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宰相”不信神

蘇露鋒

李泌是唐朝中期的謀臣和學者。他博涉經史，精研易象，尤其喜好老子學說，經常跑到華山、終南山等地尋仙修道，搗鼓長生不老之術，終年吃素，被稱為“神仙宰相”。

李泌平生好談神仙怪異，曾當著客人的面吩咐家人打掃衛生，說晚上神仙洪崖先生要來家住宿。有一次，某位侍郎送他一壺酒，他卻對客人說，這是女神仙麻姑送來的。正飲酒間，守門人稟告他說侍郎派人來取壺。他便將酒倒出，交還酒壺。面對客人懷疑的目光，他毫無愧色。

因此，時人對李泌頗有微辭，說他太迷信神仙。其實這是對他的誤解，這只是一位杰出謀臣的表象。他接連輔佐三代皇帝，幾度享有宰相之權。他二度出任于危艱之時，又多次隱退于危艱之后。他是一個歷史傳奇，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李泌自幼聰穎，深得唐玄宗賞識，令其待詔翰林，為太子李亨的屬官。后遭宰相楊國忠忌恨，只得歸隱名山。安史之亂時，唐肅宗李亨即位后，召李泌參謀軍事，寵遇有加。不久被權宦李輔國等誣陷，再次隱居衡岳。唐代宗即位后，召為翰林學士，接連受宰相元載、常袞排擠，被外放至地方任職。唐德宗時入朝拜相，參與籌劃內政外交，對內勤修軍政，對外聯結回紇等國遏制吐蕃，達成“貞元之盟”，安定邊陲，保證了唐帝國貞元時期的穩定。他累官至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封鄴縣侯，病逝后獲贈太子太傅。

既能建功立業，又能遠禍全身。迷信之人豈有如此過人智慧？事實上，李泌并不信神。對德宗的兩次勸諫中，可以窺見他的真實內心。

據《資治通鑒》記載，有人給德宗上疏說：“我遇見了戰國時期秦國的名將白起。他讓我上奏朝廷，說他要為國家守衛西部邊陲，正月間吐蕃定將內犯，他要破敵以取信。”當吐蕃內犯時，被唐的邊將打敗，未能深入內地，德宗卻以為白起的事應驗了，要在長安為白起立廟祭祀，并贈封為司徒。李泌對德宗說：“古人說國家將要興盛，聽取百姓的意見;將要敗亡，才聽從神的旨意。現在將帥立了功，陛下不表彰他們，卻要褒賞死去千年的白起，恐怕將帥們會為之寒心，渙散斗志。如果在京師立白起廟，大事祈禱，傳到各地，將會助長巫風。”李泌不信鬼神信將帥，幾乎溢于言表。

德宗建中年間，奸臣盧杞為報私仇，殺了宰相楊炎;排擠顏真卿，讓其死于叛亂藩鎮之手;又激怒李懷光反叛。談起這次之亂，德宗說：“建中禍亂爆發前，術士已經預言過，請預先增修奉天城。可見禍亂是天命，不能由盧杞負責。”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李泌說：“天命一般人可以說，只有君王和宰相不可以說，因為君王、宰相是制造天命的。如果君王、宰相也說天命，那么禮樂刑政還有什么用？”既然天命是人“制造”出來的，自然是不可真信的。德宗表示以后不再說天命。

李泌同德宗談論立白起廟、天命等問題時，表現出了政治家的理智和清醒。他平素弄得神乎其神，不過是謀士的障眼法和韜晦術：一方面，道教是唐朝國教，修煉道教，表面上與官方意識形態保持一致;另一方面，道家是出世之說，習道家，知進退，可以遠離官場災禍。而且，他也確實向往道家的生活方式，回歸自然，遺世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