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措身后的碎片

◎杜娟

主張：在一個空間，首先請求靈魂的精粹，再尋找語言的精粹。

德合茂山溝的馬蘭開了

躲在陽光現(xiàn)在的陰影里，馬蘭放棄了跳躍。

空氣奔走，留下寂寞遺落在山溝。陽光和寂寞都在低處，遭遇生命的泅渡。馬蘭承載了歲月的顏色，在雷電的糾葛里起死回生。

天空說：從燃燒里除掉痛，讓花朵在攜帶的藍色里跌宕起伏。

光明里一朵馬蘭穿越另外一朵馬蘭。我不懼怕寂寞，我支持一條山谷里無限抒情的花瓣和青草，殘留的花香攜帶我的情緒在風中涌動，我去求證花瓣里暗藏的豪邁。山谷說：一朵花留下身體里的骨氣去感念蒼天。

如果山谷里沒有諂媚，我可以暫時寬容人間。

一朵云馳騁，像一匹馬要接近高處的真相，另外一朵云在天空凝固，它用腳下的路去貫穿泥土。

藍色的光，包裹了尊嚴。

馬蘭抬頭，向同一個方向張望。

注：

德合茂山谷——位于甘肅省甘南州合作市佐蓋多瑪鄉(xiāng)。

俄河拉村

冬天的事正在發(fā)生。云能走遍這些懸崖，與懸崖一起站立。

山上的事物有些脫穎而出，有些陳舊下來。一匹站立的馬注視前方，新的路線在眼前延伸，它懷揣一團火焰，盡力表達安靜的表情。

允許寒冷的空氣在頭頂彌漫，鷹展翅時可以把空氣抬高，鷹最終會消失在天空和愛之間。長久以來的風吹過村頭的柳樹，吹舊了藏獒的狂吠，接著吹向村莊。

我坐在加羊家的土炕上，青煙從鍋底躥出，對視一個人的目光，透過空氣再注視我的臉。一只出生不久的小牛犢臥在灶臺旁，它伸長脖子，空氣里彌漫著奶茶的味道。

雪花飛過山岡，雪花里有山谷的回音，山巒充滿活力，正在延伸。連著土炕的灶塘里樺木燃燒，它保留過雷的聲音，目睹過閃電匍匐的姿勢，像閃電一樣清晰，補充了這間木板房與人之間的空隙。

一些往事需要在火里緬懷，要用燃燒的方式，留住一茬人保存一個環(huán)境。

注：

俄河拉村——位于甘肅省甘南州合作市佐蓋曼瑪鄉(xiāng)。

地瑞村以西的青稞

青稞把它搬到高處，看自己的另一面。

陽光下有移動的影子，在觸摸盡可能延伸的地方。

地瑞村以西的山坡上，我把大片的青稞稱之為田野，對落下來的一群麻雀看作是土地保留的表情。牛在前方呼喚，身體里有過去的欲望，它生生不息，眼角含著淚水，淚水里匍匐著火焰，留下許多不能辨別的搖動的光影。

沖動的麻雀掉落在一片田野里，這是一個有機可乘的場面，

秋天的感官還在原點，那些不細膩的召喚還在。陽光渲染我的身體，使我對人性重新有了依戀。秋天的螞蟻從不停止努力，它們占據(jù)的是這個季節(jié)的重要行程。

我熟悉青稞，愿意與糧食以相同的姿態(tài)和青稞對視，我需要尊重鐮刀收割時的飽滿情緒。接下來，已收割的青稞被捆起來，倒立在地里，它們在曠野里有秩序地倒立，那些奮斗過的經(jīng)歷不會是往事。

青稞鋪展開青藏的聲音，它有過冰雪與蒼茫，現(xiàn)在愿意讓低處的事物在天空下起伏。

注：

地瑞村——位于甘肅省甘南州合作市佐蓋曼瑪鄉(xiāng)。

森林里有當周山的態(tài)度

一片森林占有了一座山的名字，長久地依賴這座山，就會產(chǎn)生欲望，在雪域的誘惑里開始終生奮斗。

森林里潛伏著原始的日子，我愿意聽到一些含蓄的語言。

一棵樹習慣用高處的陽光遮擋低處的陰影，如果流動的空氣讓世界告別錯誤，我會用一朵花的勇氣，對人類袒露心聲。

當周山在風雪中歷練，它要做王者的榜樣，一直在攀登，讓我看到向上的力量。一些乏味的陽光和星光掉落在山谷里，一只鹿穿過山谷，這是一個寄托，有溫柔，也有愛恨情仇，它閃過依戀的眼神，用有形狀的鹿角直指毫無形狀的事物。

松鼠跳動，有松針落到地上，森林里一直有正常的心跳。當樹葉落進山泉，馬上像一個主角在水里沉浮，沉浮不是多余的，人生從不停下來說話。

林子與林子之間有規(guī)律，有花香，也有禁錮。

正常的日子允許野獸之間、狐貍之間的戰(zhàn)爭蔓延，允許狼的眼睛透視藍天、云朵。有個別樹木被風吹到，它們睡在大地上，只是沒有停止愛和往事。

“在以后的日子里，要留住人世的契約”，山和森林有約定，這是它們共同的觀點。

誰都可以療傷，模仿高山流水不同尋常的行走。

注：

當周森林——位于甘肅省甘南州合作市那吾鄉(xiāng)。

太子山

我攀登這座山可能有另外的目的。可以從一個角度去看一個人，當年的風雨已墜入山澗，我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要一段經(jīng)歷。

有人在山頂煨桑，桑煙很快修補了云的裂痕。有人把一沓沓隆達拋向天空，把需求和思想一同拋了出去。其他的事物都低于山頂和云，就像積雪，山泉，更低處的森林，牧場。

低處的懸崖里隱藏著往事。戰(zhàn)馬嘶鳴，英雄揮刀馳騁，我向一塊磨過刀的巖石致敬，清風里回旋著霍霍刀聲。

現(xiàn)在，一切都很安靜，聽不到風以及其他物體的聲音，土地、動物和人的關(guān)系很美好，陽光照著溪邊飲水的馬，照著落葉里覓食的麻雀，另外的一些光用來照我們，照額頭的一顆顆汗珠。

可以想想，如果我死了，埋在這堅定的泥土里，就重新站在了一個世界，能看到山光水色袒露在外的內(nèi)心，獨享星辰日月繁衍的思緒。我把一座山所包含的生命以及與生命有關(guān)的土壤，都看作是曾經(jīng)的光芒。

七月，草莓趨于成熟，她需要飲下草葉多少清晨的露珠，才能形成這種耀眼的光澤，點綴在時間的期待中？

一朵云的背后，有個人淚流滿面，他面對大地在反思，自始至終也沒有擺脫過權(quán)力與陰謀的糾纏。

注：

太子山——位于甘肅省甘南州合作市卡加道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