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富 林
(商丘師范學院 人文學院,河南 商丘 476000)
章學誠是清代乾嘉時期重要的史學家、文史理論批評家,同時也是“一位在十八世紀下半葉生活和寫作的散文家”[1]1。章氏筆耕不輟,著作宏富,其中“絕大多數是散文”[1]1。章氏的散文創作豐富多彩,類型多樣,有即景抒情的游記散文,有揭示時政利弊的政論散文,有探討文史利病的學術散文,有不拘一格的傳記散文,這些散文創作,既是章氏古文創作理論的極好運用和廣泛體現,同時也極大豐富了章氏的文學創作實踐。鑒于前人對此內容鮮有涉及,筆者不揣谫陋,對章氏散文創作及其特征加以梳理總結,以資借鑒。
章學誠所作游記散文凡四篇,篇目為《記游陽山九蓮寺》《月夜游蓮池記》《秋日泛舟濠上記》《濠上后游記》。
乾隆四十八年癸卯(1783),章學誠主講于直隸永平府敬勝書院。是年九月九日重陽節,章學誠與造訪的喬鐘吳、袁而谷相邀共游陽山九蓮寺。事后,章學誠作《記游陽山九蓮寺》一文,以抒人事聚散無常之慨。縱覽全文,文章以游蹤為序,敘寫了游行的整個過程,雖然全文不足千字,但結構謹嚴,層次清晰,語言干練,把陽山九蓮寺的勝處寫得淋漓盡致。
乾隆五十一年(1786),章學誠主講于直隸保定府蓮池書院。是年十二月十日,同年張維祺與好友王春林月夜踏訪,三人相邀觀古蓮池。積雪初霽,三人邊踏雪賞景,邊談論道德文章,事后,章學誠作《月夜游蓮池記》。此篇游記短小精悍,緊扣“月夜”時間及“雪霽”背景,通過對凍樹、石骨、雙鶴、池心等事物的描繪,從而突出蓮池“寒瘦”的特征。作者能抓住特定背景下的典型事物,采用素描式的寫法,勾勒出事物的神韻。
乾隆五十三年(1788),章學誠應歸德府文正書院講席之聘。是年仲秋,翰林陳春田過往造訪,相邀同游古宋濠梁,事后作《秋日泛舟濠上記》一文。文章首先交代泛舟濠上的緣由,主體部分按照空間方位順序,敘述整個觀覽過程,重點介紹文雅臺、講堂、八關亭、南湖等古跡景觀。在介紹事物時,非常注重方位的準確把握,使整個觀覽條理分明。是年九月朔日,章學誠與書院弟子王奉謐、宋廣啟及其童弟廣敘、章氏次子授史再次游覽濠上,作《濠上后游記》一文。
章學誠的游記散文雖然不多,但雋永宛致,清新可讀,表現出以下特征:
其一,文章精粹雅潔,結構謹嚴。四篇散文均以游蹤為序,分游覽前、游覽中及游覽后三個階段記述見聞;“移步換景”和“定點觀察”有機結合,全方位展示游覽所見,條理分明,線索清晰,無絲毫雜亂之感。
其二,描寫詳略得當,重點突出。《記游陽山九蓮寺》一文,在整個游覽過程中,抓住陽山九蓮寺進行重點描繪,在各種景物中,著重對“泉水”和“巖石”兩個典型事物進行精雕細刻。《濠上后游記》一文,總體詳寫北城和南城,略寫東城和西城;從局部上看,北城重點描繪文殊寺,而略寫大王廟、河神祠,南城則詳寫八關亭。
其三,語言簡潔質樸,善用比喻。章學誠在《評沈梅村古文》中云:“記山水游宴,形容景物,要使文不入靡,琢不傷樸,大則班氏志地,小則酈氏注水,皆當觀法,最忌辭賦藻麗,駢體工巧,字句破壞古文法度。夫古文之于辭賦,道不同謀,唯山川景物,刻畫追摩,流連光景,宛與辭賦相近,而其中實有毫厘千里之分,不可不辨。”[2]612章氏游記散文在語言上不以辭藻華麗、句式工整見勝,而是抓住景物特征,以質樸之語娓娓道來。在修辭手法上,章氏善用比喻來描繪景物。《記游陽山九蓮寺》一文,比喻俯拾皆是,如“山勢如波濤,縱檜迷漫,如萍荇逐水散聚”[2]221,以逐水之萍荇作比,形象地表現出山路回環曲折、高低起伏的特征,既凸顯陽山山幽林密之特點,又為下文迷路問路埋下伏筆,推進了情節的發展。再如“山泉始出,沙石錯綜,或如卦畫,或如篆籀古文”[2]221,此處用卦畫、篆籀古文來形象地表現砂石錯綜交錯的特點。《月夜游蓮池記》也不乏妙喻佳句,如“凍樹僵立,似志節士”“重漂素練中,鐵線如鉤”[2]221等,這些比喻句的運用,使景物描寫更形象可感。
