隨即取消了原先向法國購買常規潛艇的軍火大單。此舉引發了法國的強烈不滿，法國總統馬克龍召回了法國駐美澳兩國大使，法國外長還公開稱美英澳此舉是“在背后捅刀子”。

歐盟各國也紛紛對法國表示支持，認為美國此舉破壞了跨大西洋伙伴間的信任。2021年9月22日，馬克龍在與美國總統拜登通電話后，決定讓法國駐美大使重返美國，但美國與法國及歐盟之間出現的裂痕，短時間內恐怕很難得到完全修復。

拜登上任以來，特別重視“抱團”戰略，他試圖糾正前任總統特朗普輕視同盟和疏遠盟友的做法，最大限度地團結和拉攏各種盟友及伙伴，共同對付中俄等國。“AUKUS”的創建不只是拜登在“抱團”道路上的最新嘗試，也是繼北約、七國集團、“五眼聯盟”和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機制”等之后，美國主導建立的又一個排他性的“小圈子”。

但正如最近“核潛艇事件”所表明的，美國領導的“小圈子”雖然不少，但這些“小圈子”內部的矛盾也不少。美國想用這些“小圈子”去維護自己的世界霸權，卻不斷損人利己。在這樣的操弄下，這些“小圈子”雖然看上去很熱鬧，但真正能起大作用的恐怕不多。

團結表象難掩內部矛盾分歧

美國領導創建的這些“小圈子”網羅了眾多國家，但這些國家的利益并不總是與美國的利益一致，在一些重大問題上，美國與盟友之間存在的矛盾和分歧非常明顯。這些矛盾和分歧，并不是與盟友的領導人一起開開會、發表幾個共同聲明，或盟友間搞搞聯合軍演就能掩蓋的。

比如在北約內部，不同國家在對俄政策上就存在明顯分歧。波蘭、立陶宛等中東歐國家支持美國對俄羅斯實施強硬政策，德國、法國和意大利等在這個問題上對美國的支持就不是那么積極。這些國家近年來在美國的壓力下對俄羅斯同步實施各種制裁，結果遭到俄羅斯的反制，使它們自己也承受了不少損失，對此它們其實是有怨言的。

此前，德法等國就曾多次對進一步制裁俄羅斯表達過疑慮。在對俄羅斯威脅的認知上，這些國家與美國也存在差異。比如，德國頂住美國的強大壓力，堅持要完成與俄羅斯之間的“北溪-2”天然氣管道項目；在對華政策和對中國的認知上，德法等北約成員國與美國之間也存在差異。

2021年9月15日，美國總統拜登（中）在華盛頓白宮與英國首相約翰遜（右側屏幕中）和澳大利亞總理莫里森（左側屏幕中）舉行視頻會議。

除德法等國家外，當前美國在北約中面臨的最大挑戰來自土耳其。土耳其不顧美國各種威脅，寧可不要美國的F-35戰機，也要從俄羅斯購買S-400防空導彈系統。土耳其還在敘利亞問題、利比亞問題和巴以問題等多個議題上與美國存在非常大的矛盾和分歧。在一些人看來，美國現在對土耳其基本上就是束手無策，只能耐心等待土強勢領導人埃爾多安退出政治舞臺。但埃爾多安之后的土耳其也未必能變得更易“馴服”。這個例子，充分反映出當前美國在控制北約問題上面臨的困境。

在美國構建的其他“小圈子”中，也存在類似問題。比如，在美日印澳“四國機制”中，美國在“航行自由”規則問題上與日本和印度都存在分歧。僅在最近的幾年內，美國海軍就對日本進行過兩次“航行自由”行動，分別為2018年和2020年，目的是反對日本的直線領海基線劃法。2017年和2019年，美國海軍也分別對印度進行過“航行自由”行動。印度要求其他國家在印度的專屬經濟區內進行軍事演習等活動時，需要事先獲得印度政府的批準，而美國認為它在從事這類活動時不需要先經過批準。

近日，美國在與日本、印度和澳大利亞進行相關磋商和發表共同聲明時，只對南海和東海的“航行自由”問題表示關切，卻絕口不提在日本和印度周邊海域進行的“航行自由”問題，而日印兩國面對美國時選擇了“忍氣吞聲”，不敢表達抗議，這都是一種掩耳盜鈴和欺瞞世人的行為。這樣的行為并不能掩蓋美國與印度、日本之間的這些分歧。

換言之，美國的一些“小圈子”所體現出的團結更多的只是一種表象，如今，美國在維持這種表象時也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

自私自利行為令美國難以服眾

除了各個“小圈子”中的結構性矛盾與分歧外，美國自私自利、屢屢損人利己的做法，也引發“小圈子”其他成員對美國越來越不滿，美國領導地位受到越來越多質疑。

2019年10月，美國未與北約盟友磋商就突然宣布從敘利亞北部撤軍，隨后又就敘利亞北部問題與土耳其達成了臨時停火協議。此舉引起了法國等國強烈不滿，馬克龍當時就宣稱北約正在經歷“腦死亡”。不久前，拜登政府為了能在“9·11”事件紀念日到來之前完成從阿富汗全面撤軍，倉促下令駐阿美軍從喀布爾撤出，結果引發嚴重混亂，不僅令美國扶植的阿富汗政府迅速垮臺，也給英德等盟國的撤離造成了很大麻煩，引發后者強烈不滿。

就在阿富汗事件的影響還未完全消退之際，美國突然又宣布組建“AUKUS”，這給了美國許多盟友和伙伴沉重一擊。

美英澳三國組成的“AUKUS”帶有明顯的“盎格魯-撒克遜”色彩，它顯然是美國領導的“小圈子”中的“小圈子”。更重要的是，美國在采取這一重大行動之前，未與法德等盟友進行任何磋商。這可能是為了防止美英與澳大利亞之間的核潛艇交易被提前泄露，但此舉顯然會加劇其他盟友對美國的不信任感。尤其是，拜登政府為了讓美國的軍火商能多賺點錢，不惜從重要盟友法國手中撬走澳大利亞的潛艇訂單，這種損人利己的行為當然會讓法國等盟友寒心。

另外，美國聯合英國向澳大利亞提供核潛艇技術，存在破壞國際核不擴散機制的風險，有可能會引發嚴重的連鎖反應，因此這顯然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同時，澳大利亞擁有核潛艇后，也會破壞亞太地區的地緣政治平衡。澳大利亞與印尼存在海洋權益爭端，澳大利亞擁有核潛艇將會對印尼構成直接威脅。所以，印尼已經對澳大利亞制造核潛艇的計劃進行了公開反對，澳大利亞總理莫里森原計劃訪問印尼的安排也被印尼取消。馬來西亞等國也對澳大利亞的核潛艇建造計劃表達了疑慮。

不過，“AUKUS”的出現所產生的最大影響，大約還是在美歐關系上。美國的“不可信任”無疑將會推動法德等國加快實現歐洲的戰略自主。近日，法國國防部長宣布，北約成員國響應法德兩國的倡議，已經同意修改北約的戰略構想。盡管歐洲實現戰略自主的道路可能仍很漫長，但歐洲對美國的離心傾向此刻卻已顯露無遺。

不少聲音認為，拜登政府精心打造和經營各種“小圈子”，主要是想對中俄兩國形成一種圍堵之勢。但事實證明，這種“勢”其實更多的是一種虛張聲勢的“勢”，它嚇不住俄羅斯，也嚇不住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