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的共同體

在錫德尼、雪萊、克羅齊們“為詩一辯”的同時，貢布羅維奇批評詩的“甜蜜性”，而昆德拉也指責詩的“刻奇”。詩固然是本真的文字、溢出的文字、提純的文字，但詩也是代言的文字、凝縮的文字、包容的文字；詩固然是為崇高和嚴肅而寫，卻也為鄙俗和反諷而寫——讓我們承認，在馬拉美之前，確實是維庸裝飾了巴黎。

似乎永遠有兩種彼此依存且對立的詩存在，它們在某種隱秘主體性的作用下共同維護著詩人作為詩人的確定性和可能性。于是，當扎加耶夫斯基主張捍衛熱情的時候，他警惕狂喜；當他主張崇高的時候，他也警惕絕對。其中閃爍的與其說是美學問題，毋寧說是倫理問題——人類需要誠實和透明，也需要善良和正義。這并非強調一種庸俗的調和論，而是主張在對詩作出評判分類之前優先對人類的生命狀況予以確認。

作為扎加耶夫斯基的先行者，辛波斯卡坦言自己“不確定重要的事比不重要的事更重要”，而米沃什要求詩人“站在人這邊”。很難非此即彼地判別誰更審慎，誰更果敢。海德格爾說“語言是存在之家”，赫塔·米勒卻說，詩歌不在語言里，而在世界之中。然而，在言說如其所是地綻放的意義上，海德格爾未嘗不是赫塔·米勒，而赫塔·米勒又何嘗不是海德格爾呢？扎加耶夫斯基深諳其昧，于他而言，耶路撒冷即是雅典，啟示的柏拉圖正是明智的亞里士多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