其四,在記游中,多穿插歷史典故,增加了歷史厚重感。《秋日泛舟濠上記》一文在介紹每一處古跡名勝時,往往對其歷史作一番敘述,讓人了解其來龍去脈。如介紹文雅臺時云:“臺在城東南,《圖志》相傳,孔子過宋,與群弟子習禮樹下,即此地。而梁孝王與鄒、枚、司馬諸人,宴集賦詩,因有是臺。”介紹閼伯臺時,章氏又云:“閼伯詳《左氏傳》,商丘所由得名者也。”[2]220
其五,記游與表達人生感悟相結合。章學誠往往借記游,以抒人生之慨。《記游陽山九蓮寺》一文收束時發出“人事聚散無常,明年知在何處”[2]220的慨嘆。《月夜游蓮池記》一文則通過兩次游覽所看到的不同景象,進而感悟到:“會幾何時,而景物乃如斯邪。人生少壯,日移歲謝,逡巡不覺至于老大,亦何異于是哉!”由景物之變化,而感嘆時光之易逝。章氏為生計所迫,經常過著浮家泛宅的漂泊生活,觸景生情,感嘆聚少離多,時光易逝,正是其顛沛生活與復雜情感的真實寫照。
章學誠主張文期經世,反對無質之空文。在《上尹楚珍閣學書》一文中,談到《文史通義》著作時說:“雖以文史標題,而于世教民彝,人心風俗,未嘗不三致意。”[2]230又以自身經歷云:“以貧賤之故,周流南北,于民生吏志,聞見頗真。”[2]329嘉慶帝親政后,勵精圖治,采納雅言,虛己以聽。嘉慶四年(1799),章學誠以六十二歲的垂老之年,奮筆疾書,連續寫下《上執政論時務書》《上韓城相公書》《再上韓城相公書》《三上韓城相公書》《上尹楚珍閣學書》《上曹定軒侍御論貢舉書》等六篇政論文章,對時務、吏治及科道等現實政治問題辟指弊端,提出補偏救弊之舉措。殷殷之情,令人動容。
章學誠關心民瘼世教,議論時政,其政論散文表現出以下特征:
其一,識見深刻,邏輯縝密。《上執政論時務書》開篇指出,當前內憂外患的突出問題是蒙蔽和教匪。主體部分圍繞設法彌補虧空這個關鍵因素,全面論述吏治、虧空、寇患三者之間的關聯及相互影響。最后總結指出:“今之要務,寇匪一也,虧空二也,吏治三也。……蓋事雖分三,尋原本一,虧空之與教匪,皆緣吏治不修而起,故但以吏治為急,而二者可以扺掌定也。”[2]328章學誠梳理分析認為,今之要務雖然有三,但虧空與寇患皆源于吏治不修,因此,整肅吏治是當今要務之關鍵。整篇文章可謂高屋建瓴,主抓關鍵,理清關聯,見識深刻,層層深入,環環相扣,論證邏輯謹嚴縝密。
其二,詳略得當,主次分明。《上執政論時務書》指出當今存在的三個重要社會問題:虧空、寇患、吏治,其中吏治腐敗是最突出的問題,吏治腐敗進而致使國庫虧空,設法彌補虧空又造成各級官吏巧立名目,中飽私囊,這又導致更嚴重的吏治腐敗和寇患,因此吏治腐敗是造成國庫虧空、民眾動亂的關鍵,由此文章在分析論證與材料取舍方面,以此作為重點進行詳細論述。由于此篇書論意猶未盡,章氏進而向首輔王杰連上三書,反復致意。《上韓城相公書》云:“小子不揣,擬為《論時務書》,反復三千余言,無門可獻,敢以備采納也。夫整肅官常,禁止設法彌補,國計必無憂不足者,愚已于《時務書》中概言之矣,猶未盡也。”[2]329《再上韓城相公書》又云:“前附驛使,敬奉牋書,不揣愚陋,極言吏治之弊,由于設法彌補倉庫,為患甚大,未知其言有當采擇否也。比遇一二同志,間出書稿示之,則云意則誠然,而辭有未盡。”[2]329《三上韓城相公書》再三致意道:“封書未寄之間,反復深思,覺前言猶有未盡。”[2]330在章氏看來,吏治腐敗是“時事得失所系,億萬生命所關”[2]330,因而章氏一而再、再而三反復強調此意,其拳拳之情,殷殷之意,溢于言表,力透紙背。
