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忍的流水

文 陳 朗

清晨的鳥鳴高亢嘹亮

像一道閃電，不能直視

鳥鳴的宏大和遼遠

超出我們的想像，

其實，想像是如此的逼仄

如清晨陽光下的泡沫

絢麗而又危險

尖銳的鳥鳴刺破了晨勃的虛幻

讓原本平淡的事物重新歸于平淡

天空高遠，陽光犀利

鳴聲由遠而近呼嘯而來

這是鳥的狂歡，冷靜而盛大

我在八月的清晨

感受到鳥鳴裹挾著凌亂的風

切割樹葉和慌張的人群

在城市的孤島上空，獨自撫摸著

一種聲音

終于讓遍體鱗傷的骨頭和詩歌

滑翔，且身輕如燕

小滿的顏色是明媚的

今日小滿，辛丑四月初十

宜祭祀、祈福、齋醮、求嗣、納畜

我愛著這風雨飄搖的歲月

緊緊摟住每天小滿的陽光

只是為了滿目的群山青翠

而身后，充沛的流水和鮮花

日夜不停地流淌和綻放

我愛著今日滿溢微醺的空氣

溫暖，激蕩在早晨大碗的羊肉粉里

平常的日子咀嚼著平淡的幸福

每一片飄落的樹葉蘊藏著昔日的榮光

每個低頭思故鄉的夜晚

都忍不住俯身匍匐這蒼茫的大地

漢字還是如此栩栩如生

象形、會意、形聲三峰矗立

遠古的漢字因此而生動

如日、月、山、川

不因王朝的更迭而消逝

江山依舊青翠

歲月仍然蒼茫

一滴天外戛然而止的雨水

還是，令人怦然心動

鯨落

一條鯨最偉大的死亡方式

就是在大海里自由地墜落

以殘軀溫柔地喂養

那些一生不見光的生物

即使所有的光沉寂在深淵里

依舊有生命鮮活

如幽深的森林

一群動物指引另一群動物

狩獵前行的方向

而倒伏的枯木，螞蟻傾心的搖籃

安居樂業的蟄伏

滋生被喂養的幸福

不是所有的亮都指向光明

黑暗法則的深淵里

一鯨落，萬物生

冬日物事

我愛戀著這冬日的肅殺

以及落葉的無奈

蒼白、荒蕪、空寂等相似的詞語

紛紛在寂寥的大街上徘徊

這無辜的歲月正慢慢老去

恍如紅塵中的云煙

朝為露，暮如雨

我愛戀著冬日這越來越近的雪花

虛無柔弱的凌亂之美

從不打擾時光的秩序

純凈的顏色和光線

一直安靜地停在樹枝上

如遼闊的江山

不因四季的更迭而諂媚

江山，從來就是不動如山

我愛戀著冬日這隱忍的流水

在大地的最低處前行

這無法告別的靈魂

流淌著落葉、枯枝和余暉

我指認著人間的善惡

輪回今生注定的前世

贖罪的肉身，等待己久

這雪花晶瑩的人間卑微

讓仇恨的時間粒粒可數

等著春天開出自由的花朵

不負我一生謙卑堅韌的身軀

悲鳴自林中深處響起

該走了，尋找一片屬于自己的秋風

還有遠方的故土和河流

五十年的發酵、窖藏和隱忍

足以讓鄉愁醉在一首未寫完的詩歌里

該走了，落葉和枯木在林中老去

悲鳴因此在深處響起

趁楓葉正紅，山色漸軟

一聲嘆息還在林中來回徘徊

該走了，放下虛幻的聲名和肉身

在流水之上隨波逐流

人間燈火斑斕，卻安靜得無話可說

該走了，秋色不與人間共語

提著群山在深秋行走的人

回首，悲憫地低下了頭