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劇華派名劇《白蛇傳》人物創作剖析
——以“許仙”為例

■楊勇

在我國戲曲的“百花園”中，《白蛇傳》作為經典劇目曾被眾多劇種競相排演，足可見此劇目的影響之深遠。該故事在民間早已有流傳。據一些學者考證，學術界多認為其故事雛形始于南宋，初見于《清平山堂話本》之《西湖三塔記》，梗概大異于今。講的是白蛇精、烏雞精、水獺精設計加害奚宣贊，而其叔父奚真人乃得道之人，做法將他們收服，并鎮壓于西湖中的三個石塔之下的故事。此后，“白蛇傳”的故事便慢慢成長起來，人物形象也開始變得生動鮮活。然而《白蛇傳》故事真正的出現則是初見于明代馮夢龍《警世通言》卷二十八《白娘子永鎮雷峰塔》，同時代又出現了陳六龍著《雷峰記》，至清代有黃圖珌和方成培的傳奇本《雷峰塔》傳世，基本完成了現代意義的情節建構。而現當代不同版本《白蛇傳》的流傳，則是濫觴于清代方培成的《雷峰塔》，后經一代又一代人的演繹和發展，使其故事情節等方面逐漸豐富和完善，形成今日家喻戶曉《白蛇傳》之原型。

一、許仙的傳統“人設”

《白蛇傳》作為中國古代四大民間傳說之一，其主要講述了一段人蛇奇緣的愛情故事，有著“通俗、質樸，浪漫、深刻”的別樣色彩。“通俗、質樸”是因整體故事情節簡潔流暢，戲劇語言簡煉直白，戲劇沖突淺顯易懂，不同層次的觀眾群體易于接受從而所致。“浪漫、深刻”則是因其劇情取材于民間傳說，充滿神話色彩。同時許仙與白素貞的愛情故事也是一種理想化的浪漫傳奇，通過劇情折射出對人類社會的深刻思索以及對傳統道德和價值觀的一種質疑。其中，劇目中許仙人物的創設，是中國戲劇文學中的一個典型形象，在某些方面具有典型的開創性意義。

提及《白蛇傳》中許仙這一人物角色，對其妻子白素貞形象的理解尤為關鍵。毋庸置疑，白素貞一直被視為中國古代賢良女子之典型。盡管是妖，卻從未傷人，對待愛情忠貞不渝，面對法海的強大勢力亦勇于反抗，且樂善好施，兼濟蒼生，乃至與真正人類女子相比顯得更為完美，是一種被理想化的角色形象。從角色創作角度而言，在這樣強大的“女主光環”之下，如何塑造男主許仙，如何幫助女主塑造角色，且在“不搶戲”的情形下，讓觀眾不討厭他，甚至更好地接受許仙、認同許仙，接受他的種種行為，贏得觀眾緣，同時讓戲更為好看、出彩，這無疑對演員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用時下流行的話說來，為許仙設立一個“人設”，且這個“人設”要盡量合理、不可筐格化，程度拿捏十分重要。在創作之時，我決定抓取許仙角色四個重要的關鍵特質：儒雅、君子、俊朗、青年之氣對人物進行詮釋與演繹。

首先，許仙理當是一位翩翩公子，具有古代傳統理想男性的文人形象，盡管當時他只是一個藥鋪小伙計，但學識淵博，求知進取，能夠吸引白素貞的青睞，正是由于他身上這股君子之氣。其次，短短一葉扁舟之上，僅因避雨時與白蛇、小青同舟借傘，就此結緣。在演繹創作過程中必須符合傳統文化中青年后生的理想形象。而在此基礎上，他還應該具有“人氣”，即青年之氣。此時的許仙正是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面對如此美貌溫婉動人的白素貞，難免不動心，因此也要表現出他的“一見鐘情”之感。遵循禮制的同時又要注重克制，方寸間的拿捏，彰顯人物的真實特點。