其三,綜合運用多種論證方法。為更好說理,章氏政論散文經常運用比喻、對比、舉例等多種方法進行論證。《上執政論時務書》在論證理財之道時云:“夫理財之道,同于治水。古人以貨為泉,良有精義,天下止有此水,其有決而溢者,即為竭而干者之所注也。不挽所竭之流以歸古道,而日鑿既竭之澤,以冀源泉之復,故人知理勢所難。”[2]328以治水比喻理財之道,不消除吏治腐敗,國家財政則如同河道決口,最終導致枯竭。理財之重要性,通過比喻說理,不言自明。《再上韓城相公書》論整肅吏治重要性時云:“康熙二十年前,嘗征三叛。草創之始,缺于軍儲,亦嘗扣借俸工,預征賦稅。彼時民間瘡痍未復,不聞稍有怨言。況今累浹重熙之后,百數十年,奠安衽席,覃恩愷澤,疊賜重頒,小民具有天良,豈飲食而忘所自耶?”[2]330通過康熙二十年前與當今民怨教匪不同情況的對比,指出吏治實起關鍵之作用。《三上韓城相公書》中則通過列舉“昔憲皇帝整飭官方,小廉大法”的實例,來論證“上之使下以禮,而不為權威;下之奉上以義,而不為阿附”[2]330的觀點,通過舉例論證,增強了說服力。
總之,章學誠的政論散文,議論深刻,結構謹嚴,推理嚴密,表現出無可辯駁的邏輯力量。章氏雖處垂暮之年,但依然關心國家大事,直陳時務,直言利弊,并提出改革與救弊主張,以備采納,不啻開了近代龔自珍等人抨擊時政的先聲。誠如倉修良先生所言:“在封建社會的末世,像章學誠這樣的知識分子,不能不產生政治改革的思想。在和珅被誅以后,他在《上執政論時務書》《上韓城相公書》等文章中敢于提出了改革吏治、減輕捐稅、重用人才等問題。盡管是初步的改革意見,但已開始打破了沉悶空氣,敲響了改革的鑼鼓。”[3]512
章學誠以校讎心法、文史批評為己任,一生縱論文史,留下了豐贍的學術著述,《文史通義》與《校讎通義》是其學術著述的代表作,“性命之文,盡于《通義》一書”[2]325,足見學術散文在章氏心目中占據著崇高的地位。章氏學術散文縱橫捭闔,汪洋恣肆,宏通博達,表現出以下特征:
其一,結構謹嚴,論證縝密,議論奇肆。章學誠的學術散文,有為而作,內容翔實,觀點鮮明,結構縝密,議論雄奇,具有較強的說服力。如《詩教上》一文,文章開宗明義,揭示全篇主旨曰:“至戰國而文章之變盡,至戰國而著述之事專,至戰國而后世之文體備,故論文于戰國,而升降盛衰之故可知也。”[2]5春秋末年起,諸侯爭霸,禮崩樂壞,處士橫議,治教官師分離,章學誠敏銳抓住戰國這個樞紐轉折期,提出至戰國文章變化窮盡,著述之事專精,文體發展完備的論文總綱領。下文通過設問的形式,對三個分論點逐一進行論證,全文脈理清晰,論證條暢。此外如《書教》《原道》《原學》《言公》《博約》《史德》《古文十弊》《質性》《砭俗》《說林》等篇,也寫得結構縝密,條理有序,渾然一體。
