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的小孩

王樹霞

雖然此刻，孩子的身軀是稚嫩的，但思想是活潑的。他小手指向的地方，就是為自己的未來劃出的一片燦爛星河。

哪怕再平凡的父母，也想把孩子打造成經(jīng)天緯地之才，左手微分幾何天文地理，右手詩詞歌賦琴棋書畫。

我也不能免俗，送兒子上私立幼兒園。老師不留作業(yè)，精英爸媽們卻拼命折騰，給孩子布置了一堆。看見家長群里，人家小朋友寫字那么工整，自家笨兒子劃拉得東倒西歪就氣不打一處來。于是家里每天都要上演慈母人設崩塌的場景：“你這寫的是什么啊？你能不能好好坐著？你怎么連個故事都講不出來啊！”

罵得輕了，兒子唱反調：“你別摟我睡覺了，摟別的小朋友吧！”罵得重了，他就滿臉淚水地伸出手來：“媽媽抱！”怒氣上頭的我，越發(fā)覺得他的哭聲聒噪煩人。兒子明明才4歲多，我已經(jīng)預見自己未來輔導他學習時叫救護車的悲慘結局。

一天晚上，老公問我：“我記得你在小學五年級時身高就長到166cm。”這真是我心中的痛。本以為我怎么也能長到170cm，誰知五年級后身高就再也沒長過。所以，身體發(fā)育比別人早，并不代表能笑到最后。等等，好像有什么智慧的火花擦過我的腦門？

老公語重心長地說：“咱兒子開竅是晚了點兒，但這并不影響他以后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孩子。高壓之下，他會厭學的。”

冷靜下來，我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因為我整天高聲責罵，兒子的性格變得暴躁、易受挫，寫字第一筆沒寫好就耍脾氣，覺得學不會了。我自詡犧牲良多，當了家里最嚴厲、最不討喜的大人，卻忘了溫柔的母愛是任誰也無法替代的。

想起每次我消氣后，只要摸摸兒子的小腦袋，他立馬雀躍地攬緊我的脖子，像只八爪魚般賴在我身上不肯下來，我的心就仿佛在吃一枚草木葳蕤時初生的青梅，酸澀難耐。我怎么能因為別人幾句“我家娃已經(jīng)認了1000個字、600個英語單詞”，就心慌意亂失了方寸？

錯了就要改。我和老公首先減少了作業(yè)量，給他足夠的玩耍時間。然后給小家伙買了一套兒童桌椅，裝點好他的書柜。告訴兒子這就是他獨立寫作業(yè)的空間，只要自己認真地把作業(yè)做完就是最棒的。開始時，他依舊煩躁地拍桌子。慢慢地，他不再怪叫，規(guī)定好幾點寫作業(yè)，他自己會盯著時鐘，一到時間就寫。好的學習習慣遠比浩瀚無垠的知識更加重要。

靜下心來，我也漸漸發(fā)現(xiàn)他的許多優(yōu)點。比如，他會舉一反三，我教了他10以內(nèi)的分解與組成，他只憑著10根手指就搞清了16和17。

比如，他有很強的專注力。有天放學后，兒子在小區(qū)外面的游樂場邂逅了一大團云。這團云是淺淺的青色，被溫柔的陽光鑲了美麗的金邊。它看似靜止，其實以難以覺察的速度在飄動。我陪孩子觀察了一會兒就累得蹲下又站起，站起來又蹲下。兒子卻仰著小臉一直站了好久，心愛的腳踏車安靜地立在一旁，嶄新的小皮球滾落在樹蔭下，他都無暇顧及。

突然，兒子開心地大喊：“媽媽，我發(fā)現(xiàn)了云的走向！”隨即一邊奔跑一邊不斷扭頭望云，就這般追著云朵穿越了整個小區(qū)。大書包噠噠地拍在他的小屁股上，光與影交錯在他幼小的身軀上。他興致勃勃地用小手指著云朵說：“媽媽你看，這團云好像一只大灰狼呀！”

我在旁邊看著他雀躍的身影被夕陽拉長，真是感慨萬千：如果不靜下心來，你都不知道孩子有多大一個宇宙。在他未來的學習生活中，孩子身上潛在的能力，一定能發(fā)揮出重要乃至決定性的作用。這遠比記住多少字詞、刷了多少題更重要。

孩子都有自己的宇宙，我們只需多給他一點兒肯定與耐心。雖然此刻，他的身軀是稚嫩的，但思想是活潑的。他小手指向的地方，就是為自己的未來劃出的一片燦爛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