本人在唱詞與身段形體的表現中，極為注意這些細節的處理，遵循揚劇的傳統表演形式基礎之上，又注入了新的理解，使其產生一些微妙的變化，這也是本人角色設計的基調。尤其在第一場《游湖傳情》中，西湖斷橋上，煙雨杭州城的場景鋪墊，經本人特別處理，使其人物形象的瀟灑之氣彰顯得淋淋盡致，既表現出許仙的芳心萌動，也不乏機靈可愛之處。第二場《良緣禍星》中，在白素貞的幫助下，保和堂生意越做越好，白娘子醫術高明，許仙誠信本分，二人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這一情節之處，本人更多的要表現出人物的擔當感，兼顧小家的同時又照顧了大家。這也為后面劇情的轉折，形成了巨大反差，使其劇情更具有張力。

二、許仙的內心糾結與行為動機

許仙人物內心的糾結與波動，在《端陽驚變》劇情場景中得以淋漓盡致展現。對于金山寺著名高僧法海所講的話，許仙內心早已生起試探之意，當得知自己的完美妻子乃是千年蛇妖所變，不啻于晴天霹靂。即使二人之間恩愛已久、和睦多年，經法海如此挑撥，也難免不生嫌疑。面對深愛的妻子，他始終不愿相信法海所言，但又對法海的話語有所顧及，最終下此決心，在端午時節用雄黃酒一試。這一幕定是許仙經過巨大的心理斗爭后所做出的重大決定，也是最為觀眾所詬病的地方，此處對于許仙的角色掌握一定要精準把握其行為動機和豐富的內心變化。

劇中許仙親手試出白素貞的蛇妖身份是劇情轉折的關鍵之處，這一階段完全可以展露出人物脆弱的一面，包括人物內心的情感糾結。當許仙親眼看到白蛇在自己的眼前，以人之常情往往都會心生恐懼之感。該處本人在詮釋中多表現出人物內心的懼怕、驚恐之意。不僅如此，本人還會通過眼神與放大的肢體來表達人物的內心變化，從而引起觀眾的共鳴。在后幾幕戲中的許仙，歷經驚嚇過度而死，白素貞仙山盜草將其救活，又被法海所擄走，勸他與白蛇一刀兩斷、永不相見。在此期間，許仙均以側面的角度出現，以配合女主的表演，展現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

三、許仙的愛情理想升華

有關許仙愛情理想的升華，在《私放許仙》劇情場景中亦有良好展現。許仙與小和尚的對話一一解開了謎團。法海挑撥二人，硬是將其拆散，后與白素貞斗法，在白素貞未做一件壞事之余，反而處處咄咄逼人，大反派的嘴臉被自己寺廟的小和尚揭穿，同時側面肯定了白素貞的正派之氣。在這幕戲里，得知白素貞為自己做了如此多的犧牲，反而受到這樣傷害，許仙痛不欲生，此刻本人的表演需要充分表達許仙被欺騙后的懊惱與悔恨。此時的許仙已經不在乎白素貞的蛇妖身份，在他眼里，所謂“人妖殊途”早已與自己無關，滿眼皆是白素貞對自己的情深義重。他終于與白娘子并肩站到了一起而堅決地對抗法海和尚，雖然最終白娘子被鎮壓的結局沒能更改，但許仙自己也沒有茍活，充分展現了他對愛情的忠貞以及對自由愛情的向往。至最后一場《斷橋重逢》劇情場景之中，許仙的愛情理想再次得以升華，以常人角度換位思考，人人對妖皆是唯恐避之不及，許仙能夠拋棄人妖之分，只將白素貞看作自己的妻，也是一種極大地勇氣。本人在后幾幕戲中更多地側重刻畫許仙的悔過、勇敢以及內心的震蕩，且不同以往之程式，最為出彩之處在于，我更希望表現出許仙的幾絲英雄氣概，并不只是傳統意義上的那個文弱書生形象。在面對如此驚詫的事件時，他能夠沖破藩籬勇敢追求愛情，勇敢選擇自己所愛之人，他的抉擇在某種意義上具有著強烈的英雄主義情懷。這點是我處理許仙這一角色最獨特之處，也希望經由我的演繹，能夠使觀眾得以體會到更為深刻、立體的許仙，更為表現情真意切、為愛拼搏的許仙。

綜上，依本人多年來藝術實踐所得，揚劇華派名劇《白蛇傳》故事的演繹，特別是許仙這一角色的創作，主要是通過塑造其儒雅、君子、俊朗、青年之氣的人物形象，突出他的英雄氣概及對愛情的忠貞堅定，從而表現出許仙這一人物更為立體、深刻的角色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