其二,長于設喻,深于排比,善于用典。學術散文是通過嚴密邏輯推理來論證觀點的一種文章。首先,章學誠最擅于運用比喻來論說道理。翻開章氏篇卷,巧妙而通俗的比喻比比皆是。比如《原道上》篇,章學誠用“三人居室”設喻,形象而生動地闡述了道的形成過程。天地生人,道之隨生,但尚未成形;至于三人居室,而道形矣;再至人有什伍而至百千,而道始著。通過形象生動的比喻把抽象的道里論說得通俗易懂,淺易顯豁。再如《古文十弊》一文,作者有感于身邊文人作文具有普遍性通弊,于是形象地歸納為“十弊”,分別為“剜肉補瘡”“八面求圓”“削趾適履”“私署頭銜”“不達時勢”“同里銘旌”“畫蛇添足”“優伶演劇”“井底天文”“誤學邯鄲”,如此設喻,更能形象地揭露出時人為文之通病,從而引起注意和療救。在《文理》一文中,為說明“文字之佳勝,正貴讀者之自得”的道理,章氏作比云:“如飲食甘旨,衣服輕暖,衣且食者之領受,各自知之,而難以告人。”[2]18諸如此類之妙喻,在章學誠著述中,俯拾皆是,不可勝數。其次,排比是說理散文中經常運用的一種增強文章氣勢的修辭語言,章學誠長于使用排比說理。誠如通人段玉裁評價章氏散文的語言時說:“文句有長排作比偶。”[2]82誠哉斯言。在《與朱少白論文》一文中,為說明“義理”“名數”“文辭”三者均為求道之資且不可偏廢時云:“道混沌而難分,故須義理以析之;道恍惚而難憑,故須名數以質之;道隱晦而難宣,故須文辭以達之。”[2]335此處運用排比句式,很好地論證了“道”與“義理”“名數”“文辭”三者相輔相成、密不可分的關系。章學誠還非常注重排比與比喻交互使用,充分發揮排比與比喻兩種修辭手法的優點,《說林》一文中,在說明“志識”對“文辭”決定作用時,其云:“文辭,猶三軍也;志識,其統帥也。”“文辭,猶舟車也;志識,其乘者也。”“文辭,猶品物也;志識,其工師也。”“文辭,猶金石也;志識,其爐錘也。”“文辭,猶財貨也;志識,其良賈也。”“文辭,猶藥毒也;志識,其醫工也。”[2]33一連用了六個排比句,如駿馬下坡,一氣呵成,充分顯示了“文辭”與“志識”兩者之間的相互關系。另外,章學誠還常常引用典故進行說理。在《劉純齋觀察借園修禊集序》一文中,引用“牛山下涕”的典故,借引齊景公登上牛山感到終有一死而悲哀落淚的故實,表達章氏人生聚散無常之慨。此外,章學誠也往往借歷史材料說理,如《言公中》篇云:“陳琳為袁紹草檄,聲曹操之罪狀,辭采未嘗不壯烈也。他日見曹,自比矢之不得不應弦焉,使為曹操檄袁紹,其工亦必猶是爾。”[2]31此處列舉陳琳為袁紹草檄文聲討曹操的事例,說明在文道關系中,文辭只是器具的道理。
其三,語言質樸流暢,通俗明快。首先,章學誠要求詩文創作要使用“通俗語言”。章氏在《與陳東浦方伯詩序》中說:“古詩去其音節鏗鏘,律詩去其聲病對偶,且并去其謀篇用事琢句煉字一切工藝之法,而令翻譯者流,但取詩之意義,演為通俗語言,此中果有卓然其不可及,迥然其不同于人者,斯可以入五家之推矣。”[2]111胡適不無稱贊道:“這個標準可謂辣極!只有真詩當得起這個試驗。章實齋若生晚二百年,他一定會贊成白話詩!”[4]111其次,語言洗練朗暢,簡短明快。章氏喜用短句,絕不拖泥帶水,旁逸斜出。如在《原道下》中云:“《易》曰:‘神以知來,智以藏往。’知來,陽也;藏往,陰也。一陰一陽,道也。文章之用,或以述事,或以明理。事溯以往,陰也;理闡方來,陽也。其至焉者,則述事而理以昭焉,言理而事以范焉,則主適不偏,而文乃衷于道矣。”[2]12此處用簡潔明快且富有對稱的語言把深奧的道理論說得清楚明白,言簡意賅,理透意明。
總的來說,章學誠散文的語言呈現出駢散結合,以散為主的特點。章氏自稱“仆于詞賦一道,本不甚解”[2]80,又云“生平不好吟誦”[2]621,因此除《感賦》《言公下》兩篇駢文外,其他文章均為駢散結合的語言形式。
