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海鷗
秦腔《項鏈》是2017年陜西戲曲研究院的重點打造劇目,編劇徐新華老師從法國莫泊桑的短篇小說《項鏈》中汲取靈感,原著小說創作于1884年,堪稱經典。故事講述了小公務員的妻子瑪蒂爾德為參加一次晚會,向朋友借了一串鉆石項鏈,來炫耀自己的美麗。不料,項鏈在回家途中不慎丟失。她只得借錢買了新項鏈還給朋友。為了償還債務,她節衣縮食,為別人打短工,整整勞苦了十年。最后,得知所借的項鏈原是一串假鉆石項鏈。
秦腔《項鏈》結合了中國當代社會背景而進行了改編,保留了原著中借項鏈、丟項鏈、還項鏈及最后才得知借的項鏈是假鉆石項鏈這一主故事線,又增加了另一條以同鄉借錢和還錢的副線,因為丟失巨額鉆石項鏈這一偶然事件,導致她為之付出了整整三年的辛勞與青春。在這三年里,劇中韓雪瑩歷經生活艱辛、內心煎熬和精神救贖,最終以自己的實際行動闡釋了誠信為人的人生真諦。同時,劇目生動、真實地反映了當代中國普通白領、底層民眾、上層富豪等各類人的生存狀態和精神追求。詠嘆調式大段唱腔和細致入微的人物塑造,李梅院長的精彩表演將韓雪瑩從丟項鏈時的自責自問、還假項鏈時的忐忑不安到面對愛人憤然離去時的無奈動搖,再到最終“做人,就得像個人”的責任警醒刻畫得淋漓盡致,一次次引發了觀眾的廣泛共鳴,且引發了人物內心深處對“誠信做人”產生的最真摯的拷問。
在當今中國的戲劇創作規律下,劇本仍是二度創作的根源所在,劇本主要是由臺詞和舞臺指示組成的,是戲劇藝術創作的文本基礎,是編導與演員演出的依據,它是以代言體方式為主,表現故事情節的文學樣式。舞臺設計不僅是一個簡單的環境營造,如何從劇本中找尋舞臺空間樣式,又以何種形式的呈現來體現劇本的深層含義,這是舞美工作者在創作過程中要解決的關鍵問題。
在劇本閱讀中大致分為三個層次:1、淺表性閱讀——先弄清楚劇本要講述的是什么故事,這個問題在初讀劇本的過程中基本都可以完成。在初讀劇本的同時,我一般也會準確記錄劇本中所描述的場景表,包含時間、地點、人物及事件的描述。2、文本的內在深度挖掘——對角色和劇作要表達的主題的挖掘。這個問題需要熟讀劇本后才能解決,記錄在劇本閱讀中感受到了編劇的表達所在,并且和導演深入溝通,看是否與導演的創作思路相統一。3、對當今社會的關照,找尋劇本中所隱含的影射含義,這也是劇目的精神氣質及靈魂所在。劇本及劇種的特質的研究同樣也是風格把握的關鍵因素,中國的地方戲曲多達300多個,每個劇種本特有的氣質也決定了一些風格的選擇,與導演的整體風格定位結合由此產生的舞臺空間樣式及造型形象。
秦腔《項鏈》在原著的基礎上增加的副線使得本劇更加貼近當今社會,韓雪瑩和韓二龍、賈三妮三人同為老鄉,從借錢不還落荒而逃,再到還錢被拒收,三人重溫祖訓。此副線增添了戲劇性的同時,將三人共同推向了誠信堅守的保衛戰中。遭到嚴重損毀的契約精神如何修復?主人公韓雪瑩最終用自身的行為給出了答案。她的靈魂掙扎,是當今社會大部分人面臨同類境況時的真實寫照;她的人性堅守,是中華民族優秀品格血脈相傳的必然接續;她“做人,就得像個人”的泣血呼喚,引發人們作為每一個生命個體的責任警醒和必然思考。
在回憶創作過程時,談到初到西安時的印象:從永寧門駛出剎那間,厚重的傳統建筑與現代化的高樓林立僅一門一墻之隔,城墻下書院門的安靜與喧囂繁華的時代廣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1、門里和門外的對比;2、喧囂和安靜的對比;3、現代和傳統的對比;4、劇種的特質,秦腔別稱“梆子腔”,中國漢族最古老的戲劇之一,起于西周,源于西府,成熟于秦,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古時陜西、甘肅一帶屬秦國,所以稱之為“秦腔”。因為早期秦腔演出時,常用棗木梆子敲擊伴奏,故又名“梆子腔”。秦腔成形后,流傳全國各地,因其整套成熟、完整的表演體系,對各地的劇種產生了不同程度的影響,并直接影響了梆子腔成為梆子腔劇種的始祖。秦腔的表演技藝樸實、粗獷、豪放,富有夸張性,生活氣息濃厚,技巧豐富。這四者的研究確定了我們的設計種子所在。西安是一座千年古城,老城區所保有的歷史文化遺存、跨出城墻之后現代化的車水馬龍,正是《項鏈》一劇中人物生活的環境。在這些啟發下,舞美建立了初步的形象:傳統建筑和現代建筑作為強烈的視覺符號并置于同一空間,形式的統一和對立、傳統與現代的沖擊和融合正好契合了傳統文化在現代人心目中的印記。
另一個問題的探討就是“場次”的迷惑。1、淡化場次——與中國戲曲本體表現方式相關、街景銅人的運用。創作者經常遇到很多個場次的戲劇創作,場次過于繁復為舞臺的呈現帶來了很大的困擾,假使依照劇中提示,將頻繁的出現景片切換的問題,擾亂觀眾的視覺體驗,打斷戲劇的節奏及其他過于浪費等很多問題。2、演出空間的建立——轉臺的運用是一種避免平面化切換景的解決手法,可以快速的立體化流線型的提示觀眾場景的切換,也能產生流動感的戲劇效果。3、符號化的形象選擇——古老的西安和現代化的西安。此劇創作中淡化了場次的切換概念,希望用一種更為流暢的方式切換,避免節奏的拖沓,最后選擇利用轉臺內外圓之間的順逆旋轉完成了切換,導演韓劍英運用了大量的街景銅人貫穿整劇,戲劇評論家孫豹隱這樣寫道:“舞臺上出現的青銅色、藍色、紅色三種色彩的‘人物雕塑’,有序地傳達著涌動的藝術信息。這種‘人物流’,反復運動,迭次呈現,一定程度上豐富了戲的內涵,強化了舞臺風景,釋放著一種人與自然相統一、人與人相和諧的思想意蘊和文化智慧。”
秦腔《項鏈》的燈光設計邢辛老師,充分運用了景片的特點和造型,加強了光影的運用,隨著景片的推拉和移動,光影隨之變幻,斑駁古建的厚重與現代化建筑的質感通過燈光的造型更具韻味,景片的重疊交錯也在燈光的渲染下層次更為分明通透。
對于年輕的舞美創作者來說,文本的解讀是創作過程中首先要解決的問題,不僅要讀劇本,更要熟讀劇本,深挖劇本中的精神內核所在,了解劇作對當今社會的關照,深度分析劇本及劇種特質,最終才能創作出符合劇目精神氣質的舞臺空間樣式及造型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