章學誠特別重視人物立傳的作用和價值,他說:“國史取材邑志,人物尤屬緊要。”[2]138章學誠終其一生無緣仕宦,多次出入幕府,充當幕賓,又常為官宦望族修纂志乘,編修家譜,因此章學誠創作出多樣的人物傳記。章氏人物傳記不拘一格,有傳、家傳、別傳、列傳、小傳、行述、書事等不同類型,這些傳記保存在文集和方志中。
章學誠的傳記散文有的揭露統治集團的丑惡行徑。《明通政使司右參議贈大理寺少卿徐龍川公別傳》指出:“大學士嚴嵩黷禍亂政,太子常卿世蕃佐之,聲勢甚赫,自嵩為禮部,給事中陳玘、御史謝瑜童漢臣等,劾嵩得罪,至秉政后,權勢日盛,士大夫無敢言者。”[2]182揭露出嚴嵩等人相互勾結,狼狽為奸,黷禍亂政的不齒行徑,痛恨之情,溢于言表。《徐漢官學士傳》云:“會福王監國南京……時朝士攻訐成習,而奸輔馬士英方鬻官爵,報私恩怨。”[2]174此處揭露了奸輔馬士英之流賣官鬻爵、公報私仇的丑惡行徑。有的歌頌勤政愛民的忠臣廉吏。《湖北按察使馮君家傳》再現了馮廷丞勤政愛民、嘔心瀝血的感人形象。《明通政使司右參議贈大理寺少卿徐龍川公別傳》贊揚了徐龍川在大難面前不顧個人安危、愛護獄囚的高尚品質。《徐漢官學士傳》中徐漢官在國家危亡之際,上書直諫福王,主張積極備戰,復國雪恥。《武昌劉氏傳》表現了日永勤政愛民、鏟惡鋤奸的美好品質。《開禧守襄陽傳》,寫趙淳扼守襄陽,先后歷經大戰十數次、水陸攻劫三十余次,最終以寡敵眾,以少勝多,集中表現出趙淳治軍有方、賞懲分明、愛護兵士、關心民瘼的優良品質。
章學誠的傳記散文形式多樣,內容詳贍,表現出以下鮮明特征:
其一,運用典型事例和對比手法突出人物性格。《湖北通志》中節婦吳氏面對強暴,以利刃“自截其指,血淋漓以示之”[2]358,吳氏堅貞不屈、以死相抗的感人形象栩栩如生。《永清縣志·列女列傳》中第一位婦女劉氏,矢志撫養遺孤,傳云:“會天大寒,北風厲甚,劉方夜襁孤兒,操紡績業。其姑突入其室辱詈之,命婢汲水注其床,滅其燈火,且曰:‘吾以觀爾之冰操也。’破室漏風,床上地下冰厚寸許。夫有女弟,年始十六,聞事急,踉蹌而至。……小姑為繃著懷中,以膚溫之,乃得少蘇。”[2]502此處通過典型事例的具體描繪和鮮明對比,劉氏堅貞不屈,張母殘忍兇狠,小姑忠厚善良的性情,躍然紙上。

其三,語言個性化。章氏傳記散文在語言上的最大特色就是善于用符合人物身份的語言來表現人物的性格和精神。如《開禧守襄陽傳》云:“金兵至樊城,擄掠無所獲,馳騁江上,官屬多相繼去,吏民震駭。淳謂弟內機淏曰:‘吾家世受國恩,先祖帥河陽時,舉家為金所殺,今金兵壓境,誓以死報國,且復仇。’淏曰:‘然。’”[2]253趙淳舉家為金所滅,立志要報國恩家仇,此處語言既符合趙淳將官身份,也突出了趙淳不懼犧牲、誓死報國的高尚品質。《徐本仙陳良翼傳》云:“良翼念母逾八十,乞歸終養,已解任瀕行矣,而彰化忽有林爽文之變。或曰:‘子無官守,變起不及之,可速歸。’良翼曰:‘事未萌,去可也,今一舉足,則人心搖矣,且予為舊官,當佐新官籌滅寇策,敢逃死乎?’”[2]285此處通過對話,表現出陳良翼不顧個人安危,以國為重的崇高精神,個性化的語言符合人物的身份和心理,很好地表現出不同人的性格特征和精神品質,從而也推動了情節向前發展。
章學誠秉承浙東史學經世致用的治學宗旨,主張文期經世,堅持有感而發,有為而作,立言裨益世教。因此,章氏散文呈現出的質實特征與文學家注重情志的表現不同,更多是作為史學家及學者的本色體現。章學誠的散文注重為民為事而作,對晚清乃至近代文壇均產生一定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